他說著把袖子往下一拉,欲遮住傷口。
楊儀卻已看清了他的傷,卻見上頭有兩道新鮮的十字劃痕,顯然是便於擠出毒血,從傷口旁邊的痕跡可以看出,還覆過藥,可如今這傷口所流的血還帶黑色,可見無效。
“你先前為何會受傷?”
之前黎淵在路上從烏山公手中救她脫險,那身法是極出色的,楊儀覺著以黎淵之能,就算打不過烏山公,逃走也是易如反掌。
黎淵淡淡道:“我說過你救了人,就送你回雲陽,既然送不了,也不能讓你白死在他手裡。行了,你既然醒了就走,我沒了後顧之憂,自然可以跟那老鬼放手一鬥。”
楊儀問:“你是怕你打不過他,或者死在他手裡,我也逃不了?”
黎淵道:“你說夠了?”
楊儀沒應聲,隻去拿他的手腕,黎淵喝道:“你想乾嗎?”
“你知不知道中的是什麼毒?”
就算此時在室內,又是黑夜,黎淵仍是沒摘鬥笠,臉上也仍圍著帕子遮住半張臉。
可雖看不清他的臉色,卻知道他很不高興。
“你當然不知道,若知道,就不至於束手無策了。”楊儀回答,趁著他怔忪的功夫握住他的脈,聽了會兒,又細看他傷處。
楊儀道:“烏山公這個名字有些奇怪,仿佛很少見到姓烏的。”
黎淵道:“他是鮮卑的後裔。他們一族的都姓烏。”
“原來如此。”楊儀低頭去翻騰自己的搭帕。
黎淵望著那色彩鮮豔的搭帕:“你這袋子……”
楊儀手一停,想起那擄劫自己的兩個歹人所說的話,忙解釋:“沒彆的意思,就是結實能放好些藥就罷了。”
黎淵道:“你以為我要說什麼?我是問你這袋子裡是不是什麼都有。”
楊儀找出了幾顆藥丸,聞言一笑:“也不算,隻是我的身子不好,日常吃的藥多,加上先前在瀘江看到他們那麼多藥材,能用的以及用不上的都造了點兒。這是紫花丹,你先吃兩顆。”
黎淵接過來,張口吃了。
楊儀窸窸窣窣又搜了一陣,找出兩個淡黃的油紙包,小心翼翼打開其一,微微刺鼻的味道。
黎淵道:“這又是什麼?”
“化癖如神散,這是火精散。”楊儀本想給他倒一杯水,可惜這仿佛是個破廟,哪裡有什麼水,隻好說道:“我先給你把傷口稍加清理,有些疼。”
黎淵卻是能抗,等楊儀把他傷口的黑血、被腐蝕的血肉除去,他明明已經汗流浹背,卻仍沒出一聲。
楊儀將兩種藥撒在他的傷口上,黎淵悶哼了聲,眼睛都紅了。
這新肉加上消毒去腐的藥,其中之痛可想而知。楊儀為分散他注意力,便道:“我雖也看不出這到底是何毒,不過想那烏山公最擅長弄毒物,他用幾年時間弄出一條劇毒的烏梢蛇,想必不會隻叫它咬人而已。”
黎淵道:“你覺著這是蛇毒?”
楊儀道:“小魏村的時候,旅帥的眼睛被蛇毒所侵,我給他看過,你的症狀同他的略有相似。紫花丹是對付蛇毒最好的藥,再加上外用的這兩味……就算不是蛇毒,你的症狀也必定減輕。”
羈縻州多蛇蟲,楊儀的“百寶囊”中當然少不了對付蛇蟲的藥,隻是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果然有備無患。
敷藥後,楊儀又抽出銀針:“我現在要刺你的頭上跟身上要%e7%a9%b4……”
黎淵把鬥笠摘下:“請吧。”
楊儀問:“你不怕我對你下毒手?畢竟你先前也追殺過我,還傷過我的朋友。”
黎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並沒搭腔。
楊儀訕訕,便在他頭上,頸間,肩頭各處%e7%a9%b4道一一刺過,讓毒邪之氣外泄。
她做完了這些,從地上握了一把土,把手上的血擦去。
黎淵垂眸,卻是在默默地運氣調息。
原先他中毒之後,總覺著呼吸短促,提不起氣,這情形自然誰也打不過,所以才想讓楊儀儘快離開。
此刻覺著丹田之中仿佛有緩和的跡象,黎淵便道:“你救我一命,此恩我必定會報。趁著他沒來,你且走吧。”
楊儀道:“你為何不走?你的情形不適合跟烏山公硬碰。”
黎淵沉默。
楊儀一想:“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了你的夫人跟新出生的孩子著想。”
黎淵猛地抬頭,驚愕地看著楊儀。
楊儀微怔:“怎麼了?”
他明白過來:“誰說那是我的孩子跟什麼……”
楊儀吃驚:“他們不是?”
黎淵冒著得罪烏山公跟受傷的危險把自己搶出來,隻為叫她去救人,她便認定那是黎淵的家裡人。
如今才知道原來是想錯了?
黎淵有點悶悶:“不是。”
楊儀咽了口唾液:“抱歉,是我冒昧了。可你為什麼……會為他們那樣不顧一切?”
黎淵沉默片刻:“當初我受傷不支倒在路邊,是她們救了我。”
楊儀“啊”了聲:原來這家夥還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黎淵瞥她一眼,忽道:“先前你明明……”
還沒出口,外間有個聲音道:“小黎,還以為你要一直跑,怎麼了,終於跑不動了麼?”
正是烏山公。
楊儀一驚:他來的好快。
外間烏山公又道:“你先前用毒鏢來聲東擊西,想不到老夫會給你一個真正的毒鏢吧?還是說你中了鏢,想跑也跑不了了?”
烏山公從在官道上失手後,一直追蹤不舍。
楊儀沒醒之前,黎淵已經跟他兩度交手,且戰且走,第二次終於負了傷。
烏山公從毒鏢上留下的血跡判斷他必定中毒,所以不緊不慢跟了過來。
他叫了兩聲,屋內並無聲響。
烏山公正在忖度,便聽到裡間楊儀低低的喚道:“黎大俠,黎大俠快醒醒,我聽見那壞人的聲音,是他追過來了!”
黎淵無聲無息。
烏山公一怔,忙湊近了些,隻聽楊儀焦急地:“你這時侯可不能暈,醒醒,快醒醒!要是那壞老頭闖進來就全完了!”
烏山公心中大喜,在破爛的門外向內一看,見黎淵低垂著頭栽在地上,楊儀正在他旁邊不住推搡。
見推不醒,楊儀跺腳道:“早知道你半路扔下我我也能自己逃……也不知這裡有沒有後門……”
烏山公聽了這句,心想給她逃了,雖容易捉回來,可到底多費一番事,如今黎淵已經中毒昏迷,算算時間,也確實該昏死過去了,又何必忌憚。
於是當機立斷,把那掩起的門一掌拍開。
楊儀嚇得倒退。
烏山公嗬嗬冷笑:“這會兒看你們還能逃到哪裡去,把我的小烏打成重傷,我必然也把你們的腿一寸寸敲斷,叫你們生不如死。”
那條烏梢蛇被黎淵打斷了尾巴,這時侯給烏山公包紮起來,隻露出了上半截,它在袖子裡爬行很不方便,就給烏山公裝進帕子中,此刻從烏山公%e8%83%b8`前探頭,仿佛看見仇敵一樣瞪著楊儀。
楊儀道:“我跟你無冤無仇,到底是誰指使你,他們給了你多少錢?”
烏山公道:“錢還是其次,我有個大人情要還。”
“誰的人情?”
“這就不是你該知道的了。”他說話間,指著楊儀:“彆想逃,不然下場隻能更慘。”
楊儀左顧右盼,忽然拔出一根銀針指著自己的脖頸:“你想折磨我,做夢!我想你應該知道,隻要我在這裡紮一下,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無可奈何。”│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烏山公雖跟她說話,一直留意地上的黎淵,見他始終僵臥,總算放心,又見楊儀以死相逼,便大步向她走近:“臭丫頭……”
就在想去生擒楊儀的時候,原本仿佛僵死的黎淵突然動了,他人還沒起,一道雪亮的刀光從他弓起的腰間向著烏山公斬落!
烏山公的注意力都在楊儀身上,猝不及防,倉皇扭身,大腿上卻疼不可擋,頓時跌倒在地。
那條烏梢蛇從他%e8%83%b8口一晃落地,竟惡狠狠地向著楊儀竄過來。
楊儀眼疾手快,飛起一腳把它踹的遠遠的。
黎淵一擊得手,縱身躍起,但卻並不靠前,反而後退到了楊儀身旁。
原來烏山公最擅長用毒,他雖受傷,身上的毒物防不勝防。貿然靠近,隻怕反受其害。
黎淵掩護楊儀後退:“烏先生,你我從來井水不犯河水,你射我毒暗器,我砍你一刀,也算扯平,你若再糾纏不放,我就不客氣了。”
烏山公咬牙道:“好……好個女娃娃,竟然算計我!”
楊儀還想問他方才他口中所說的“大人情”是誰,黎淵卻在她手臂上一握,拉著她退了出去。
原來先前聽見烏山公追來,黎淵咬牙起身,便要迎出去,楊儀卻突然想到一個法子,忙對黎淵做了個手勢。
她怕烏山公耳朵靈會聽見,就悄悄地靠近黎淵耳畔低語了幾句。
兩個人才一唱一和,假裝黎淵已經中毒不支,引的烏山公毫無防備的現身。
出了破廟,上了馬車,楊儀問道:“你覺著如何?”
黎淵咳嗽了幾聲:“無大礙。”
他先前中毒之後來不及處理,先帶了楊儀奔逃,雖然楊儀方才給他服了藥,但那毒性何其厲害,竟導致他此刻無法提氣運功。
剛才一擊本想要烏山公的命,誰知準頭有差,隻削中他的大腿,但卻因此耗儘內力。
幸虧烏山公以為中了他們的計,心驚膽戰,如果烏山公反應過來,隻怕他們再逃不了。
雖然他說無礙,楊儀已經聽出他氣息不穩,當下爬了出來:“你去歇息我來趕車。”
黎淵一愣,但他心知肚明,假如不儘快恢複,等烏山公追上就全完了,於是毫不猶豫回了車內。
此刻夜色正濃,楊儀想起黎淵先前叮囑自己,往東二裡就有鎮子,她看看頭上星鬥,選了個方向打馬而行。
荒郊野外,毫無燈火,隻靠天上星月之光,楊儀心驚膽戰,隻能祈禱千萬彆掉進溝穀裡去。
幸虧那馬兒極是可靠,帶著他們一路向東,不多時,楊儀總算看見了有幾星燈火閃爍。
夜馬狂奔,夜風撲麵,遠處幽微的燈火光,一切都如幻夢,卻又如此真切。
這確實是一處鎮子,隻是不知更靠近酈陽,津口,雲陽,或者瀘江,又或許到了另一處州縣。
鎮口處有幾道人影立著,看到有馬車到,都抬頭看來,其中兩人便上前攔住:“什麼人?”
楊儀慌忙勒住馬兒:“過路之人,錯過了宿頭,請問鎮上有沒有客棧?”
那為首的人仔細打量她的臉,突然問道:“你……你可是姓楊?”
楊儀嚇了一跳,臉色都白了。
這些人長相各異,平平無奇,身上都隻是本地百姓的衣著服飾,竟拿不準是什麼來曆,更不知他們為何知道自己姓楊,難不成也是來追殺自己的?
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