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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在帶隊時把其他人丟給軒曉,和令梨單獨行動,哪怕軒曉的抱怨堆積成山,宿回雲都可以當作耳旁之風。

但他終究不能徹底拋下淩雲劍宗一群嗷嗷待哺的師弟師妹,責任如蛛網細細密密穿插其身。無論宿回雲去往何處,淩雲劍宗都是他必須回來的歸處。

“師兄。”令梨握住宿回雲攥緊她手腕的手,輕柔但堅定地慢慢扯開。

“我不能頂著淩雲劍宗弟子的名號報複宗門支柱無心劍尊,這是令梨和沈無的私人恩怨,與其他的一切都無關,都不必牽連。”

令梨淺淺呼氣,望進青年深潭般黑沉的眼眸:“把話再說得直白一些吧——誰都知道,師兄不可能和我一起走。”

“你會為我叛宗嗎?”令梨逼問道,“會為我給沈無下毒、暗算他、背刺他、傷害他嗎?”

“沈無是你的師尊,你會為了他殺死我這個叛宗者嗎?”令梨又問,“你會不遺餘力地追殺我、防備我、害死我嗎?”

不需要宿回雲說話,令梨替他給出了回答。

“不會。”白衣少女笑了笑,黑眸明亮如昔,沒有丁點兒失望和責備的意思,“師兄哪種都不會做。”

“會那樣做的人就不是師兄了。”令梨輕快地說,“不是我認識的宿回雲。”

她勾住宿回雲的袖子,像以往一樣搖了搖。

“我想師兄好好的,像月亮一樣兩不相幫,孤傲高潔地見證一切。”令梨說,“再沒有比師兄更適合的見證人了。說來可笑,我與無心劍尊血出同源,鏈接我們共同的羈絆竟然是師兄。”

她的聲音溫柔輕緩,如清風徐徐而過,血海深仇好似化為清風明月,脈脈安寧。

宿回雲保守了百年的秘密,從與令梨定下約定的那一日起,煎熬如小蟲啃噬他的血肉,他麵無波瀾。

他養成了夜間在竹林練劍的習慣,總在不經意間仰望空中高懸的明月。

遙遠的西漠,是否也有人夜間興致勃勃地練劍,笑著高舉劍尖,直指高不可攀的月亮?

灑脫快意的女孩子,認真地生活,認真地修煉,她心裡惦記著失去的脊椎骨,吃飯時啃到雞骨頭都要多嗦兩下,很有些執念。

宿回雲想,他是有些畏懼的。

畏懼他親口告知令梨真相的那一刻,笑%e5%90%9f%e5%90%9f的小姑娘失去了表情,她漠然地、冷淡地看著他,眼中浮現一絲極細的恨意。

令梨不是敵我不分的人,她很快能調整好情緒,語氣溫和地說些“不怪師兄”、“不是師兄的錯”、“多謝師兄願意告知我真相”的話,真心實意地感激他。

宿回雲模擬了很多種對白,他不知道令梨最終選擇走向哪一條路,她的想法如迷霧般令人捉摸不透,任何人在她麵前都太過被動。

人會被出乎意料的事物吸引,越是不受命運和常理束縛的人,越顯現光彩奪目的靈魂。

令梨讓宿回雲不要難過不要愧疚時,久違的怒火幾乎將他的理智焚燒殆儘,流雲在劍鞘中嗡鳴,想替主人剖開這個女人的心,瞧瞧裡頭是不是空無一物。

怎麼敢說出這樣殘忍的話?仿佛她在宿回雲心裡沒有一點兒分量似的,極輕易地舍棄了自己,且並不為此傷心。

我在她眼裡是個沒有心的怪物嗎?

她當真一點兒察覺不到我對她的心意嗎?

瘋狂恐怖的念頭如烏雲遍布,宿回雲表現出的卻隻是手中力道加大,仿佛他依舊冷靜,依舊聽令梨說她的道理。

他確實在聽,小師妹一張嘴總是很能說,沒人打斷時能叭叭一下午,像隻嘰嘰喳喳的小麻雀。

淨是些歪理,隻顧自己高興,肆意忽視彆人的心意。

乾脆換個方式讓她閉嘴,低頭%e5%90%bb下去的話小姑娘怕是會驚訝得不得了,不自覺地張開口唇,正巧方便被他侵占領地。

“師兄像月亮一樣。”令梨說。

她用月亮比喻宿回雲,極高潔,極美好的意向。

見證人,見證師尊或她死亡的人,如此殘忍的職責在令梨口中如明月皎潔,殷殷托付到宿回雲手心。

仿佛人世間的月光是否願意繼續照耀在她身上,隻在宿回雲一念之間。

他可能拒絕嗎?

宿回雲被輕易的說服了,又一次,再一次。

他好像從頭到尾都未曾贏過令梨,從第一次比較劍術開始直到現在,輸得一塌糊塗。

宿回雲動了動手指,流雲劍浮現在他雙掌中,寒光凜凜。

“師兄想親自來嗎?”令梨思忖著,很大方地伸出胳膊,“劃一道就好,兩道也行。”

反正輿論掌握在她手中,隻要拿出丁點兒證據,令梨叛宗又和師兄反目成仇的傳聞就會變成既定事實。

她忍耐疼痛的本領很強,也從不在意流血和傷口,就算師兄心生不滿多劃她兩道也沒事……

溼潤的觸?感劃過肌膚,仿佛過了電般令人戰栗。

疼痛遲了一秒才傳來,細密的鮮血打濕素白衣袖,狹長的血痕貫穿小臂。

令梨嘴巴微張地瞪著宿回雲,手臂僵直。

流雲劍上的血珠順著劍尖垂下的弧度滴落在地,白衣劍修安靜垂首,舌尖%e8%88%94過順著令梨小臂流淌的鮮血。

他的動作輕柔緩慢,令梨卻無端看出了一絲讓人恐懼的狠意,仿佛下一秒便要啃食她的血肉,留下永久的疤痕。

血痕被溼潤的水痕取代,宿回雲平靜地放開令梨,任由她不知所措地後退兩步。

“如你所願。”青年淡聲道,“我會簽署你的追殺令。”

“躲到哪裡都好,躲到天涯海角去吧。”宿回雲輕聲說,“彆讓我抓到。”

第166章 修仙第一百六十六天

◎《我和我冤種的一生》◎

“我的人生圓滿了。”令梨說。

她揭下一張貼在城門口任人拿取的淩雲劍宗追殺令, 仔細疊好收進乾坤袋,和魔域的通緝令放在一起。

“念慈頒布了我的通緝令,師兄簽署了我的追殺令。”令梨感歎道, “世間怎會有我這種同時在正魔兩道不受待見的罪大惡極之輩?”

令梨如今可以被統稱為修真界罪人,她的罪行罄竹難書——但修真界第一八卦周刊很樂意大書特書, 他們的撰稿人殷切聯係了令梨, 希望為她出一本自傳。

“自傳的標題我都想好了。”令梨道, “《我和我冤種的一生》, 如何?”

“文采飛揚。”伽野讚道。

令梨心滿意足地和伽野離開城門口, 圍繞著布告欄討論八卦的人們並不知道,一位高調的逃犯低調地從他們身邊走過。

淩雲劍宗的追殺令遍布東海,正如九重宮的通緝令遍布魔域, 無論什麼時候,令梨永遠享受頂流待遇。

她如今的心態比從前好了很多,畢竟薄念慈早已收回了通殪崋緝令, 師兄又公然放海, 追捕令梨的稽查隊有氣無力, 在路上四處摸魚,公款吃喝。

放眼淩雲劍宗, 誰不知道令梨道君是因為抗議宗主壓榨弟子的黑心行為才怒而叛宗的?

她是同門們的英雄!是打工人的代表!是人民群眾站起來了的表現!

令梨聊天列表中的好友紛紛上線鼓勵她的義舉, 連稽查隊的隊長都曾是客服小梨的客戶,天天暗度陳倉偷偷告訴令梨稽查隊動向, 讓她配合著逃跑, 一起研讀糊弄學的精髓。

“我知道宗主不得民心, 但不知道他如此不得民心, 我都有點心疼他了。”令梨給稽查隊隊長發去一個貓貓謝恩的表情包。

她的聊天列表總是很熱鬨, 淩雲劍宗的人以妙青仙子和軒曉最為活躍。

軒師兄和令梨已經很熟了, 得到她叛宗消息後狂轟亂炸,一邊大喊著“不要啊不要啊,你不要走,不至於如此啊”,一邊又暗戳戳道:“我懂你,是個人就有不能忍的時候,公道與你同在!”Θ思Θ兔Θ網Θ

妙青仙子更實在一些,二話不說給令梨狂發優惠券打折券,拍著%e8%83%b8脯道日後都用員工價給她拿貨。

令梨忍俊不禁,她耐心地一條條回複消息,目光掠過灰暗的流雲頭像。

唯獨宿回雲沒有聯係她,他的消息宛如大海中的磐石,在起伏的波浪中亙古不變。

知道真相的人總是少數,就像如今許多人認識令梨,知道她波瀾壯闊的生平,細數她的種種經曆,好似比令梨更了解自身。

好似——被她劃進自己人範圍的存在少之又少,不過五指之數。她提起自己時依然會說:我的朋友很少,所以每一個都彌足珍貴。

“儘快離開東海吧。”令梨伸了個懶腰,寬大的袖袍落下,露出她的手臂。

流雲劍劃出的傷口隻剩一道淺粉色的紅痕,素白的衣衫被令梨換下,鮮血乾涸。

令梨不把流血和傷口當回事,在山下等她的伽野被嚇了一跳,極不讚成地看著她。

“苦肉計而已,意思一下就得了,怎麼還動真格的?”

少年小心翼翼地挽起令梨的袖子,朝傷口輕輕吹了吹,擰乾濕帕擦去微微凝固的血漬。

令梨把手伸給伽野,另一隻手摸出手機點來點去,敷衍地嗯了兩聲,一副你說我沒在聽的架勢,叫人拿她沒辦法。

伽野看著可恨,心想若他的原型還是狻猊,定然變回原型用生著倒刺的貓舌重重%e8%88%94過她的傷口,讓她又癢又麻又痛,還因為是在療傷而沒法推拒。

令梨手臂上的傷被伽野督促著塗藥,沒一會兒就好得差不多了。

她自在地抖了抖袖子遮住白皙的手臂,地圖上搜索導航:“離開東海的路有好些,中州修士專屬列車我是逃犯坐不了,我們最好的去處是南疆。”

南疆令梨熟得很,她有座仙府留在南疆,遇事不決帶些食材往仙府裡一鑽,閉關閉個天昏地暗。

“提起南疆,我父皇回信的時候提到了一則傳聞。”伽野道。

妖皇一天到晚呆在妖皇宮裡,好大兒不在他身邊儘孝,好兒媳還沒從人家家裡拐來,老人家寂寞如雪,靠八卦度日。

“什麼傳聞?”令梨很感興趣地問,腦袋湊到伽野旁邊。

她和伽野離開淩雲劍宗後一直漫無目的地東走走西走走,尋凡人客棧住宿。

也不知道運氣不好還是什麼玄學原因,令梨每次訂房間都被掌櫃告知隻有一件上房,但上房寬敞,兩位客官擠擠也無妨。

“省錢也是好事。”伽野安慰她,“從前阿梨帶著我,不也隻要一份花銷嗎?”

令梨:那是因為養貓不費錢。

她納悶地跟著店小二上樓,伽野回頭瞥了眼掌櫃,一條細長的尾巴從櫃台中伸出,晃著和少主打了聲招呼。

伽野:“……”

父皇真是他的好父皇,打助攻有一手。

過了太久令梨已經忘了,她和伽野的初遇是在星天城一家衣料鋪子,鋪子裡的繡娘是一隻狐妖。

妖族的族群意識極強,多年的磨合後他們自然地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