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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粽, 純糯米的粽子,不包餡,糯米的米香和粽葉的清香融合絲滑, 可以空口吃,也能蘸白糖, 或用筷子戳起來滾一圈黃豆粉。

因著不包餡, 清水棕白白糯糯, 她靈巧地剝開青色的粽葉, 雪白的內裡慢慢露了出來。

床邊點了四五隻高燭, 燭光明亮,昏黃的赤紅的光暈照得床幔間亮晃晃。

蠟燭滾燙,燒得周圍的空氣也熨燙皮膚, %e8%a3%b8.露在外的肌膚非但不冷,反而憑生燥熱。

唯一的冰涼,是令梨的指尖。

自上而下, 從鎖骨滑落到腹溝, 最後停在肚臍下方。

令梨丈量好薄念慈身軀的尺寸, 默念著估算劍鋒落下的距離。

少年衣衫敞開,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沾染一層細汗, 被燭火一照, 透著可口的桃紅色,令人口舌生津。

活色生香, 秀色可餐。

令梨做了許多天的手術, 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非禮勿視, 逐漸變得色即是空心如止水, 管他是誰、長什麼樣, 躺上手術台的統統歸類於待宰病患。

薄家人生而美貌, 美人看多了就習慣了,令梨天天對著薄念慈洗眼睛,自以為免疫了美色誤事的攻擊。

自以為。

做人不能太自信,令梨悟了。

她淺淺欣賞了一番眼前的美景,側身拿起放在醫書上的毛筆,挽起袖袍蘸上墨汁,墨色的筆毫劃過薄念慈小腹。

筆下的身軀有一瞬間的顫唞,又緩緩平歇,皮膚繃直。

“我先做個標記,等會兒好下刀。”令梨解釋道,她體貼地問,“若是覺得癢,我把你的眼睛蒙上可好?”

失去視覺,觸覺倍加敏[gǎn],她到底是體貼他,還是故意折磨他?

薄念慈短促地搖了下頭。

令梨也不勉強,蘸著墨汁認認真真地勾勾圈圈,權衡思量了好一會兒。

“我把香點上。”令梨拎起一隻燃燒的蠟燭,燭芯湊到紫香上,亮起火紅色的星點,嫋嫋紫煙彌漫在床幔間。

紫香的香氣能麻痹屏蔽人的痛覺,這香十分罕見珍貴,令梨威逼利誘才讓薄山嶽想法子尋了來。

薄山嶽送香來時的表情憋屈又質疑:你早知有此香,為何不分青紅皂白一劍把我拍暈?我後腦勺現在還疼得厲害。

令梨冷酷無情地把他轟出去:怎麼,瞧不起我們劍修一脈相傳的物理麻醉手段嗎?快準狠,除了後遺症腦震蕩外沒有丁點兒缺陷,堪稱劍修之光。

腦震蕩又算得了什麼缺陷,笨蛋美人的人設如今多吃香啊,令梨好心好意才一劍柄把他拍暈的,不知感恩。

紫煙彌散的速度很快,令梨感覺到手掌下的身軀漸漸舒緩,軟綿的絨毯微微下凹。

薄念慈的紅眸映在燭光中有些失神,他的目光追隨著令梨,除她之外的景色在他眸中慢慢霧化,融入模糊的背景中。

黑發少女專注於她的手術,她少有地挽起了長發,插著一支素淨的發簪,潔白修長的脖頸乾淨漂亮,幾縷不聽話的碎發牽牽搖搖。

燈下觀美人,令梨看薄念慈是如此,薄念慈看她亦是如此。

火舌纏上令梨手中長劍,劍修的劍不知經受過多少次烈火淬煉,薄念慈仿佛能聽見劍靈懶洋洋伸懶腰的動靜,如被文火烤得酥酥|麻麻的。

這一幕其實很割裂。

燭燈下的少女容貌迤邐生輝,暖色的光茫更襯得她膚質細膩柔軟,她神色溫柔輕緩,叫人心生憐惜,想拉美人入帳細細安慰。

但隻要視線稍微向下挪一點兒,鋒利的長劍頓時打碎了不切實際的幻想,直覺讓人想到疼痛、鮮血、傷痕等可怕的意向。

令梨吹了吹發燙的劍身,目光移向任她宰割的對象。

“不疼的。”她又說了一次,“很快就結束了。”

令梨屈膝跪在床邊,借著膝蓋的支點上翻,跨坐在薄念慈腿上。

她發間的簪子晃了晃,墜在簪尾的明珠蕩起不小的弧度,吸引了薄念慈的視線。

他的目光停在明珠上,又移向令梨的臉,攤平在絨毯上的指尖勾了勾。

很細微的動作,但令梨看見了。

“你想要什麼?”她問。

薄念慈不回答,隻是看著她。

“這樣會妨礙我做手術的。”令梨一邊說,一邊抬手摘下了插入發間的素簪。

黑發如瀑落下,她牙齒咬住無處安放的發簪,半俯下`身。

薄念慈的尾指如願以償勾住少女的發絲,繞在指根纏了幾圈。

咬著發簪無法說話的令梨瞥了薄念慈一眼,態度明顯:我真的要開始了,你再提什麼要求我都當王八念經不聽不聽。

為了避免隨口接話上了薄念慈的套,令梨決定手術後再鬆開牙齒咬住的發簪。

“今天應該是他人生有史以來第一次做手術,緊張很正常。”令梨寬容地想。

她小時候緊張也喜歡揪東西,不是把兄長大人的衣角扯得皺巴巴,就是險些摳掉兄長大人手心一塊肉。

薄念慈隻是想揪一揪她的頭發罷了,拿去,不用客氣,令梨很大方的。

半俯身的姿勢縮短了令梨和薄念慈之間的距離,她的長發纏到了他尾指上,更不能仰頭後退。

中間留下的空隙勉強夠令梨持劍,但凡劍術差一點點,這手術今天彆想做。

黝黑的劍鋒懸停在少年勁瘦的小腹上,離割到皮膚僅有一根頭發絲的距離。

森冷的劍氣激起了身體自我保護的意識,蜂擁的靈氣瞬間凝聚屏障,又在主人刻意的控製下緩緩消散。

令梨斂目,眼中落入一串細細的血珠。

紫煙的效果想來是極好的,劍下的軀體細微顫唞著,凝出晶瑩的汗珠,卻遠不到因疼痛而抽搐的程度。

身不由己出生在薄家,被連累著受這樣的苦,令梨輕輕歎息。

血色漫開,切口細如發絲。

劍這種武器,天生是為了切開什麼而生的。凡是劍修,大抵都有迷戀切割觸?感的癖好。

令梨喜歡切西瓜,刷刷刷切成均勻的西瓜片,她也喜歡切土豆絲,根根幾如透明,切易碎的豆腐,切成形如雕花的藝術。

更多時候,她切割生命。

滾燙的,勻稱的,肉感十足的生命。

“……”令梨慢慢呼出一口氣。

她修殺戮劍道許多年,要說心性沒有被影響是假話,劍出無悔,哪有說停就停的道理?

“哐當。”

長劍被置於一邊,令梨散落下的發絲沾到血,她素手挽到耳後,指腹撚過黑發,留下迷離的血痕。

醫修真是個血腥的職業,令梨一邊繼續手下的動作一邊想,她持劍殺人時都不像現在這般,雙手沾滿一個人的鮮血。

令梨儘可能輕柔地處理薄念慈身上的傷口,見準備的差不多了,她抬手卷起一道風,被捆得嚴嚴實實的本家金丹真人落入她掌心。

人還在昏迷,很好,方便挖丹。

令梨鬆開牙關,捏住口中素簪的一端,劃開昏迷真人的丹田。

發簪尾端是個鈍角,劃破皮肉不算利落,令梨一言不發地加重了手裡的力道,不在意金丹真人留了多少血。

用上本命劍,預先火燒消毒,紫香遮蓋痛覺,那是薄念慈才有的待遇。

“血親的金丹不會太過排斥你。”令梨低聲說,“但最開始的時候最凶險,你要撐住金丹的排異反應。”

說話間她任由被廢金丹的本家人倒在地上生死不明,飛快穿針引線,線頭含在嘴裡一抿一拽,穿梭落針。

令梨走針走得極其漂亮,指尖翻飛如蝶,又穩又快,精純的靈氣泉水般自她的指尖淌出,滋潤傷口。#思#兔#網#

到這一步,令梨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她熟悉這套流程,如果是薄山嶽等人躺在手術床上,令梨隻會一邊甩掉指尖的血去淨手,一邊冷眼旁觀他們痛苦地熬過排異反應。

該做的她儘力做了,不屬於她的部分不歸她操心,最多口頭鼓勵他們兩句。

令梨不冷血,能幫的忙她一向都幫,但收服金丹這檔子事外人怎麼插手?難不成要令梨臨時奪舍,替他們熬這一遭?

口頭鼓勵不滿意,想她臨場編一篇鼓舞人心的心靈雞湯也不是不可以,醫療費多加三成。

薄念慈用不著醫療費,令梨擦掉他額頭的汗珠,不妙地看到他微微渙散的紅眸。

還是太勉強了嗎……

不,令梨瞥了眼倒在地上的本家人,是這家夥的金丹不中用。

她提醒薄念慈,一定要挑本家極富盛名的天才下手,換丹對象天賦越高越好,越高與他越貼合。

幻境中有名有姓的對象都是薄念慈年少時記得的人,他綁來的這人想必是少年薄念慈來到薄府後聽說的本家天才。

在當時的薄念慈心裡,本家高不可攀,本家都重視的天才定然貨真價實。

“區區一個家族認定的天才,哪能和名震修真界的魔尊媲美。”令梨歎氣,“螢火安敢與皓月爭輝?”

薄家能誕生一個薄念慈已然耗儘家族氣運,偏偏出生在受儘鉗製的旁支。

“沒事的,沒事的。”令梨反複擦淨少年額上的冷汗,輕聲哄他,“保持清醒,熬過這陣子就好了。是這人的金丹配不上你,待你將金丹淬煉凝實,便是你的東西了。”

令梨看得分明,是薄念慈的身體在排斥資質配不上他的金丹。

但這已經是他們能尋到的最好的結果,除非喚憶幫忙做弊,臨時再跑出個絕世天才來。

“保持清醒。”令梨一遍又一遍說,手帕濕透了,她換成袖子替他擦汗,“不要睡!不許昏迷!保持清醒!”

換丹能不能成全看這一步薄念慈能不能熬過去——全看他的精神力能否壓服喚憶,讓幻境承認換丹成功的結果!

令梨用漫長的準備工作塑造了幻境不可反駁的邏輯鏈,隻要鏈子的最後一環沒掉,喚憶必須認可他們選擇的結局。

極致的混亂間,薄念慈似是聽見了令梨的話,瞳孔搖晃,幾乎碎成一片。

一道念頭閃電般在令梨腦海內劃過,她驟然出手,掐滅了燃燒的紫香。

紫香屏蔽了他的痛覺,一並屏蔽了薄念慈靠疼痛保持清醒的能力。

圍繞在令梨身側的靈氣狂躁地將紫煙吹開,力圖將知覺還給他。

薄念慈勾住令梨發絲的尾指動了動,她疑惑但順從地隨著他的力道俯身。

紅眸少年張了張嘴,用氣音說:“不疼了。”

“不疼有什麼用?現在是要讓你疼!”令梨急忙道,忽然,她恍然大悟地看向縫合好的傷口。

令梨縫合的技術太好,靈氣又不要錢地滋補傷口,開刀的位置已經不疼了。

令梨語塞,匆匆改口:“懂了,要不,我再給你一刀?”

“好狠的心。”薄念慈偏頭咳嗽,瞳孔的渙散越發碎裂,“不喜歡你用劍,咬我一口吧。”

時間緊迫,令梨一點兒猶豫都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