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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上拾起一顆碎石。

時候尚早,薄辛估算天黑後薄十六才動手,他饒有興致地打量這座墳墓,目光轉向立在墳前的石碑。

上回挖墳的時候,這裡立的是一座無字碑。

“一、二、三……六個正字,還多了兩個筆畫?”薄辛打量石碑上的刻字,“念慈,這是何意?”

薄念慈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握著小石子,穩穩又刻上一劃。

“計數。”薄念慈扔掉手裡的石子,懶散地回答,“墳裡總共埋了三十二個人。”

“加上你,三十三個。”他指了指新添的一筆。

三十二個人?哪來的三十二個人?

疑惑與回憶一幀幀出現在薄辛腦海,一些被他忽視的當作錯覺的細節如泉水井噴,猝然充斥他的腦海。

薄辛打了個激靈,宛如一桶涼水潑到頭上。

失蹤了十五個人,又失蹤了十五個人。

最早埋進墳裡的被挖了眼睛的族兄,算一個人。

三十一個了,還差一個,是誰呢?

“哢。”

極細的一聲碎響,薄辛緩慢地攤開掌心,代表薄十六存活的命牌從中心開始一寸寸裂開,化為滿手灰塵。

當一個命牌完好的人失蹤,他可能潛逃,也可能,被人控製著,隻餘最後一絲呼吸。

三十二個人,齊全了。

薄念慈抹去第三十三道刻痕上的灰塵,輕輕吹了吹指尖的灰。

他漂亮的紅眸寫滿愉快,這一次薄辛沒有錯認,那張俊美非凡的臉上從未出現過與慈悲仁善有關的情感。

隻有薄情、惡意和譏諷。

巨大的荒謬籠罩了薄辛,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既想笑自己為他取了個太不貼切的名字,又想笑年輕人的天真:“你要把我埋進墳裡?就憑你,一個築基後期——”

一個築基後期,怎麼殺了包括薄十六在內的三十二個人?

雞皮疙瘩與惶恐一同浮現,密密麻麻爬滿薄辛後背。

冰涼的吐息幽幽灑在薄辛耳根後,冷得徹骨,不似活人的氣息。

劇痛來臨前,他最後一個念頭是:

原來寨子裡,真的鬨了鬼。

第111章 修仙第一百一十一天

◎人的本質是複讀機◎

趕在薄辛腦袋摔在地上砸開花之前, 令梨及時揪住了他的頭發,把人拽起來。

她的動作十分粗暴,但中年男人的發質竟然極好, 生拉硬拽都沒掉多少,菩提寺空明大師嫉妒得痛哭出聲。

連令梨都不由得心生羨慕, 繞過他捏了捏薄念慈的發尾。

薄念慈:“?”

紅眸少年眼露迷惑, 他不理解令梨的舉動, 隻走近幾步讓她省了伸手的力氣。

大薄念慈一向不在意令梨偷偷摸摸的小動作, 小的這個更不會在意, 哪怕令梨趁他睡著給他編兩個麻花辮,少年人最多按住令梨的腦袋原樣奉還。

“我現在相信你們有血緣關係了。”令梨感受手中如出一轍的優秀發質,感歎道, “多好的血統,代言護發生發產品一定賺得盆滿缽滿,何苦走上邪道?”

她提起薄辛的衣領, 兩指扒開他的眼皮, 強行對視。

蠻橫的神識裹挾劍意, 分成兩柄刺入薄辛雙眸,摧枯拉朽般闖入他的識海。

倘若薄辛清醒, 他會感覺自己的腦漿像被烙鐵似的筷子攪動, 紅的白的黃的攪打成糊狀,持筷人敲了敲腦殼, 挑起絲絲縷縷的記憶。

令梨搜魂的速度很快。

正統搜魂不是她這麼搜的, 人家有多耐心溫和小心翼翼, 她就有多簡單粗暴直搗核心, 所有的記憶一次性搜刮完全, 薄辛的識海宛如狂風入境, 寸草不生。

劍修,講究的隻有效率,不負責售後。

很快,令梨收回神識,鬆開拽住薄辛衣領的手。

“我知道該怎麼離開山寨了。”令梨說。

這句話足以讓山寨裡任何一個薄家人瞠目結舌,薄念慈反應卻很平靜,他嗯了一聲:“你想怎麼做?”

令梨食指碰了碰唇,她輕輕噓了一聲,腳尖點了點倒在地上的薄辛:“先處理他。”

猩紅魔氣纏繞上中年男人的身體,如烈火自他背上燃燒,虛幻的鎖鏈層層疊疊,封成一隻人形繭。

薄辛不知道的是,薄十六雖是令梨拿下的,但困住他隻留一口氣的技巧來自薄念慈。

纏繞在人身上的魔氣會緩慢地吸走他的生機,等到薄念慈徹底不需要這個俘虜,魔火傾倒,將一切焚燒殆儘。

吸走生機的過程隨薄念慈掌控,隻要留著一口氣,命牌隻會顯示此人性命無虞。

薄念慈天生掌握這門技巧,他凝視著猩紅魔氣化做的鎖鏈,眼中有不易察覺的喜愛。

鎖住什麼,掌控什麼,讓什麼留在身邊永遠不離開的願望,自小在他心底生根發芽。

令梨察覺到手背被人輕輕蹭了蹭。

她低下頭,燃燒的魔火不知何時繞上了她的小臂,隔著一小段距離,沒有疼痛,反而顯得溫暖。

令梨瞅了一眼地上生不如死的人形繭,壓低聲音:“你不要告訴我,你希望我也變成這樣?”

“不好嗎?”薄念慈學著她壓低聲音,輕輕地笑,“我會時時刻刻陪著你。”

標準的魔修思維。

令梨徒手去捉小臂周圍燃燒的魔火,火焰受驚般向外退去,唯恐真的燒到她的指尖。

令梨笑眯眯地彎了下唇,薄念慈不太愉快地嘖了一聲,跳動的火焰消失在虛空。

“你的恐嚇其實不錯。”令梨告訴自己不要笑的太明顯,“可惜早早被人拆了台。”

拆小薄念慈台的,自然是長大的那個。

等單方麵承擔傷害的契約解除,他再恐嚇才勉強有點分量。

何況小薄念慈根本打不贏令梨!幻境中是她翻身做主人!

令梨快快樂樂地刨開墳墓,把薄辛牌人形繭扔了下去,這下石碑上三十三的刻數才算名副其實。

“你跟我來。”令梨抓著薄念慈領他上劍,禦劍飛行來到山寨至高點的府邸中。

薄辛與薄十六被撂倒,山寨裡再沒有能阻攔令梨的人,令梨承諾三日內帶薄念慈殺穿新手村,她一諾千金。

“誰會猜到,通往山寨外的道路不在地麵上的任何地方,而在寨裡最高的懸崖上呢。”

主人埋墳裡,令梨無所顧忌地私闖民宅,她禦劍飛行的前方,緊閉的門一扇扇打開,仿佛在歡迎新主的到來。

長劍落腳的位置極窄,主導禦劍的劍修偏偏熱愛飆劍,薄念慈若不想自己狼狽掉下去,隻能緊緊貼著令梨。

風揚起少女黑色的長發,沁人心脾的梨香猶如細密的羅網,叫人無處可逃。

令梨的眼睛望著前方,後背坦然暴露給薄念慈,他在她的劍上,在劍氣最集中的地方,因而她無需擔心任何事。

長劍穿過府邸,眼見要撞向一堵石壁,令梨的眼睛不閉反睜,明亮的黑眸閃過驚奇的色彩。

兩人一劍毅然決然撞上石壁,巨大的吸力宛如漩渦般將他們吸入其中,睜眼閉眼皆是一片漆黑。

“你知道我為什麼費心費力把寨主引到偏僻的位置才下手嗎?”禦劍不停,令梨扭過頭,在黑暗中望向薄念慈。

他們貼得太近,令梨突然的扭頭讓她的嘴唇撞到一處微軟的凸起,她下意識%e8%88%94了一下。

薄念慈的呼吸消失了一拍,他緩緩道:“想給他選個好地方再埋?”●思●兔●網●

“我自己死後都不講究風水寶地,怎會替他考慮?”令梨晃了晃腦袋,“薄辛再怎麼說也是寨主,手下不少,他還頂著知心老哥哥的人設,時常有人拜訪他。”

“隻不過最近內圍又是失蹤又是鬨鬼,很多人不敢出門,他的訪客也減少了許多。”令梨輕快地說,“薄辛的親信知道他設誘餌捕殺薄十六的計劃。築基期不敢參與兩位金丹真人的恩怨,在薄辛親口招呼他們上門之前,誰也不敢探查寨主的行蹤。”

“他失蹤也好,死了也好,換了個芯子也好,無人在意。”

令梨要大後方安安分分的,彆給她添丁點兒麻煩。

她好施展拳腳,徹底開始搞事。

令梨從懷中摸出一粒丹丸。

“我馬上要變個模樣。”令梨捏著易容丹說,“提前說好,你不許應激把我推下劍。”

白光近在眼前,禦劍飛行即將徹底徹底衝出山寨來到外界,薄念慈借著微光看見令梨仰頭吞下丹丸,少女的身形寸寸拔高。

白光充斥視線,長劍入鞘消失無蹤,大手握住薄念慈左肩,帶他落到地上。

‘薄辛’負手站在薄念慈麵前,臉上的偽善被冷酷取代:“愣著做甚!帶你出山寨是你莫大的榮幸,還不謝恩?”

薄念慈眼中的錯愕還未升起,忽然聽見一陣大笑。

“辛兄,怎可態度突變,要嚇壞孩子的。”

一男人笑著走來,看也不看薄念慈,隻對‘薄辛’說:“我聽聞辛兄的寨子裡出了個天才,何時帶出來看看?”

“天才?”‘薄辛’似驕傲又似嫉妒,不耐煩地指了指身旁的薄念慈,“這就是了,才凝結金丹,我帶他來見見世麵。”

男人這才看向薄念慈,他問也不問,抬手探向薄念慈丹田,感受丹田內孱弱的金丹。

“確為十層金丹虛影凝結的金丹。”男人點點頭,眼中隱約的嫉妒被幸災樂禍取代,轉而對薄辛拱手,“辛兄忙,我先走一步。”

‘薄辛’的手不著痕跡按在薄念慈後背,避免他在男人伸手時應激剁掉他的手掌。

“走。”‘薄辛’動了動唇,不是中年男人低沉的嗓音,帶著少女的輕靈和催促。

薄念慈暫時按捺住自己,與令梨偽裝的薄辛像叔侄般一前一後向前走。

他第一次看見山寨外的天空,與寨子裡並無不同。

薄念慈扭頭看向他們出現的位置,虛空中水波陣陣,又是兩個人走出水幕。

新來的是一位年長女修帶一名少女,前者熟練,後者忐忑。

“剛剛那個人。”薄念慈聲音很低,“為什麼叫寨主的名,不叫他的姓?”

“你不如猜猜,”令梨反問,“在這裡大叫一句‘姓薄的’,有多少人會應聲回頭。”

事實不言而喻,薄念慈想起陌生人形容他的來曆,用的說辭是“辛兄的寨子”。

“薄家山寨不止一座?”少年自言自語,“方才的人,是我素未蒙麵的血親?”

“我從一個籠子,走進了另一個籠子?”

他說的是問句,卻不需要令梨回答。

令梨想了想,決定教薄念慈一個常識。

“薄家秘法,殺十個血親結一層金丹虛影,十層虛影凝一顆金丹,換算過來,殺百人必定結丹。”令梨問,“這般製造一位金丹真人,你覺得容易嗎?”

小薄念慈從前困於山寨,百人在他眼中是個不小的數字,他殺戮的時候不見猶豫,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