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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轎請回家,家中一個你不認識的自稱你爹的男人握著你的手淚水漣漣:孩兒,這麼多年苦了你了。太子重病急需結親衝喜, 你把自己洗洗,嫁過去吧!

你暈頭轉向披上紅蓋頭,下一秒紅豔豔的洞房和金燦燦的首飾晃花了你的眼, 穿著喜服的太子欲語還羞地對你說:官人, 你還記得奴家嗎?奴家上輩子是第一個朝你扔石頭的水猴子呀!

以上幻境不是令梨瞎編的, 是真實存在過的。

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劍修小梨瑟瑟發抖地走完了劇情,拔劍大戰水猴子太子, 直到整個離譜的幻境被她打碎, 她才回到了真實——回到了淩雲劍宗《幻境的構建與破局》專業課期末考試現場。

令梨顫唞的雙手接過評分表的時候,構建幻境的師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委婉道:“令師妹,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每個人看見的幻境都是內心真實的寫照。”

師姐:你的幻境離譜成這個鬼樣子, 反思一下你自己。

薄念慈應該慶幸, 慶幸是令梨走進了他的幻境, 而不是反過來。

“魔尊大戰水猴子王朝?還挺有看點。”令梨有點想看。

她小幅度地側過身,動作放輕得不能再輕,屏住呼吸,生怕老舊的床板又一次吱呀作響。

翻個身的動作,感官拉長到漫無止儘,令梨終於呼出一口氣,看向躺在她身邊的少年薄念慈。

他鴉羽似的睫毛合攏著,如蝴蝶停歇的羽翼,模樣非常乖巧。

薄七與薄念慈的容貌有七分相似,隻缺三分歲月和強大釀造的彆樣魅力。

薄念慈是紅楓,是蕭瑟秋天最驚豔奪目的赤色,譏嘲、諷笑、涼薄……不近人情的喜怒無常的性格是他魅力中不可分離的一部分。

太過危險,反而迷人。

薄七還不到成為上位者的時候,他沒有飲過權力的美酒,不曾走過高懸的台階,淋漓的鮮血還未將他打濕徹底。

令梨很新奇地瞧了好一會兒,牢牢記下了這張臉。

百年苦修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修真界的天才太多了,出世的、不出世的、喜歡揚名的、保持低調的……薄念慈不算低調的人,但絕大多數人認識他,是因為魔尊的名號。

有幾人知曉封閉山寨裡的薄七?以外界的歲月來算,怕是一人也無了。

“這是隻有我知道的秘密。”令梨喃喃自語,“我好像真的知道太多了,你老實交代,帶我回九重宮後準備怎麼滅口?”

不會肉.身死亡還不夠,非要她神魂俱滅吧?

“那就不能投胎,也不能轉職鬼修了。”令梨嚴肅地想。

她虧大發了。

同時遇見大美人和小美人的代價竟如此之高,修仙路上果真障礙重重,時時刻刻充滿陷阱。

薄七的睡姿很老實,可能是被舊床板磋磨出來的,他常年睡在吱呀亂晃的床板上,練就了一動不動的本事。

令梨觀察了他好一會兒,才發現薄七其實一直在動,他的腦袋以微米為單位一點點挪到令梨的地盤裡,像本能地追逐著什麼。

令梨嗅了嗅發絲,她習慣了身上淺淡的梨花香,很容易忽視味道。

“再挪一點兒,你就要落枕了。”令梨用氣音說。

熟睡的薄七看不見她的嘴型,泛著梨花清甜香氣的黑沉夢鄉誘惑他走上前,他囈語兩聲,又往前湊了湊。

令梨不想睡,也不能起床去練劍,更不指望幻境裡有WiFi,無聊得很。

她捏著一縷發絲,小心地掃過薄七的鼻尖,少年皺著鼻子躲又躲不開,模樣十分抗拒。

令梨得到了極大的鼓勵,逗弄不了大的那個,小的這個總算可以欺負了,不枉她熬夜通宵。

令梨越玩越起勁,她把握著度量,一旦薄七眼皮顫動,她立刻停下裝睡,等他呼吸漸均,她再度出山。

一放一收,節奏大師就是她本人。

令梨捏著發絲悠悠掃過少年微紅的眼尾,忽然,她抬高了眉峰。

視野內,一道黑影穿過門縫,流水般遊走進屋內。

山寨的夜晚漆黑一片,茅草屋裡連扇窗都沒有,夥食營養又差,不知多少人患有夜盲症。

黑影想必也是知道這一點,他隱蔽氣息的法訣學得不錯,薄七一點兒沒有察覺。

但在令梨眼中,他漏洞百出。

修殺戮道的劍修對氣息最為敏[gǎn],每一條鮮活的生命都可能成為她劍下亡魂。

黑影向床邊靠近。

他的手裡拿著什麼,一封信?

極短的時間裡,令梨反複權衡。

如果按照回憶裡的走向,薄七定然發現不了半夜潛入的人,隻會在清晨發現床頭多了封奇怪的信件。

令梨若是想維持劇情不變,她該裝作沒看見黑影,放任他離去。

維持劇情,等待重大轉折點,是令梨此次幻境之行的方針。

“一味等待絕不可取。”幻境考試的師姐說過的話回蕩在令梨腦海,“我知道你們這些劍修,就喜歡等到轉折點大殺特殺強行破局。以你們簡單粗暴的心性,也不怕幻境困住意識。”

“可幻境是很狡猾的東西,它會把自己偽裝成沼澤,讓你在等待的時間裡一點一點陷進去。又或者,溫水煮青蛙,等你發現不對勁的時候,破局點早已從手邊溜走。”

任何不對勁的因素都值得介入,師姐告誡說:膽大心細,不妨大膽些,最壞不過是把幻境捅破天——這不是你們劍修的專長嗎?

“來都來了。”令梨注視著一無所知的黑影,他沒有發現床上不止一個人,“留不下人,留下命也是極好的。”

黑影停在床邊,放下一枚信封。

刹那間,劍光與魔氣碰撞,兩道不同的攻勢不約而同襲向床邊的黑影!

黑影來不及驚愕,迎頭的男女雙打撞懵了他,他重重向後倒去,砸出一道悶聲。

令梨一劍刺穿黑影的小腿免得他逃走,她扭過頭,看向半坐在床上的少年。

“你醒了?”令梨疑惑道,“不對,你沒睡?”

“本來是睡了的。”薄七看著她,“為什麼會醒,阿梨真不知道嗎?”

令·玩弄了人家半晚上·梨心虛地移開視線。

“裝睡是壞孩子的作為。”她嚴肅道,“你改改。”

“擾人好夢才是壞孩子的行為。”薄七反咬一口,“你先改。”

令梨:“你不裝睡,我怎麼會騷擾你?”

薄七:“你不騷擾我,我怎麼會裝睡?”

完了,他們陷入了循環的悖論,議題比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更複雜難辨。

小腿被刺穿的黑影適時悶哼一聲,打斷了令梨和薄七的推卸責任。

“沒死?”薄七嗅到濃鬱的血腥味,這讓他心情變壞了。

“不知道哪裡來的臟東西,作為儲備糧不合格。”少年不滿地對令梨說,“我都把胳膊伸給你了,餓了你直接咬就好,又不是不給你吃,留他做什麼?”

令梨:“……”

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彌補,但令梨不懂,她明明撕掉了兔子妖怪還魂的劇本,為什麼薄七念念不忘令梨咬他的那一口?

雖然他的血靈氣充沛,的確不失為一種佳肴。

半晌,令梨勉強以一句她沒有半夜吃夜宵的習慣,留黑影一命絕對不是為了吃,要吃也會吃薄七不會吃彆人,打消了薄七的不滿。

“他送來了這封信。”令梨示意薄七拿起信封,“裡麵寫了什麼?”

屋裡黑得嚇人,薄七用靈氣燃起一團火,勉強照亮了信封。

令梨湊近去看,兩個人的腦袋擠在一起,就著微弱的光茫讀信。

“山寨西,第二處泉眼邊縫隙,向前十裡,逆走九步……”令梨琢磨道,“像個地址,周圍布置了陣法,隻有以特定的步法才可入內。”▓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山寨西邊很偏僻,不長野菜,很少有人去那裡。”薄七偏頭聞了聞令梨的長發,熟悉的氣味,戲弄了他半晚上的味道。

“大費周章送來信,除了地址什麼都不寫?”令梨沒發現他的小動作,她琢磨道,“他怎麼保證你收到信一定會去?”

“用這個。”薄七翻開信封,信封上龍飛鳳舞,印了一個“薄”字。

“是寨主的印跡。”薄七低聲說,“我們從小就被告知,不許違抗這個印跡。”

“寨主,是住在最高處的那個人?”令梨想到白天看見的高高在上的府邸。

“是,他一直在高處看著我們。”薄七回憶每天仰望太陽時第一眼看到的府邸,“他的屋子一定很明亮,夜晚也有月光灑在床邊。”

“我們很多人一生也離不開這座山寨。”紅眸少年盯著令梨,“你也不知道離開的路,是不是?”

令梨乘坐時光的河流前來,自然不知道離寨的路怎麼走,她如實搖頭,看見了薄七的笑容。

“那你隻能留下來了,一直留在我身邊。”薄七低低地笑,“十九隻要一個草窩就能滿足,我替它尋來了最柔軟的青草。”

“你想住到更明亮的屋子裡去嗎?”他輕聲問,“喜不喜歡高一點兒的地方?我想了很久,蠟燭照亮的地方太小,如果睜開眼能看見月亮,你會更開心吧。”

薄七自說自話,隻聽他說的話真是足夠體貼,但凡深入想想,隻覺得毛骨悚然。

若令梨隻是個不幸流落到山寨的普通女孩,既找不到離開的路,收留她的少年又暗藏隱晦的瘋狂,她可怎麼活?

然而沒有如果,身邊的少年是令梨踏足此地唯一的理由,她是來找他的,為什麼要離開他?

“你要帶我住到寨主的府邸裡去嗎?”令梨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又高又明亮的屋子,隻有那裡。”

“你喜歡嗎?”薄七不答反問。

談不上喜歡,寨主的府邸在令梨眼中很普通,若給薄念慈看,連九重宮的一塊磚都比不上。

但在薄七狹小的世界裡,它代表最好。

他試圖把最好的給令梨,換她願意留下來。

劇情在這裡被改寫了,又奇異地連上了曆史上的走向,令梨清晰地意識到。

在沒有她存在的過去,看見“薄”字印跡的薄七赴了不知名的邀約,沒有彆的原因,他隻是被教導必須執行寨主的命令。

他或許得到了寨主的賞識,成為寨主的親信,但薄七對寨主彆無他求,直到他發現某個真相,或者出現某個意外,他們反目成仇。

進入幻境前,薄念慈給令梨講述了劍毒王魚的故事,他用了一些複雜的隱喻,令梨不知道他的描述對應著哪段史實。

但她知道,薄念慈厭惡王魚。

厭惡是抗爭的前奏曲,換個詞來描述,它是抗爭的“動機”。

而在喚憶的幻境裡,令梨成為了薄七的動機。

“喜歡。”她回答道。

薄七心滿意足地笑了。

他將信封收進懷裡,伸出小拇指,和令梨拉鉤。

“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