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懷裡，他跟她說：“我也是，我都知道。”所有都知道，全都知道。

*

從小院回去的那個夜晚，尹洧%e5%90%9f也用聽診器聽了聞也的心跳，他的心臟跳的也很快，響動聲趕走她腦海裡的耳鳴，她還戴著聽診器聽他讀了當晚的故事，他聲音那麼溫和，神情也是，某些時刻尹洧%e5%90%9f會想，那些年，他應該也是這麼對外婆的，他那麼好的人，那麼溫柔，外婆肯定也最想他過的好。

當晚的下半夜，奔忙了一天的男人入睡，確認他睡著，尹洧%e5%90%9f拿著日記本去書房。

很多日記，從第一本到第十本，她的所有記錄都在這，她坐在台燈下，一遍一遍過著和外婆有的信息，她莫名覺得有什麼東西是自己潛意識中被忽略了的。

如果是我要離開，我肯定會留下東西的，尹洧%e5%90%9f翻到自己前段時間的日記，看到有句話寫：我要給愛我的人留一段話，讓他們知道堅持不下去是我的問題，請他們不要有負擔。可這段話要怎麼留呢？或許我應該托人轉達。

托人轉達。

托人。

轉達。

尹洧%e5%90%9f默默念著這四個字，然後在第七本日記裡翻到書店的信息：我今天遇到一個陌生的奶奶，她和我患了類似的病，不知是記憶出現偏差又或者真實存在，她說有人托她送信，可她沒完成，這是她的遺憾……我想把這件事記錄下來是因為冥冥之中我覺得或許我能為她的遺憾做些什麼……

尹洧%e5%90%9f把這幾條信息用記號筆圈出來，還不夠，她拿了張空白的紙把這些東西又謄抄一遍，強化記憶。

做完所有，尹洧%e5%90%9f給自己的手機訂鬨鐘，這兩天，她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完成，她不能忘，要強撐著。

*

之後的兩天，聞也都沒去醫院，尹洧%e5%90%9f懷疑他已經開始休假了，但她也很忙，所以她沒問，周二那天，譚寧從國外回來，她很擔心尹洧%e5%90%9f，說想帶她出去散心。

“有個攝影展在上京，我想帶今今去看看。”譚寧來公寓接尹洧%e5%90%9f，和聞也說，“最近我也溫習了不少相關的書，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她。”她這個母親以往做的實在不合格，有前科，帶星星出去，得得到捧星星人的應允。

“需要我陪著嗎？”聞也問。

母女倆異口同聲：“不用。”

“……好。”聞也整理好尹洧%e5%90%9f的生活用品，把貼好標簽的藥也裝進去，最後臨出門，他抱了抱她，“假如想我過去，隨時和我聯係。”

“嗯。”尹洧%e5%90%9f小幅度扯他的衣袖，趁著母親不注意，在他唇上悄悄親了下。

聞也看她耳朵紅紅的，輕揉了把她的頭：“去吧，玩的開心。”

車子遠走，尹洧%e5%90%9f坐在車子後排，再次拿出自己的日記，她不停背日記本上寫的內容，告訴自己：今今，無論如何，這些事，你都不能再忘。

到上京機場，遲於已經等在那。

他沒帶助理和司機，自己來接人，“嫂子，阿姨。”先打了招呼，怕尹洧%e5%90%9f不記得自己，遲於又再次做了介紹，“我叫——”

“我知道，”尹洧%e5%90%9f衝他笑笑說，“你叫小於，你結婚了。”

遲於：“……對。”

尹洧%e5%90%9f：“對方是個很漂亮的姑娘。”

遲於：“……對。”本來應該謙虛，但想起家裡那丫頭，也沒能謙虛起來，畢竟人家確實漂亮。

尹洧%e5%90%9f又說：“我給你們準備了禮物。”

是一瓶定製款香水，她自己調製的，唯一存在的嗅覺還算靈敏，聽聞也提過，小於結婚的那個女孩最愛香水。

遲於：“謝謝嫂子。”

尹洧%e5%90%9f：“是我應該謝謝你。”

三人又一番寒暄，上車。

車子往市中心開，遲於說先帶她們去吃飯。

尹洧%e5%90%9f告訴他：“要不還是先去公司吧，我還不餓。”

“阿姨呢？”遲於在後視鏡裡看了看二人，關心道。

譚寧：“我也不餓，我們就先去你公司。”

“也行。”遲於把車子變道，朝另一個方向開。

四十分鐘的車程後，車子停在一家辦公樓樓下。

遲於帶著尹洧%e5%90%9f和譚寧進辦公大樓，等電梯的間隙，他給她們簡單介紹這座辦公樓的格局，“最下麵幾層是行政人力和客服，運營策劃部在中間層，我們要去的技術部在頂層。”

尹洧%e5%90%9f點頭應聲，好奇打量這裡，很簡單的裝修，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物，而且也沒有什麼人。

“如果和客戶約談，我們一般都定在其它地方，”似乎看出尹洧%e5%90%9f的疑惑，遲於解釋說，“這裡每一個角落都充斥著商業機密。”

尹洧%e5%90%9f：“……”

被他逗笑，心情輕鬆許多。

電梯門打開，駛向三十層。

三十層裝修更簡潔，規版的長桌，桌上擺著電腦，大部分員工都正對著電腦敲敲打打。

遲於帶兩人逛了一圈，在一個員工後麵停下。

尹洧%e5%90%9f看到這個員工的屏幕上正顯示著不同角度的同一個人的照片，她眼睛認真看著那些照片，心裡有安穩也有悲傷。一旁的譚寧感知到她的情緒，鼓了鼓勇氣，牽住她的手。將近十二年，她沒有牽過她，不敢，很怕。

尹洧%e5%90%9f察覺到譚寧的忐忑，堅定回握，她什麼都不想想了，原諒還是不原諒在這一刻都變得淺薄，她沒有做一百分的女兒，也不能要求對方做一百分的媽媽。

遲於本來還想再和她們介紹一下現在的進度，但看到這溫情的一幕，索性止住了話。

當天中午，她們在公司食堂吃飯，來送餐的竟然是機器人，尹洧%e5%90%9f好奇問，“我們吃的這些菜也是機器人烹飪的嗎？”

“不是，”遲於笑笑，“科技再發達也取代不了人類。我舉個例子，很多人吃飯真的是衝著這個飯極其完美去的嗎？”

尹洧%e5%90%9f很想點頭，但她知道點頭不是小於要的答案，所以她搖頭。

“……”遲於。

眼裡的猶豫他看的清晰。

他勾了下唇，繼續說：“確實大部分人是奔著飯完美去的，但也有一小部分例如我，享受廚師的失誤和進步。”有失誤有進步才有人類特征。

在完美的機器麵前，不完美才顯得特彆。

即使他們研究科技，卻從未想過科技滲入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從而讓被滲入的人感到恐怖。

“科技是為了更好的改變生活，我們隻需要把它放在對的位置。”

真正明白這句話是在兩天後。

尹洧%e5%90%9f和譚寧回延陵，說這句話的遲於也跟著她們回來。

“有的功能不容易操作，如果出意外，我這個工程師在身邊比較好。”遲於沒有跟著尹洧%e5%90%9f第一時間回家，他按照計劃，去了聞家郊區彆墅的一家空屋子。

屋子已經打掃乾淨，綠色幕布也遍鋪於整個房間，遲於調試電腦，確認各項功能，又提前試試設備，而後，他給在外出差的他家公主發消息。

【二哥找到了一個很愛他的人。】

收到短信那人的注意力明顯不在本體上，她先回表情包，又回：【你沒找到嗎？】

【我們遲總都英年早婚了，竟然沒找到很愛自己的人。】

遲於：“……”

把電話撥出去，本來想揶揄她，但每次麵對她，他揶揄的話都說不出，隻低低問什麼時候回來。

“你猜。”

遲於低笑：“……要我猜就是現在。”

“那你猜錯了，”那端跟著笑，而後，她頓了頓說，“小魚，你要加油呀，和嫂子一起幫二哥走出陰霾。”

也或許不是陰霾。

是自己給自己上的枷鎖。

而卸掉枷鎖，從來不是容易的事。

它需要時間，需要蛻變，需要自我脫層皮，也會需要四麵八方的愛和外力。

當聞也也到這個房間，戴上設備的那一刻，他想他的枷鎖假如能被卸掉，那一定是因為愛。

她給他的儘了全力的愛。

第48章

◎那水很涼（二更親情向）◎③思③兔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

048：

一個小時前, 尹洧%e5%90%9f到家，在家裡的書房找到聞也，她悄悄回來的，沒告訴他, 聞也看到她的那一刻, 有驚喜, 也有慌亂。

慌亂是他剛抽過煙，身上的味道有些重。

他略有心虛地望著尹洧%e5%90%9f，和她道歉：“我以後戒煙。”

“不用。”尹洧%e5%90%9f拉他的手, 捏他的婚戒。她想說, 她知道這幾天他心裡難過，但即使難過還要強忍著。

“聞也，”她喊他一聲，突然說，“你陪我去個地方吧。”

兩人都沒開車, 家裡的司機送他們過去, 聞也看到車子往郊區駛, 再之後駛向一幢彆墅, 這幢彆墅他沒來過, 隻看到院子裡燈火通明。

天色不早，月光開始灑落人間，迎著月色, 尹洧%e5%90%9f牽著身邊男人的手，帶他進了屋。

很大的客廳, 客廳東側有一間空房, 尹洧%e5%90%9f推開空房的門, 門內的遲於回頭看, 喊“二哥”。

被喊到的男人頷首，想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的，但一句話也沒說出口。

他似乎預感到他們要做什麼，還有一直握著他手的女孩，最近這段時間，她總是讓自己很辛苦很忙碌，那些過去的日記她一遍一遍看，以及，她每次望著他，眼裡都有很多將說未說的話。

尹洧%e5%90%9f又觸了下聞也的指尖，跟他說：“接下來的時間，我和小於就不在這了，你可以在這個地方有很多情緒。”

尹洧%e5%90%9f鬆開他的手，仍然替他難過，所以，又回來抱了抱他，她說，“聞也，你彆怕，一切都會變好的。”

空蕩的房間很快隻剩聞也一個人。

四周偶有微風從縫隙鑽過，風打玻璃。

聞也認真打量這個鋪滿綠布的房間，在這個房間擱置著的唯一一張桌上，他看到白色的器材。

成年前，他最感興趣的就是這些東西：機器人、虛擬空間、VR設備……所以不需要指導，他明白這些要怎麼操作。

聞也原地站了會兒，喘了喘氣，之後，走上前，戴上那個放在那的VR眼鏡。

一片寂靜中，他看到自己身處一個絢爛的花園，同一時間，他也捕捉到裡麵和藹的聲音。

那個總是溫柔的人用輕柔的語調喊“小也”。

小也。

她喊他的刹那間，他感到自己偏流的眼淚。

溫度滾燙，落在地上。

他很多年沒這樣哭，很多很多年。讀高三時的那個五月，他看到她的屍體，第一反應也不是哭。

他心裡堵，也空。

所有的情緒悶在嗓子的位置，讓喉嚨變得無限乾澀。

他緩緩情緒，不想嚇到花園裡的她。他們現在處在同一片空地，她能感知到自己的情緒。

確認自己不帶哭腔，他叫：“外婆。”

“好久不見小也。”花園裡的老人穿白色旗袍，旗袍上繡著海棠花，她被一堆盛放的花包圍著，臉上露笑，“你想外婆嗎？”

聞也：“想。”

不假思索的答案，他說，“每天都想。”可是外婆從不到他夢裡去，即使想念洶湧，但從未被滿足。

“外婆也想你。”老人摸了摸聞也的頭，但因為是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