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找個做飯的地方，但沒找到。”條件好一些的家屬還能在附近租個房子，經濟條件沒那麼好的就隻能湊合食堂的飯。不是味道湊合，而是病人情況各有不同，再周到的食堂也無法麵麵俱到。

“我喜歡忙！”尹洧%e5%90%9f不怕反笑，“忙一點大腦就靈活一點。”今天她都沒時間為自己的病情憂傷。

聞也不放心叮囑：“再忙也按時吃飯。”

“好。”

尹洧%e5%90%9f坐在車子後排，把頭靠在聞也肩膀上，她拉著他的手，很想把時間暫停在這一刻。

*

中醫館的醫生在診過脈問詢過以後，給尹洧%e5%90%9f開了近十天的中藥。

要忌口、要好好休息，要按時吃……

按照醫生囑托乖乖喝了十天藥劑，尹洧%e5%90%9f覺得自己食欲好很多。至少現在能吃一些東西，也不會在吃飯後立刻去吐。

但她發現一個問題，她的記憶力好像越來越差，差到有時半個小時之內發生的事就能忘。

她自認為這段時間是很努力的，不論是學習還是飲食和運動。所有的生活方式她都儘力調整到最規律最完整，但這些良好又吃力的習慣並沒很好的阻隔病症。

這天周一，聞也有門診，因此出門很早，尹洧%e5%90%9f起床後獨自到衛生間洗漱，帶著混亂的思緒進去。有那麼一瞬，她不太知道自己是誰、在哪兒、要做什麼，現在又是哪天……

尹洧%e5%90%9f迷迷糊糊的抬手，把洗手液擠到牙刷上，準備刷牙，無意中瞥到聞也貼在洗手液瓶子上的標簽。

洗手液。

很大的字，在提醒她彆用錯東西。

洗手液。

聞也寫了貼在上麵的。

尹洧%e5%90%9f強製給自己找記憶。

聞也……

“聞也。”

尹洧%e5%90%9f拿著牙刷把‘聞也’這兩個字再次重複一遍。

出聲那刹，她發覺對這個名字竟些許陌生。

她又想起早上睜開眼，看到聞也躺在她身邊，對那張精致的臉也有些陌生。是反應了十幾分鐘才想起來那人是聞也的。

尹洧%e5%90%9f緩慢調整呼吸，儘量克製內心的慌張，靜止片刻，把牙刷刷頭取下來，想換一個新的，但一時想不起新的在哪兒。

“今今，你找什麼？”RICE看尹洧%e5%90%9f一直沒出去，也跟進來，問她，“我可以幫你找。”

尹洧%e5%90%9f：“你是？”

很忐忑的說這句話，也很羞愧。

“今今你好，我叫RICE，我是家居型機器人，我的出生就是為了陪伴你……”RICE專業的按照預設重複這句詞，它極有耐心，也很智能，它往尹洧%e5%90%9f身邊走了一步，輕輕觸她的腳踝，是安撫。

尹洧%e5%90%9f愧疚說：“抱歉，RICE。”

RICE：“沒關係，你在找什麼？”

尹洧%e5%90%9f：“我在找……”

我在找什麼。

尹洧%e5%90%9f想她無法及時回答這個問題。

更荒謬的事也發生在這個清晨，她被弟弟提醒到餐廳工作。在收拾好下樓後，忘了弟弟給她配了司機，她是自己打車去的餐廳。

一位被確診阿爾茨海默病的記者曾在他的《回憶錄》裡提過：如果你經常找不到鑰匙，你會感到害怕嗎？或許這沒什麼，隻是暫時遺忘而已，但也可能它反映出了一些跡象。要知道，忘記把車停在哪兒了與忘記你的車是什麼樣子的、忘記把眼鏡放在哪兒了與忘記了你有沒有眼鏡、因為胡思亂想而在熟悉的路上走錯了地方與因為你大腦裡的儲存功能嚴重喪失而迷路是截然不同的。①

這天發生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尹洧%e5%90%9f迷路了。

不是因為胡思亂想，而是大腦裡儲存功能嚴重喪失所導致的迷路。

第45章

◎我很害怕◎

045：

那天的餐廳和往常一樣, 來了不少客人。有些客人第一次來，對食材儲存位置以及烹飪工具的使用不太清楚，店內的員工包括近期一直在這兒陪伴姐姐的尹洧林都在給客人做指導，而尹洧%e5%90%9f因為覺得自己狀態不對就在二樓休息室休息。

“姐, 我等會兒上來陪你。”弟弟抽空上二樓看了尹洧%e5%90%9f一眼, 又去樓下盤點庫存。

尹洧%e5%90%9f低應了聲好, 坐在辦公桌前繼續擺弄相機。

相機擺弄了十多分鐘，她的專注力到此結束，最近這段時間經常如此, 注意力有限, 學習能力也有限。

放空很長的時間，尹洧%e5%90%9f到儲物室的立架上拿了一個未拆封的樂高。

按照說明書拚拚湊湊，竟然也在最後看到樂高的全貌。尹洧%e5%90%9f難得開心，對著這個樂高形狀的城堡笑了會兒，再之後, 她憶起久遠的過去。

八歲那年, 有個比她個頭高很多的哥哥送了她一個樂高, 從此之後, 她喜歡上拚樂高這種解壓活動。

好像是在商店門口送給我的, 尹洧%e5%90%9f想：那個商店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無法給自己解答疑惑，她決定親自去看看。

躡手躡腳的下二樓、出門、去一旁的便利店找店員換了幾個硬幣搭乘公交……公交不是直達，需要換乘, 尹洧%e5%90%9f準備查閱地圖時想起自己的手機不知道遺落在哪兒了，剛才那趟公交她還是……她還是怎麼上的？

好像是隨意地跟著在公交站等車的人們一起上的, 並沒有用到導航。

公交車停靠在終點站, 思想纏成一團線的尹洧%e5%90%9f不得不也下車。

她的腦海此刻隻收到一個指令：往東走, 沿著大道, 一直往東走。

可當走到快沒路，尹洧%e5%90%9f腦中的線突然又崩掉。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兒，眼前一片陌生，她也不知道是要去做什麼，應該找誰求助。

四下無人，隻有一片灰暗的景。

道路兩旁栽種著不知名的植物，雲層壓得低，讓人喘不上氣。

尹洧%e5%90%9f呆呆立著，並不想哭。

她想放棄。

混沌的活著讓她體會到失控的感覺。

她還在想：我到底怎麼了？我是不是個廢人。

夏日的陽光照在頭頂，但被陽光普照的人類中，總有時時刻刻在絕境中掙紮的普通人。

上天從不渡人，它遠遠看著。

*

聞也在下門診後拿到自己快被打爆的手機。

儲存室的櫃子裡，那台手機正發著燙。

上個電話因為未被接通剛掛斷，不充足的電量在提醒聞也發生了一些不可控的事。

他儘量克製情緒，保持冷靜，把電話回撥給尹洧林，很快，他聽到那邊焦急的帶著哭腔說：“……姐姐走丟了。”

走丟了。

聞也在心中無聲重複這三個字。

有短暫的幾秒，攥著手機的男人溺在陰影中，有限的視線內一片虛無。

電話那端再說了什麼，他也沒聽清。

他隻是用啞到幾乎辨彆不出內容的語調說：“我現在去找。”

話音墜地，聞也匆忙拿著電話出換衣間。

往前奔跑的腳步顯示著他和平日不同的情緒，但偏偏有人沒識彆出這份情緒，一個剛看過他門診的中年大叔在走廊上攔住他，問：“醫生，我能不能再谘詢你一些問題？”

聞也頓住腳步，沒第一時間點頭。

他對大叔還有印象，是病人家屬，大叔的女兒在骨科住院要做頸椎手術，術前檢查發現心臟有些問題，骨科負責的醫生讓家屬來心外谘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抱歉，我現在有點忙，”聞也儘量讓自己語言邏輯清晰，他說：“您女兒的事我已經清楚了，也和其他醫生打過招呼，您要是有些問題不太了解的，可以先聯係那位醫生。”

“你這是什麼態度，什麼叫你有點忙，你忙我就不忙嗎？”大叔瞬間炸了，“你們醫生就是這麼工作的？推來推去不說，我花幾十塊錢的掛號費，排隊排三個小時，你三分鐘給我打發了……”

類似言論，聞也聽過很多，真誠詢問的、厲聲質疑的……按照以往，他可以很耐心地和對方解釋，但現在，他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和心情，他拿手機，給吳恩撥了通電話，電話掛斷他跟滿臉暴戾的大叔說：“真的抱歉，我確實有些急事，您可以在這待著彆動，一會兒我同事會來找您給您解決疑惑。”

聞也沒再往下說，繞過大叔，直接遠去。

在還沒有很遠的時刻，他似乎聽到那人惱怒的謾罵：“就你這樣的職業道德，到底怎麼做的醫生，我去投訴你……”

身影遠了，後麵的話聽不見。

但聞也確實想：如果今天尹洧%e5%90%9f走丟了，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做醫生。

他連為人丈夫都不配，怎麼還能配的上其它東西。

*

天色將晚，尹洧%e5%90%9f坐在一條不知名小徑的側邊。坐了多久無法估算，但總歸是坐累了，她意識不算清醒，但也沒有上午混沌，她覺察到她迷路了，她得找路。前麵是圍起來的柵欄，應該不能跨，尹洧%e5%90%9f想了想，順著那條路返回。

走了一會兒，她再次感覺到疲憊，腿腳都沒力，而且也很餓。

要不就再坐下歇會兒。

尹洧%e5%90%9f給自己做完心理建設，在一塊空地找了個邊角原地坐下。

黎澤森就是這個時候看到尹洧%e5%90%9f的，他被爺爺奶奶叫回家，說最近想讓他去公司頂替尹洧林一段時間，怕他不答應，爺爺奶奶給了原因：“你姐……今今生病了，小林得照顧她。”

在回程的車上他查了這個病，也托國外的朋友打聽有沒有好的治療方式，朋友說：目前沒有，但據我所知，這幾年一直有人專注這個病情的研究，研究結果怎麼樣，誰都說不好。

一切都是未知的，那這種病……

黎澤森還在思考，思考間隙，無意偏頭，看到路邊坐著一個人。

女孩穿白色襯衫，頭發隨意散著，神情有些呆不知在想什麼。

頓了頓，黎澤森知會前排的助理停車。

“稍等我一會兒。”

和助理交代完，黎澤森往尹洧%e5%90%9f的方向去。按理說她們的關係更應該是擦肩而過，他這個私生子從來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臉麵去和她們交流。在國外那幾年，即使見到，彼此也裝陌生人。

可現在，他的直覺讓他無法再按理說。

黎澤森走到尹洧%e5%90%9f麵前，在斟酌開場白，發聲前，他察覺到尹洧%e5%90%9f抬眸，用極其迷茫的眼神望著他。

她先和他說的話，她說：“你是不是認識我？”

忐忑的、試探的、不確定的很輕的聲音讓黎澤森恍惚片刻。

片刻後，他回她：“是。”

尹洧%e5%90%9f用那雙清透的眼睛觀察黎澤森，觀察不出名堂.便放棄，她又問，“那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黎澤森：“好。”這個病帶給黎澤森的衝擊感，讓他遲遲未消化，但他儘量平靜。

很快，黎澤森聽見她用小小的含怯的聲音跟他說：“我餓了。”

“……”

黎澤森帶著尹洧%e5%90%9f上車，先拿了助理放在車裡的麵包和水，趁她在小口吃食物，他聯係聞也。

黎澤森和聞也認識，以前也算關係不錯的朋友，那幾年養父生病，是聞也托人給父親找藥，隻是前段時間他知道聞也和尹洧%e5%90%9f結婚的消息，不再敢和他多聯係，身份尷尬，也無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