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道不算輕，但短暫。

轉瞬即逝，讓被咬的那個人以為自己處於虛無的海市。

尹洧%e5%90%9f在親完之後，放下手臂，和他對視，她說：“我也喜歡你。”

窗外的雨還在撞擊玻璃，但被撞擊的厲害的除了玻璃還有兩顆漂泊很久的心臟。

聞也重新牽過尹洧%e5%90%9f鬆掉的手，這次的力度比方才要緊。

隻是他不敢再說唐突的話，他依然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嚇到她。

後來，他看尹洧%e5%90%9f情緒也緩了一些，就帶她往二樓走。二樓是給她裝的辦公室，屋內一整麵的置物櫃都放著相機。

各式各樣，不同型號和款式。

“最近除了醫院的工作，也在盯這家店的裝修。”聞也解釋，“這家店離醫院更近。”他想隨時都能照顧到她。

“餐廳是公益性質，我們不以盈利為目的，主要招待的客人就是醫院病患。病人需要忌口，很多東西不能吃，你可以利用自己的特長，指導病患家屬去做病人能吃的食物，這些以後都得辛苦你。”

停頓，稍許，他又說：“你依然去做你自己喜歡做的事。身體支撐不了你做的那部分我來完成。”

看不清顏色，他來辨彆色彩，嘗不出味道，他把他的味覺給她。很早之前他就這麼想。不論她失去什麼，他都努力補給她。

說到這，聞也去架子上取了一本很厚的筆記，尹洧%e5%90%9f看到扉頁是幾個大字：《輕霧病患者及家屬使用手冊》

“我早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迎接你的到來，所以——”頓了頓，他聲音夾雜著黯啞的試探。

他說：“所以，可以不離婚嗎？”

“我很需要你。”

靜默。

而後，更鄭重，他說：“是我需要你。”

尹洧%e5%90%9f沒回答他。

但是她在他的話語結束後的第三分鐘，猛然上前摟住他的腰，聽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的好快，她沒聽他說過這麼多話，一個看起來清清冷冷的人，用那樣的眼神看著她，她沒有說不的勇氣。

*

哭了很久，眼淚掉的過多，尹洧%e5%90%9f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廚房喝水。很多很多的水，水中映著她通紅的眼睛。

聞也在她喝水的間隙就立在廚房另一側，給她煮熱湯。

都沉默，但空氣溫熱。

食材在湯鍋裡緩慢沸騰，聞也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於是他去客廳，一兩分鐘後，提著行李箱再次回到廚房，他衝正迷茫望著他的尹洧%e5%90%9f一本正經說，“是不是得先把行李箱裡的東西拿出來？”

尹洧%e5%90%9f：……

這個行李箱收拾了三次，沒一次是能成功走出去的。

她想：果然彆人講的話都有道理。

大張旗鼓的離開往往不能離開。

可她是自願的啊，自願不離開。

想到這，她點點頭，走到聞也麵前勾他的手指：“我現在就去收拾，等收拾好了，可以聽你給我讀小說嗎？男女主互相表白的那章。”

聞也：“好。”

聲音墜地。

從和物業老師通話起就提起的心，也終於在這個瞬間墜地。

喝了熱湯，聞也又用帶著溫度的毛巾給尹洧%e5%90%9f敷眼睛，確認她沒有那麼難受，他托起她的腿彎，把她往臥室的方向抱。

那雙綿軟的拖鞋孤零零地留在那，無人置之。

尹洧%e5%90%9f由得這個動作生出幾分熟悉感，她想了想圈住聞也的脖子問他：“你是不是已經這樣抱過我？”

“……嗯。”怔了怔，用乾淨輕淡的語音回答她。

所以，那天不是做夢啊。

尹洧%e5%90%9f喃喃：所以，那天他真的流了汗。

她在他懷裡抬頭，在這短暫的距離裡，她學那天，拍他的背，她跟他說：“聞也，你彆難過，我有預感，高中我是喜歡你的……”

聞也想起，方才回來的路上，尹洧%e5%90%9f問了他這個問題，和高中有關的問題。

尹洧%e5%90%9f先問：我們是同學嗎？

他說：是。

又問：你是我的同桌？

他說：後桌。

尹洧%e5%90%9f：我以前成績好不好。

他說：很好。

尹洧%e5%90%9f：那你呢？

沉默須臾，他坦誠說：“……比你再好一些。”

尹洧%e5%90%9f聞言唇角弧度揚起，之後，她提下一個疑問。

當時，她坐在車裡看著他，輕聲道：“聞也，我以前是不是也喜歡你？”

先是靜寂。

靜寂之後，他搖了頭。

……

一個小時前發生的事，現在，在他懷裡，有著那雙溫柔眼睛的少女質疑、否定、並更新了答案。

她還說：聞也，你等等我，我會想起來的。我確定，我高中的時候喜歡你。你彆難過，你等等我。

我喜歡你。

……

聞也想：已經夠了。

不用她說喜歡他，就已經夠了。

今晚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講，早已足夠。

他從來不需要她回應他的愛。

他隻想她健康、順遂、開心。

如果三個願望太奢侈，那就實現第一個。

夜幕落下，他%e5%90%bb在她唇上。

在想。

讓她健康吧。

我可以以任何代價交換。

第40章

◎再試一試（一更）◎

040：

把尹洧%e5%90%9f哄睡, 聞也去書房。

書房木桌上的第二個抽屜裡放著那份離婚協議書。

聞也盯著那幾張輕薄的紙看了片刻，抬手觸觸尹洧%e5%90%9f留在簽名欄上的字，她們的字體很像，高中有段時間她胳膊受傷無法順利的做筆記他就練習她的字偷偷把筆記給她補上, 老師收作業總發現不了, 就連尹洧%e5%90%9f自己偶爾都迷茫。

思慮到這, 聞也短暫的笑了下，把這份文件扔進碎紙機。

紙屑在暗夜裡浮現又很快消失。

靜坐幾分鐘，熄滅書桌上的台燈, 想要離開, 又在離開的刹那看到台燈旁邊放著一個長方形的盒子。

停頓幾秒，聞也把盒子打開，發現裡麵裝著本厚實的相冊。

聞也重新坐下來，開了書桌立燈，翻開那本素封相冊的第一頁。

第一頁是張風景照, 夜景, 川流不息的馬路。

照片上沒有人, 隻有乾淨的景。

聞也把這頁翻過去, 在第二頁看到對這張景的注釋：“回延陵的第一天, 城市一隅。”

而在這行字下麵，還有她留下來的一小段話：“聞也，我還沒送禮物給過你, 思考了很久，也沒想好要送什麼, 這本相冊是臨時起意, 但說臨時起意也不算。我應該就是想送相冊給你。它有些廉價, 可內容珍貴。除了我最近記錄到的和你有關的影像, 我也找媽……”

“媽”字被劃掉。

“我也找阿姨要了一些你以前的照片。

你從前好像真的不喜歡鏡頭，彆人一拿鏡頭對準你，你都要躲掉，但這段時間你很配合我，儘職儘責的配合。我是不是應該給你付費用的？感謝你做我的男模。

還要感謝……

還要感謝你陪我走了這段珍貴的路。”

中間是很長很長的空白，再之後就是結束語。

“好啦，廢話不多說，看照片吧，聞醫生。

希望你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帥氣。”

聞也一頁一頁地往下翻，看到剩餘的整本相冊都是他。

不同角度，不同場景，不同位置……

有時他在看鏡頭，有時他在忙碌，也有時，他很沉默……

開車的、做飯的、露台抽煙的、戴眼鏡坐在書房整理資料的、蹲下來和小RICE說話的……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滿滿的幾十頁都是同張臉。

聞也隨著照片回憶起一些場景，比如——那些自己躲避著怕把壞情緒帶給她的那些場景。

某個深夜，他接到老師的電話，老師告訴他那款寄托了希望的藥在臨床一期不算順利。他站在露台抽了半夜的煙，可沒想到早已熟睡的尹洧%e5%90%9f當時就在他身後。

似乎，他有不好的情緒的時候，她都在不遠處或是在他身後。

……

翻到最後一頁，聞也看到那是一張他穿白大褂的照片。

照片下麵配著一句不像告彆的告彆。

她說：

“你會是最好的醫生。”

然後，她說：

“希望你無病無災，所願皆成。”

聞也摸了摸那兩行字，心中陡然刺了一下。

他不禁回憶起尹洧%e5%90%9f方才在臥室的夢囈。

進入夢鄉的少女喃喃自語道：“我走啦，彆掛念。”

我走啦，彆掛念。

這是告彆的話，把所有美好的祝願都贈予他人而自己則安靜離開所產生的告彆的話。

有沒有可能，她的生活比他想象的還要難熬。

生病了，情緒大多時候需要極度的克製才能勉強理性…加上對未來沒有期盼隻剩無止未知的等待的……那些都難熬。

*

尹洧%e5%90%9f睡了一個小時，而後在暗夜睜開眼。她打量周圍的環境，發現有些陌生。

生理反應般，她去翻枕頭下的筆記，拿著手電筒對筆記看了四十多分鐘，理清現在所處的位置和最近發生的那些事。

她先掉了眼淚，把眼淚抹掉。

因為睡不著，拿手機上論壇。

一個特彆的、也不敢讓任何人發現她在逛的論壇。

#怎麼才能悄無聲息地離開這個世界

這個論壇加密，需要提供很多信息才能進去，裡麵的內容也雜亂，有提供離開方法的，有不太理智用臟話發泄情緒的，還有在裡麵鼓勵大家要好好生活再糟糕的事情都會過去的……

尹洧%e5%90%9f沒在上麵發過言，但她經常在聞也值班的夜晚自己悄悄拿著手機邊看大家的談論邊哭。

某次有人在論壇艾特她，問她為什麼進來，她坦誠說：“我生了病。”

底下很快有人跟答。

“我也是生了病，家裡沒錢看，索性就不看了……”

“生理生病還是心理生病？反正我是都生……”

“生病+1，我從小就有病，爸媽的積蓄壓根不夠往醫院投，活著是真沒意思，除了拖累，沒有任何意思……群裡有沒有了解過意外險的？我想死後給家裡留一筆錢……”

“……”

這種類似的言論尹洧%e5%90%9f看了很多，後來以匿名的形式把她和弟弟名下慈善基金會的聯係方式發進去。那些因為缺錢看不起病所以無法好好活著的朋友有沒有聯係基金會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生的病是有錢也解決不了的。

今晚的論壇依然不算安靜，因為人的情緒總是在夜晚被無限放大。但和往常不一樣的是這次是有人在留言說她準備退出這個論壇。

“下午被朋友拽去公園，看到了開的很漂亮的鬱金香。即使是末期，鬱金香也開的漂亮。就是觀察花朵姿態的時刻，朋友緊緊牽著我的手跟我說：明年我們還這個時候來。她望著我的眼睛說這話，我突然就不再想離開這個世界，所以我來和大家說聲再見……”

尹洧%e5%90%9f完整的讀了那段留言，似乎也感同身受的捕捉到那個瞬間。

情緒崩潰是在一個細節的促壓下，那狀態好轉往往有時也在刹那。

“想通就好，要好好活著。”

“對，你可是連死都沒在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