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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逐漸出現一些黑色的影子,起初這些影子的顏色很淡,像水墨畫裡筆鋒最淡時候的顏色。但愈往前,這些影子的顏色就越黑,到後來,它們的黑濃得令人害怕,五官也十分清晰——那張臉與洛衍很相似,同樣是普通的五官,不薄不厚的嘴唇,立挺的鼻樑……它們嘴巴微張,似乎在做詫異狀。洛

衍臉頰肌肉收緊,她繼續往深處去,直至被越來越多的影子淹沒。

一種喪失感在心底油然而生——說不清是怎麼樣的感覺,隻是覺得身體裡的某一部分似乎在流失,心口處像破了個洞,無數細微的喪失最後組成了巨大的喪失,整個人空的不得了。洛衍眼神平靜,她想做出氣憤的表情去對這些影子說:“滾開!”但是心底的氣憤湧不上來,心好像變成了一個底部朝下的漏鬥,氣憤反而開始像反方向流失。

“我……”洛衍張張嘴,她想說什麼的,但是恍然間她又不知道自己剛剛想說什麼了,隻是心裡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傷,%e8%83%b8口堵得厲害。

欲望———

耳邊突然飄來熟悉的聲音。

洛衍兀地抬頭,誰,誰在說話?

欲望—欲望——欲望——

聲音陡然變得尖銳,最後轉為囂張的尖嘯,然後這種刺耳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急促,仿佛在腦海裡打起了擂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

欲望欲望欲望欲望欲望———

無數黑影的嘴巴一張一合,它們的表情誇張到詭異,眼神惡毒到……憐憫?

哢啦———

巨大的鐐銬互相撞擊。

哢啦哢啦——

一架直/插/入雲的幾乎佔據了半個世界的十字架出現在不遠處。

天空開始飄雪,雪花晶瑩剔透。數不清的雪花彙聚成一條條向下傾瀉的瀑布,世界似乎變成一片汪洋,將將傾覆。

眼前景象一轉,洛衍就出現在巨大的十字架的頂部,她全身隻著單衣,冰冷的鐐銬狠狠地困住她,銬身不斷上下摩攃收緊,手腕上的肌膚即刻被磨破,白色單衣很快沁出血跡。“哼……”嘴裡發出忍耐的音節,洛衍在世界的高處向另半邊世界看去——那邊依舊金光璀璨,絢爛綺麗的光點像是交織成一片金色海洋,無數金色塵埃升起,美得如夢如幻。

然後太陽不斷升起降下,好像永無休止的核聚變。一切都在向著名為極端的方向前進。

洛衍收回視線,耳邊難聽嘶啞的聲音還在咆哮,它們異口同聲,且聲嘶力竭。

欲望——欲望——欲望———

欲望是罪——

你有什麼資格擁有欲望——

你該死——

該死該死該死——

洛衍冷眼盯著腳下無數黑影咆哮,她臉上滿是漠然。當這些聲音聽多了,自然也不再害怕,甚至會覺得它們也很可悲的,因為它們不過是一張張紙老虎,除了言語上的優勢,其他什麼也沒有。

“呼......”輕輕吐出一口氣,洛衍抬起頭,視線虛虛地落在天空上——那裡有一個巨大的豁口,它的邊緣參差不齊,點點碎屑從邊緣處向外界散去——這是她精神圖景裡的崩坍點,自從蟲族黑洞回來後,這個豁口就存在了,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它變得越來越大。可以想像,如果有一天洛衍的整個精神圖景都崩坍完了,那她整個人就將陷入永恆的沉睡中。

豁口外是如宇宙般純粹的黑夜,那裡散發著寂寥的氣息,偶有流星劃過,分外誘人。至此,洛衍完成了對自身精神圖景的整個重新審視:精神世界被劃分為互不乾涉的兩極,一極是極端的絢爛,一極是極端的荒涼,並且她的整個精神正在以不可阻擋的趨勢慢慢崩潰。

從精神圖景裡退出來,雪花已經落滿肩頭,洛衍把肩膀上的雪撣掉,又站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凍僵了,露在空氣中的臉被凍得麻木。甲板上白皚皚一片,有船員開始出來鏟雪,但更多的人則開始搬東西,一些物資容易被凍壞,所以要趕緊轉移地方。洛衍看著一下子熱鬧起來的四周,心裡的茫然變得越來越大,她把領子豎起來遮住臉頰,然後搓搓手回到客艙。欲望?回想起在精神圖景裡遭受到的聲聲質問。洛衍苦笑道:“又有哪種欲望比渴望順從更強大呢?”

船的總航程在一周左右,路線從A區希望港口出發直達C區,中途在B區的鋼鐵港口停靠兩個小時補充物資。聯邦的每一個區都有其特點,A區主要是繁華與高科技,B區是一座鋼鐵城市,整個城市的基調就是金屬的剛硬與冰冷。天空上鋪設著無數環形的鐵軌,它們以精準的高度差一層層向下銜接將城市包裹其中。在它們的懷抱裡,無數高樓大廈鱗次櫛比,但無一例外的,它們的表麵都覆蓋著厚厚的鋼鐵皮,甚至有些建築表麵都沒有窗戶。就是這樣一座城市,它從正中心的地方延伸出數條長長的通道,這些通道把近海處的海域切分成無數塊。

海港剛進去的時候,港口上方架著一麵鋼鐵製成的穹頂式大棚,在這個棚下麵,外界的陽光照不進來,裡麵隻能靠大型聚光燈來照明,偏偏這些燈安放的位置很高,所以光線打下來還是有些分散,照明力度不夠。洛衍乘坐的客船被專門引到了東南角——那裡是專門停靠客船的,並且有專門的物資採集處。當船舶停靠後,岸邊會有相關工作人員打開堤岸外側的照明燈,然後他會與客船船長核對相關的船隻資訊,之後兩個小時的物資採集時間,客船上的客人隻被允許在港口裡麵走一走,稍微活動一下,不允許走遠。

洛衍本來奇怪B區的建築為什麼都覆蓋著厚厚的鋼鐵,這個原因她很快就知道了。當船長和船員們開始在岸上往船上搬運物資的時候,海港上方的鋼鐵棚頂突然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然後便是,“砰砰砰———”相繼又出現數聲悶響。

洛衍跑到岸上抬頭望頂,心裡有絲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接下來一陣尖銳的怪物嘶吼聲響了起來。

“各位尊敬的旅客、船員、工作人員請注意,B區鋼鐵港口現已遭到落單飛龍的襲擊,請各位不要慌張,目前我區的駐守軍方已出動,請相關工作人員做好疏散工作,注意安撫群眾情緒。通知再播送一遍……”

岸上的工作人員人人手裡拿了個醒目的紅色標示牌,並舉著喇叭大聲喊道:“大家不要慌,所有人有序排好隊,接下來我帶你們去地下防空洞!”

洛衍注意到他們的臉色是真的很鎮定,不是裝出來的那種,於是心中稍定,跟著他的指揮行動。

客船的船員們在兩側幫助他們疏散群眾,船長還在那親自清點人數,並大聲喊道:“大家不要怕,B區港口這裡遭遇飛龍很正常,我們先去防空洞躲一躲,過一會軍隊把飛龍擊殺了,我們再上來!”

原本有些亂的旅客在高效的疏散下重新恢復鎮定,一個個有序的進入防空洞。頭頂的鋼鐵棚依舊傳來重物撞擊聲,但是人們很快發現,那些所謂的飛龍根本撞不破那層鋼鐵層。

在防空洞裡呆了半個多小時,工作人員耐心地安撫大家的情緒,“這個…大家先在這裡稍微坐會休息休息,飛龍很快就會被殺死的,我們港口平均每天都要遇見這種情況,所以經驗很豐富,大家別怕!”^_^思^_^兔^_^文^_^檔^_^共^_^享^_^與^_^線^_^上^_^閱^_^讀^_^

人群裡有些人回應他,其實大家現在的情緒很穩定,防空洞裡的設施也很完備,甚至還有專門的沙發休息室。

又過了一會兒,工作人員帶來消息、說是今天一共來了4頭飛龍,現在已經全部被殺死了。船員和船長以及其他人都鬆了一口氣,然後大家又排著隊從防空洞裡出去。重回地麵的時候,洛衍看見有一輛大卡車正從路麵上駛過,卡車的門被關了一大半,剩下關不上的地方露出一截佈滿鱗片的長尾巴。

船長他們加快速度搬運物資,然後趕緊招呼大家上船走人。

到了C區,洛衍下船後租了輛越野車開回去。因為C區與D區有很多地方接壤,所以這兩個地方的建築實際上很相似,有點像古地球上,一個城市一環二環與四環五環之間的差別。頂多隻是市中心繁華些,馬路寬敞些,建築更高級些……

C區裡還有許多農田,不過城區裡的農田多是有大棚罩起來的,而且棚內四季常溫,能很好的模擬植物的生長氣候。所以洛衍在某些大棚材質有些透的地方,可以看見裡麵的植物正在抽根發芽。

很久沒有回去了,也很久沒有收到來自家鄉的資訊。附近的環境竟然變得有些陌生,幾幢最近新落的房子在D區裡十分顯眼。家周圍正在修路,施工牌立在原本的道路旁邊,越野車開不進去。

洛衍沒辦法,隻好把車掉了個頭開到離家遠點的還車點去——塔。D區作為最靠近前線的地方,居住在裡麵的人魚龍混雜,大街上往來的人都以穿著野戰服為主,而且因為環境惡劣,強風頻繁的原因,這裡的建築普遍是一層到兩層的平屋式建築。塔作為街區裡唯一的三層建築,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不過它馬上就不是D區裡唯一的高層建築了,剛剛在洛衍家旁邊落地的新房子也是一幢三層建築,就是不知道是誰住的。

洛衍從塔出來後,在周邊商業區裡買了些生活必需品,就開始打道回府。在經過家門口的新房子前,她還特意停下來看了看新房子柵欄外的門牌,上麵署名:格麗。

回到家裡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行李扔到旁邊開始打掃衛生。雖然家裡麵積不大,不過積累的灰塵已經十分可觀。洛衍把傢俱、窗戶、床擦了擦,又拖了兩遍地,再給床換上新床單、被套後才總算歇了口氣。

休息沒幾分鐘,她又把買來的肉、蔬菜和大米拎到廚房去,老式的電飯煲功能還挺多,她選了個煮飯的功能把米和水倒進去就不管了——電飯煲有自動淘米、蒸煮的功能。

然後開始做菜,回家第一天,她打算做點好吃的給自己補補。於是在劈裡啪啦的油聲中,她炒了兩個素菜,一碗土豆燉排骨湯,一盤紅燒排骨。剛剛把菜拿到餐桌上,屁股還沒坐熱,門鈴就響起了。

打開門,熟悉的人影讓她以為自己還在學校,聲音都有些微變音,“格……格麗雷特老師?”

不怪她這麼詫異,實在是因為格麗雷特的出現太令人驚恐了。這個人不是科學瘋子麼?不是天天呆在實驗室裡廢寢忘食做實驗麼??

格麗雷特淡淡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平靜的恩了一聲,然後視線立刻繞過她落在她身後的餐桌上。

洛衍與她一個視線交匯就立刻懂得她的意思,試探性問:“要一起吃晚飯麼?格麗雷特老師?”

格麗雷特以直接行動回答了她這個問題,在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坐在了餐桌邊,並屁股坐凳子三分之一,脊背筆挺,姿態優雅的從身邊的包裡掏出一雙筷子,又掏出一方餐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