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惡語:“就知道你不安分,整天跟村裡那些漢子眉來眼去就算了,竟然還勾搭上了樹精!”
祝微生嫌惡地看過去,一枚符紙從他手中飛出,快準狠地貼上陳邦的嘴巴,手動讓還想繼續口出惡語的陳邦閉嘴。
但陳邦這些話也觸怒了樹,樹忽然發怒,右手衝著陳邦抬起,寬厚的手掌忽然變成了細長的枝條。枝條柔軟,像蛇一樣纏上陳邦的脖子,狠狠一勒。
“唔!”
不能說話的陳邦立即漲紅了臉,臉上的皮肉因為窒息的痛苦而不停抽[dòng],青筋鼓起來,雙眼也不自覺突出來。
蘇婉幾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一幕隻有祝微生看得到,但看樹那麼生氣,就知道一定是陳邦說了什麼惹怒了它。
“樹,你放手快放手,不值當!”蘇婉拽著樹的手,很怕樹再做些什麼無可挽回的事。
眼看陳邦差一點就要被勒死,祝微生再摔出一枚符紙切斷了樹的細枝條。陳邦無力地倒在地上,蜷縮成蝦米狀,捂著脖子沒命般咳嗽。
祝微生蹙眉,看著樹:“你真想消失麼。”
樹冷聲道:“他該死。”
“樹,之前在山上時我不是就和你說過嗎,我們已經準備把宅基地賣給同村的人,偷偷搬去一個陳邦找不到的地方。”蘇婉安撫著樹,“隻要陳邦找不到我們,就算他不同意離婚也影響不了我們什麼。”
從陳邦第一次對她動手後,蘇婉不是沒想過離婚。隻是那時候她娘家人都沒了,陳雪還小,她獨自帶著一個孩子出去謀生,實在太困難了。
公婆把她當親女兒疼,蘇婉試過讓公婆跟她一起離開。但因為還陳邦的賭債,陳家還欠了些錢,沒辦法徹底和彆人斷絕聯係,陳邦通過這些人打聽他們的消息找過來,最後的結果其實和現在沒什麼兩樣。
後來陳雪大了一點,家裡的債也還完了,蘇婉繼續想離婚。但陳邦不同意,他陰魂不散地糾纏著蘇婉,去陳雪學校大鬨,哪怕真離了婚,也一樣被他騷擾。
好在這些年,他們彼此扶持,已經攢夠了甩掉陳邦的底氣。所以,蘇婉覺得樹完全不用犧牲自己來保護她,她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也不願意這種事發生。
她希望樹能回去,繼續好好地做一棵樹。
理清樹出現的原委,陳雪也急急巴巴地道:“樹!我就快要長大了,到時候我會努力變得強大,保護媽媽和爺爺奶奶,不會讓陳邦再傷害到我們,你可以不要擔心。”
樹的出現,短暫地彌補了陳雪父親位的缺失,短短一個多月,她對樹的感情已經很深。
可是樹還是搖了搖頭,它變得有些頹喪,“你們逃不開的。”
祝微生聽它語氣有異,恍然過來,“你消耗了樹靈力量,預知了他們的未來?”
樹點點頭。
見樹這番模樣,蘇婉下意識地抿直唇角,心裡已經有了猜測。如果他們在未來過得還不錯,樹應該是不會出現的,更不會做出吞噬陳邦的行為。
陳雪還在好奇,“我們的未來是什麼樣的?”
樹沒有開口。
祝微生看了看小姑娘臉上還殘存的天真,“如果樹不出現,你們將沒有未來。”
人的麵相並非固定,會隨著命勢不停變化。一般的玄師隻能看到一個人當下的麵相變化,但祝微生可以看到更多。
剛和陳父照麵,祝微生看出他即將喪子,但喪子麵相之下,又有著另一種即將消退的變化,那是過去命勢的殘留。祝微生根據這一點殘留的命勢逆推,推出了陳父原本的麵相。
——他原本不會在今年喪子,但他自己會在今年下半年,死於一場火災。
等來了陳家,祝微生在陳家其他人臉上都發現了和陳父差不多的變化。他逆推所有人,最後得出結論:他們每一個人都會在下半年死在一場火災中。
而縱火的人,是陳邦。
陳家人被祝微生口中的未來震驚在原地,因為聽到蘇婉他們準備偷偷搬走而處於憤怒中的陳邦也頓住了。
“不可能!”陳邦下意識否認,“我知道自己混賬,但我不至於畜生到放火把自己親生父母都燒死……”
沒人搭理他。
蘇婉去看樹,“大師說的是真的?”
樹再次點頭,“是真的。”
那一天蘇婉上山來,跟它說他們準備偷偷搬走了。樹雖然失落於自己即將和蘇婉分開,但它又為蘇婉開心。它比蘇婉還希望她能甩掉陳邦那個人渣。
隻是一旦分開,它可能就要很久很久都無法再見到蘇婉了。於是它動用了自己樹靈的力量,預知了一下蘇婉的未來。
在那片預知場景裡,樹看到好不容易才偷偷離開,甩掉陳邦認真迎接新生活的蘇婉他們,隻安寧了短短半年,就被陳邦找到了。
陳邦憤怒於他們的“拋棄”,然後向他們要錢,因為他又欠下了賭債。
蘇婉幾個不給,並且報警驅趕他。陳邦心懷怨恨,就去買了汽油,趁著半夜熟睡無人知時,潑在蘇婉他們租住的屋門前。
蘇婉他們租住的房子很便宜,各種年久失修,設備老化,那火燃起來就停不下來。等蘇婉他們發現的時候,火勢已經很大。他們沒能跑出去,最後被大火堵在房子裡,全部因為吸入煙霧過多,窒息而死。
陳邦覺得自己不會喪儘天良到這個程度,但陳父幾人比陳邦更了解他。
陳父疲憊地抹了一把臉,眼眶赤紅,“是那個畜生做得出來的事。”
陳母捶著%e8%83%b8口,已經傷心到說不出話來。
“難怪樹靈的力量消耗這麼快。”祝微生明白了。
正常情況下,修成的精怪力量遠不會這麼弱小,隻吞噬一個人,剩下的力量就到了不足以讓它承受反噬的程度。但在先預知了未來的情況下繼續耗費力量吞噬陳邦,這樣消失的話,就正常了。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蘇婉很難受,樹是陪伴了她快三十年的最好的朋友,她不希望樹最後落得這樣一個結局。
看著祝微生,蘇婉冀求道:“大師,您有能力讓樹可以不用消失的,對吧。請您幫我留下它,讓我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
“婉婉,我不後悔這樣做。”樹阻止,“不要讓我的力量白白浪費。”
“比起你因我而消失,我更希望你因我而留下。”蘇婉握著樹的手,“我才四十歲,餘生還有很多年要過,你不在了,我以後去找誰說話?”
“樹,我也不要你消失!”陳雪麵露難過,像孩子依賴父親一樣將頭輕輕搭在他胳膊上。
陳父陳母還是那句話,因為陳邦這樣一個人渣而消失,不值得。
“對對對,不值得,真的一點都不值得!”見樹鐵了心要把自己吞噬,陳邦急切地開口,“樹、樹啊,你看你好不容易才修煉成精,就這麼沒了,你甘心嗎?我、我看你挺喜歡蘇婉的,你不想和她一直在一起嗎?隻要你放過我,我保證我立即和蘇婉離婚,而且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他們麵前!”
樹看向陳邦,“你保證?”
“我保證我保證!”陳邦點頭如搗蒜。
“那你發誓。”樹冷冷道,“明天你就去和蘇婉離婚,餘生的日子不會再靠近陳家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如有違背,你不得好死。”
陳邦毫不猶豫地舉起手,按樹說的發了一遍誓言,然後緊張地看著樹。
樹深深地看了陳邦一眼,轉頭看向祝微生,道:“請您幫我,我……想留下來。”
祝微生對樹的憐惜,和當初對小胡仙的憐惜是一樣的。草木想要修成精怪比動物困難得多,隻看樹千百年才產生靈智,就可以看出草木的修行有多麼不易。
正因為草木修行不易,樹卻半途而廢,輕易就耗費自己的力量去做下害人的事,天道給予的懲罰比旁的都要重一些。
所以祝微生可以幫忙讓樹不消失,但真的也就隻能像它自己說的那樣,留下來而已。想要恢複到它擁有靈智的時候,已經不可能了。
這個結果早在樹的意料之中,從它決定吞噬掉陳邦的那刻起,它就已經做好了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準備。
蘇婉則難免神傷,但也知道這是天道規則,人力無法更改。■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之後,樹不再動用自己剩餘的力量去吞噬陳邦,回到了山上。
陳邦的身體,慢慢地重新顯現在眾人麵前。
他倒也信守誓言,第二天就去跟蘇婉辦了離婚,什麼東西都沒要,連爸媽都留給了蘇婉,並且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出現在他們麵前。
隻是隨著時間慢慢過去,習慣從家人身上吸血生存的陳邦,實在不想自己辛苦努力了後,試圖違背誓言,重新回到陳家。
但之後陳邦絕望地發現隨著他不斷地靠近陳家人,他的心臟就像被利刃絞了一通一樣生出劇痛。距離他們越近,這種痛就越明顯。
陳邦毫不懷疑,如果他繼續靠近陳家人,他會被活活痛死。為了擺脫這種痛,陳邦不得不再次遠離陳家人,並且哪怕之後欠下賭債,被各種追債,他都沒敢再靠近他們。
最後陳邦漂泊無依,又窮又潦倒地死在外地。
而回到山上的樹,也慢慢地迎來了自己的反噬。
山上的大樹,枯萎得更加厲害。
蘇婉整日整日地去山上看樹,摩挲著它失去了生機的樹乾。每一次,她都會帶著一個刻著符文的小花盆,和一把同樣刻了符文的小木鏟。
這兩樣東西,都是祝微生給蘇婉的。
樹沒有真的吞噬掉陳邦,得來的反噬沒有最初預計的那麼嚴重。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一是變數,是生機。而這個人,是蘇婉。
這就是天道給樹留的一線生機。
此時樹的樹靈已經消失,它會回到自己最本真的狀態,也就是一棵無知無覺的樹。
隻要蘇婉虔心照顧,幫它渡過最脆弱的幼年時期,樹木長成,樹靈總會有歸來的一天。
隻不過那時候的蘇婉,肯定不在世了。
這個結果縱然悲傷,但已經算是好的了。
之後的蘇婉,在已經枯萎的被一場風就吹倒了的大樹樹根下,發現了一株新發的樹芽。
蘇婉用小木鏟將樹芽小心地挖下來,移栽進小花盆裡,帶回山下悉心照料。
樹芽慢慢長大,長大到花盆承載不下它之後,被蘇婉移栽到了房子旁邊。
移栽後,陳父在挖出來的土坑上麵砌上一圈紅磚,像花一樣把樹圍在裡麵保護起來。
日光好的時候,陳母會把椅子搬到樹旁邊坐下,摸摸它的樹葉,念叨幾句,再打打瞌睡。
過年的時候,陳雪會往樹身上掛些喜慶的紅燈籠,然後一家人站在樹旁邊,把樹框進鏡頭裡,留下溫馨的合影。
蘇婉也像過去那些年一樣,每天都跟樹說話,說生活方麵大大小小的事。隻不過以前是煩惱多,現在是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