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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大部分時候是想要窺見某些東西。但也存在一種可能:這些活人是為了將自己更好地融入某種特殊的環境裡,不對經過那裡的鬼神造成什麼傷害。

那兩個司機手上的紅繩係法,是典型的撞陰結。撞陰的人,因為陰氣增加,體感上會覺得冷,所以那倆司機才穿那麼厚。

這也說明了那兩個司機,的確在避免對經過這條道的某個東西造成傷害。

眾人越走越往裡,路上的確如那兩個司機所說,一路上被設了好幾個卡口,要麼被堆了大石頭,要麼臨時澆了水泥塊,留下僅能容一人通過的通道。

好好的路,被弄得亂七八糟。

這時轉過一個彎,前方道路出現了一條岔道。

幾個推著獨輪車,扛著鐵鏟的中年男人出現在岔道上,正往這邊這條主乾道上走來。

這些人穿得比前麵那倆司機還厚,仿佛過的不是夏季而是秋季。

仔細看,能瞥見他們衣袖裡露出來的紅繩。

見到祝微生他們,這幾人難掩好奇。

穆曠一家已經幾十年沒在村裡住了,每年也就固定時間回來掃掃墓,和村裡人碰麵不多。尤其是後來出生的一些人,隻知道村裡有個很有錢的穆家,但穆家人具體長什麼樣,是認不出的。

穆曠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煙,等到這些人走過來後,就自來熟地上去遞煙,“幾位大哥,這是上山呐?”

幾人接過煙,其中一人道:“對啊,我們上山,你們是?”

穆曠道:“哦,我們是隔壁李家村李善長家的親戚,聽說你們村有個果山可以免費摘果子,這不就拖家帶口地過來了。”

“哦,李善長家的啊。”男人恍然,不過轉臉就搖搖頭,“今年你們來得不是時候,我們村的果山今年不讓外人摘了,這麼熱的天,你們這趟白跑了。”

穆曠驚訝,還沒說話,穆老爺子就忍不住道:“為什麼不讓摘了?我聽說那果山是你們村穆家出錢承包種植的,就是免費送給十裡八村吃的。”

穆老爺子有能力後,會讓身邊的人都過得好一點,哪怕去世的先祖親人也不例外。雖然他們隻能定期回來,但穆老爺子曾特意將祖墳所在的那座山承包下來,將祖墳修葺後,又買了果樹回來栽,請了守山人專門照看。山上的果子成熟時,隻要是附近村裡的,都可以去摘了吃。

“嗐,往年是沒問題的。”那男人道,“今年守山人王叔摔傷小腿,那山被他孫子接過去管理。他孫子不是個東西,霸道得很,要把果子留著自個兒賣錢,所以今年彆說你們外村人,連我們村自己人都摘不了。”

提起這事兒,男人身邊的同伴們也很生氣。往年夏天大家吃水果從來不花錢,今年卻隻能掏錢買,不僅虧了自己嘴巴和錢包,還得看著彆人肥了腰包。

“守山人摔傷了?”比起被人霸占獨吞的水果,穆老爺子顯然更關心這個。

“是啊,在醫院都躺一個多月了。王叔是個好人,估計還被瞞著的。他孫子乾這事兒不厚道,咱村裡人怕他難堪,也不好跟他說。”

穆老爺子聞言深深一歎。

眾人說話時,腳步一直沒停。

不過走了一會兒,那男人忽然反應過來,奇怪地看著他們:“哎,你們咋走這裡來了,這邊的路這幾天是不方便過人的。”

“為什麼不方便?”穆曠說。

男人卻忽然支支吾吾,有點不方便答的樣子,“你們還是調頭吧,不能再往上走了。”

“聽說你們村穆家的墓就在這座山上,修得是出了名的氣派,我還想去上去看看呢。”穆曠看看他們的鐵鏟,用一句玩笑作試探,“怎麼,你們這是去盜人家墓,不方便讓外人瞧見?”

男人和同伴們頓時失笑,“盜什麼墓,咱幾個是去跟人修墓的。”

穆曠不動聲色,“怎麼,穆家墓出問題了?”

“沒有,重修呢。”男人嘖嘖道,“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原先修了一回覺得不夠氣派,還要修第二回 。”

“誰知道有錢人咋想的。”得到確定答案,穆曠依舊沉得住氣,給男人一行又遞了一回煙,“不過這都馬上四點了,怎麼這個時候才開工?”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穆曠這麼殷勤客氣,男人和同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男人聞了聞煙的香氣,沒舍得抽,夾在耳朵上,“我們也不太清楚,是老板這麼要求的。反正每天四點準點開工,做到傍晚六點就收工。活少錢多,附近村想來做的人很多,我們幾個是被老板挑挑揀揀才接下活兒的。”

“這活兒還挺搶手啊。”穆曠說,“開工幾天了,這墓沒多大,差不多也要完工了吧?”

男人挺可惜地點頭,“也就七天的活兒,今天乾完就沒得乾了。”

這時男人旁邊的人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說:“馬上到四點了,咱得趕緊上去了。”

男人便意猶未儘地止了話頭,又一次讓穆曠他們回頭離開,彆再往上走了。

“對你們不好。”男人這麼提醒。

穆曠點點頭,慢下腳步,做出準備調頭的樣子。

等到這群人走遠,穆曠他們停在原地。

劉莉憤怒道:“咱家祖墳果然是被人動了。”

“七天……”穆曠沉眉,“動工日期恰好和阿闊出車禍的時間對得上。”

穆妍奇怪,看向祝微生,“祝大師,為什麼他們四點才開工。”

祝微生垂了下眉眼,“一般來說,修墓這種事什麼時候都是可以的,唯有一種例外。”

“什麼例外?”

祝微生:“陰魂遷居。”

人在死後,因為有墓有碑且有後人供養祭祀,才不會淪為孤魂野鬼。所以,一般每個陰魂都有屬於自己的居所,貿然入住彆處,也會發生氣場不合犯衝互傷的情況。

就像活人入住新房,新房先得有合自己心意的裝潢布置,然後再選個適宜的日子入住,幾個方麵合起來,才能讓自己的氣場與新家各方麵契合,才會有越住越順的感覺。

陰魂遷居也是這個道理。

一天十二個時辰,陰陽之氣交彙循環。每天四點陽氣開始下降,此消彼長,陽衰則陰盛。為陰魂遷居而動墓,就得在這樣的時辰最合適。不然陰宅被陽氣所衝,不利陰宅新主人定居。

穆家人聽了,出離憤怒:“什麼意思,有彆的鬼要霸占我穆家祖宗們的房子?!”

祝微生輕頷首,“是這個意思。”

劉莉急道:“穆家的墓住了彆的鬼,那還能是穆家的墓麼。咱們快點上去吧,沒聽他們說今天就完工了嗎,咱們得趕緊上去阻止!”

穆曠也急,“祝大師,您看我們需要準備什麼東西?”

這也是他沒直接跟上去的原因,怕等會兒需要什麼,又要耽誤更多時間從山上下來。

“不用特意準備什麼。”祝微生環視眾人一圈,歘地一下拿出一遝符紙,“不過等會兒怕是會起衝突,發生什麼流血事件。我這有平安符,兩百一張——”

“買買買!”穆曠直接把符拿過去,熟練地給祝微生轉了一筆足夠買下這些符還綽綽有餘的錢。

收好錢的祝微生:“沒問題了,上去吧。”

他們已經離山腳不遠,在祖宗們老家即將被霸占的憤怒加持下,一段上坡路就算是穆老爺子也走得腳下生風。

離山上越來越近,眾人開始聽到叮叮當當的動工聲。

這些聲音,直接刺激著穆家人的神經。

終於,眾人爬上了山。

山頂開闊且平坦,原本的一些漲勢非常良好的果樹被人連根挖出,亂七八糟地堆在一旁,到處都是砂石水泥,和挖出來的溼潤泥土。

刻著穆家先祖姓名的幾塊墓碑被攔腰砸裂,歪七八扭地被扔在地上做踏腳石,上麵布滿帶泥的腳印。▽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原先規整的幾個先祖墓,更是已經被人挖開,一塊棺材板子還斜斜地被扔在挖開的土堆上麵。

看到這一幕幕,穆家人血壓直往上飆。

憤怒的情緒還沒來得及開始宣泄,他們就見主墓那邊,一個四十出頭的西裝男,正逮著一個施工的工人罵:“我這幾天怎麼跟你們說的,這些符紙一定一定要擺正了,半點歪斜都不能有!可是你們看看這張符,你們在這忙活兒半天了,居然都沒發現它差一點就掉了!萬一出了什麼問題,你們擔當得起嗎!”

工人被罵得一聲不敢吭,隻下意識把手上的動作加快了些。

罵完人,西裝男又道:“動作要快,但更要仔細,今天最後一天了,一定要在六點準時完工。”

西裝男背對著祝微生他們,工人也都聚集在那邊,施工周圍的聲響完全掩蓋了他們出現的動靜,一直沒人注意到山上忽然多了一群人。

不過發不發現的,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穆曠已經像頭憤怒的獅子一樣快速地衝過去,在西裝男完全沒察覺到的時候,飛起一腳踹中對方腰際,直接將對方踹進了身前挖出的土坑裡。

土坑裡傳來西裝男的痛呼和怒罵,“操你大爺,哪個王八蛋踹我!”

西裝男扒著坑壁揉著腰站起來,臉上的憤怒在看到穆曠之後,一下子變成了驚慌,“穆、穆曠!”

“曹振強!”穆曠一雙眼充滿怒火,“我穆家多年來儘心儘力地幫扶你,你就用動我穆家祖墳,害我全家人來回報?!

“沒、我沒有……”叫曹振強的西裝男慌張搖頭,“穆曠,你聽我說……”

然而曹振強結結巴巴,等其他人都走過來了,他還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看到穆家其他人,尤其是穆老爺子居然都來了,曹振強的喉嚨滾了滾,嗓子乾澀得終於沒能再說出話來。

走到坑邊的祝微生,掃眼看向分不同方位放置的黃符。

被丈夫攙扶著走在最後的穆妍,小心地避開這些擺放看起來很講究的符紙,“祝大師,這些符是做什麼的?”

祝微生看她特意避開,直接撈起一張,道:“你不是說你被已逝的奶奶托夢,但夢中的她嘴巴開合你卻無法聽到她發出的聲音麼,原因就是這些符。”

這些黃符叫做禁言符,專堵鬼的嘴。

祖墳被動,相當於先祖們的宅子被強拆。遇到強拆這種事,肯定是要告一狀的。

活人告官,死人隻能告後輩。

為了防止穆家先人向後人托夢告狀,這背後的人就直接把穆家先人的嘴給堵了,也算是思慮周到了。

這些符紙品質一般,堵些平常小鬼的嘴堪堪夠了。

禁言符上寫了穆家先祖們的名字,祝微生把符全部一撕兩半,這堵嘴的效用也就沒了。

然後,祝微生繞著被挖開的穆家墓轉了一圈,目光在兩側不同方向挖出來的兩條土溝上停了停。

山中水汽大,土溝裡麵已經積了一點水。山上蚊蟲又多,小小一汪水上麵,已經隱約有蚊蟲停歇。

沒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