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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視。

當黑太陽升到最高點時,它俯瞰著被綁縛在海中的人類,看著他比礁石更加頑固的眼神,傳遞出一個清晰的訊號:我是烏姆布拉克斯,將要殺死你的東西。

黑太陽不僅有意識,而且還有個名字。

邊思考著這個有趣的發現,赫爾克裡指尖邊輕微地動了動。是他那隻從穿越以來,隻有寥寥數天有過感覺的右手,正在難以形容的壓迫力下蜷起手指。

然後是手掌……手臂……

他的骨骼神經傳遞出刺痛,這疼痛又激發出了新的力量。

意誌力層麵的交鋒本該要持續很長時間,但是忽然,海岸上傳來康斯坦丁懶洋洋的聲音:“嘿,天上的!你從哪來,不做個自我介紹嗎?”

黑太陽的注意有了刹那的轉移。

這可能是擁有知覺的生物的局限性。起碼據赫爾克裡所知,海的注視是不會移動的,在他死亡或屈服之前,海會始終糾纏下去。

不過至少敵人暫時少了一位。身上壓力減輕,赫爾克裡猛然用力,將自己從一望無涯的大海中支撐起來。他的雙腳終於接觸到了沙灘,海水順著他的發絲和肩膀簌簌落下,於陰暗的天幕底端,為雷光反射出晶瑩剔透、鑽石似的光輝。

赫爾克裡渾身濕透,赤著腳往岸的方向艱難前進兩步。而後他抬起頭,看向與黑太陽對峙的康斯坦丁,以及法師前方停泊的那一艘巨型飛船。

幾米高的巨浪從身後拍來,想要重新將他卷入海中。

同一時間,海猴子號震動起來,仿佛感受到了掌舵人的呼喚。

第65章

人與‘海’的鬥爭是心靈與意誌力的鬥爭。

這點康斯坦丁在進入心象世界前就向眾人科普過:“你們沒有以靈魂狀態作戰的經驗,可能不理解,在這種情況下你的實力並不取決於生前……我是說,現實中身體的強弱,而通常受大腦影響。簡單來說,你想象中的自己有多強大,你對目標的追求有多執著,那麼你就能夠做到多少。”

太唯心了。

總地來說,赫爾克裡覺得他不是個唯心主義的人,這點從初始麵板上隻有15的靈感就能看得出來。後來機械之心莫名其妙地給靈感翻了個倍,也隻能說是將將及格的水平。

所以最開始,他沒指望自己能有多高的戰鬥力。

但也不能說毫無想法,他主要把求生希望放在了心象世界中的海猴子號上。

赫爾克裡認為,無論是機械之心、金字塔煙鬥還是以‘方舟藥業’的名義交易給餘溫教會的魔法靈擺,都凸顯出相同的特質,即將超凡能力結解構再應用,直到它們可以被普通人所使用。

該特質從側麵輔證了他對遊戲背景世界觀的核心猜測:‘末法時代’。

在一個連康斯坦丁都不得不親自去麵對‘海’的宇宙,人們不再指望族群中能出現既有能力又有覺悟的大魔法師,於是將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以科技力量掌握主動權上麵。

這時就引出一個新的問題。

如果說金字塔煙鬥的誕生,是因為某些人發現心象世界可以被利用,於是以殘忍手段殺死了變種人天啟,並將他的能力固定在死物上麵,那麼方舟呢?他們難道會忽視這一代表著救贖,而且集攻防和逃跑於一體的特殊交通工具?

進一步說,赫爾克裡的方舟為什麼是海猴子號?

他不記得自己在支線任務中與這一艘飛船打過交道。支線任務全稱是‘擱淺的海猴子與墜落的釣魚船’,既然釣魚船指向赴死的康斯坦丁,海猴子號與之並列就顯得非常突兀。

前麵說過,海猴子號是人類史上第一艘輕型運輸船。但少有人知道,飛船建成之後沒過多久,遊戲世界人類高層開拓宇宙的目的迅速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從最初趨向於和平和保守的遠航貿易變成了富有侵略性的毀滅式殖民。

接下來的五年中,海猴子號被迅速升級和改建,變成了一艘龐大而危險的行星裂解飛船。所謂行星裂解飛船,功用從名字就能看出來。用通俗的話來描述,它就像是宇宙中的蝗蟲,啃食前進路徑上遇到的一切甚至是星球本身,然後將它們運輸回地球,填補連年戰爭留下的資源空洞。

而且赫爾克裡注意到,它的改建技術恰恰來自天啟公司。

像天啟公司這樣大體量的資本集團,即使在遊戲本土也不可能得到清一色好評,或者說正因為它在實施不法行為時留下了蛛絲馬跡、並被本地NPC傳了出來,玩家才能根據線索發現真相。

就比方說,赫爾克裡在新手村聽說了天啟公司過度開采地球能源的說法,並在後續支線中證實了這一點。

天啟公司可能是覺得一個地球解決不了問題,便自然而然地將目光放在遼闊的宇宙上麵,因而有了海猴子號的誕生。

但作為一個有著赫赫威名、甚至敢於起‘國上國’這樣不把地上政府放在眼裡的名字的宇宙飛船,海猴子號實際隻真正工作了20年整。

玩家步入地底隧道的同一年,海猴子號的所屬權被徹底轉給了方舟藥業。作為代價,共同建造海猴子號的另一方、也就是天啟公司,撤走了飛船上的半數武裝係統,和最先進的亞光速引擎。從那以後,海猴子號就如同被折斷腿的家犬,隻遊蕩在近地軌道上,再也沒能向宇宙深處邁出一步。

這是赫爾克裡根據任務記錄拚湊出來的宇宙飛船生平。

其中並沒有任何一條提到類似於‘擱淺’的說法……除非變成環地球垃圾也算事業上的擱淺。

支線任務結局是偵探前往方舟藥業,根據康斯坦丁的遺囑給時為集團大老板的馬爾濟斯小狗遞了一句口信。兩家公司圍繞海猴子號的交易發生在這之前,把‘擱淺’的說法往上生搬硬套不是不行,但赫爾克裡總覺得遊戲起名應該比這更嚴謹一點。

另一方麵,他不是沒見過擱淺的海猴子號。

——在心象世界。

這是假定了失蹤人口轉移到心象世界後,赫爾克裡頭腦中冒出的想法。海王問,既然‘海’不需要身體,現實中的人是怎麼不見的?

餘溫教會老船長給出了答案。他留在海中的回聲說:“我的身軀被獻祭給了太陽”。

‘海’不需要物質的身體,但黑太陽烏姆布拉克斯需要。

海和黑太陽分彆解剖了失蹤者的靈魂與肉身。

這樣,赫爾克裡就能得出一個淺顯的結論:儘管海對真實世界的物質不感興趣,可真實世界的物質卻可以進入心象世界。

要是繼續往下聯想——停泊在岸上的海猴子號呢?

它真的是赫爾克裡頭腦中生成的意象?還是實際上就是宇宙裡那艘已經退役的,曾經戰功赫赫也惡名遠揚的行星裂解飛船?

赫爾克裡之前仔細觀察過心象世界的海猴子號。飛船的細節已經印在了他的腦子裡,如果需要的話,他能隨時畫出一張三視圖。

回想一下,J.K.留在飛船上的刻字清晰可見,字母彎曲的地方積著點灰塵:“我們的救贖不在天國,不在地底,而在每個人的心中。”

就連後麵跟著的‘狗屁’評語上都帶著真切的風霜摧蝕的痕跡。

除此之外,飛船內部有生命活動過的跡象:通往宿舍區的通道門因為反複開啟和合攏,有時反應會略微遲鈍;樓梯把手生鏽了;衛生間裡有個水龍頭的自動感應器年久失修;電腦磁盤內空空如也,上一份記錄初建於二十年前,是一份寫著歡迎使用的說明書……

赫爾克裡之前有時會想,難道是我在船裡居住過,但卻不記得?

不然他的心象世界怎麼會將海猴子號模擬得這麼真實?

不過現在,比起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他更覺得麵前的海猴子號,就是遊戲裡本該停泊在近地軌道上的那一艘宇宙飛船。◇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遊戲世界的人們研究過變種人天啟前往心象世界的能力,自然也會將鑽研思路聚焦於方舟本身。

黑太陽能通過海來捕獲人類,海猴子號當然也能從宇宙中行駛到心象世界中再擱淺。

赫爾克裡想,這才是他給方舟藥業傳遞完口信之後、那位馬爾濟斯小狗董事長做出的應對,也是支線記錄沒有言明的後續。

——出於某種隻有做決定者才知曉的理由,他們想方設法地把海猴子號縮小數倍、砍掉不需要的結構後送來了心象世界。

人類往滅世的洪水上,遞來一艘真正的方舟。

所以支線任務會叫做‘擱淺的海猴子與墜落的釣魚船’。

**

既然如此,赫爾克裡覺得海猴子號相比其他人的方舟,肯定是有些特殊之處的。

這是一句廢話。要知道,它可是一艘行星裂解飛船。那其上環繞著的宛如龍骨般的結構,實際是上百條足以挖穿星球核心的重力鎖。上一次來到心象世界時,赫爾克裡就是用這幾百條重力鎖直接掘出海底陸地,把‘海’一波打傻安生了好幾天。

這回本質流程是相同的,隻不過天上多了個新的敵人黑太陽‘烏姆布拉克斯’。關鍵還在於如何從海中走向陸地,再從沙灘上撿起那枚能夠啟動海猴子號的羅盤。

赫爾克裡集中精神,無視身後不斷叫囂的大海,一步步向岸上走去。

這感覺很奇怪。

海在不斷地挽留他,卻沒能將他淹沒。於是漸漸的,就連冰冷的潮水也沾染了生命的體溫。它的動作變得輕柔,帶著負麵的哀愁,仿佛在責備一個冷酷無情的戀人。

它放過了赫爾克裡的身體,開始攻擊和撕扯他身上那件始終在保護他的大衣,注意到這點的赫爾克裡用衣擺重重拍打了一下水麵。

濺起的水花落在他的麵頰上,又緩緩下滑,嘀嗒一聲,彙入倒映著電光的洋流。

康斯坦丁餘光瞥見這一幕,差點錯覺自己看見了教堂頂上的聖象。無垠的漆黑的海水,席卷的颶風,暴虐的閃電,還有從海中一步步走來的、宛如經過了洗禮走向新生的人類。當赫爾克裡一隻腳掌踏在沙灘上時,世界為之一靜,就連黑太陽也調轉了視線。

從沒有人能活著從海中出來……從沒有過。

或許戰勝了海的不是天神。

畫著聖象的教堂讚頌得也並非是上帝。

有那麼一刻,康斯坦丁感覺自己分明看見代表著惡性的彎角從偵探額頭上生出,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此刻整個人身上都還覆蓋著海水,並承受著負麵潛意識的詛咒。

康斯坦丁再眨了眨眼,赫爾克裡仍是那副樣子,半長的頭發攪成一團,濕漉漉地垂在脖頸後麵。他走了過來,腳步逐漸變得輕鬆,到最後可以說是小跑著,隻在中途彎下腰,從沙灘上撿起一塊圓形羅盤。

偵探來到他麵前,還是用著相同的輕鬆口%e5%90%bb說道:“準備好了嗎,康斯坦丁先生?這回要麵對的是太陽。”

停泊在不遠處的宇宙飛船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