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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楚漣獨自一人返回學校。她孤身一人,似乎世界上並沒有一個屬於她的歸宿……這時候她又想到了那個紅色的天體,就仿佛她最終要抵達的地方,就是無儘的深淵。

她從書包裡拿出那個信封打開,裡麵是一遝紅色的鈔票,她數了數,二百張,整整兩萬塊錢。

對於一個大學生而言,兩萬塊不是個小數字。然而楚漣有種感覺,這兩萬塊是父親用來抹平她對楚漣和楚漣母親的某種愧疚,是他為自己的贖罪券定下的價格。楚漣了解她的父親,她父親的內疚來得很晚,並且就像他們剛才吃下的那頓飯,索然無味。

如果楚漣很有錢,她大可以拒絕這筆錢,但是她就那樣呆呆地坐在百萬元級彆加長超大豪車——公交車的座位上,抓緊了放在膝蓋上的書包。

楚漣突然想要見葉梨卿,非常非常想要見她。

下午楚漣回到葉梨卿的家裡時,葉梨卿已經到家了,她所謂要處理的事其實是把徹夜在酒吧喝酒的顧澄給拖回來。

而且楚漣嚴重懷疑,顧澄其實根本就沒有喝多,她隻是在借酒發瘋。此時她正躺在葉梨卿家裡的床上哼哼唧唧,胡言亂語,時不時還飆幾句英語。

“大葉子,我沒了你可怎麼活啊,”顧澄碎碎念,在床上翻來覆去,“這人生怎麼能就這麼痛苦呢。”

葉梨卿坐在沙發上,蜷著一條腿,她姿態優雅地在閱讀一本書,根本就不理會犯病的顧澄,隻是她陰沉的臉色和微皺的眉頭,還有她閱讀的那本書封麵寫著《如何心平氣和與傻逼相處》,都表明她此時心情不佳。

不過楚漣回來了,葉梨卿抬起頭看著她,還是微笑了起來。

“你今天回家了嗎?”她問。

“嗯。我媽去雲南旅遊了,所以我這兩天不用給她報備行程。我準備回學校收拾收拾行李。”楚漣說。

“等你媽媽回來了,你就不會住在我這裡了?”葉梨卿問。她的語氣輕鬆隨意,就好像問“你晚上想吃點什麼”一樣。

“沒關係,我媽跟她男朋友在一起的話不太管我,我就告訴她我在外麵打工什麼的就行了。”楚漣說。她想起來書包裡塞了她父親給的兩萬塊錢,馬上就覺得書包沉得像塊鐵,連忙摘下書包放到一邊。

“你們倆什麼時候結婚啊!”顧澄在臥室裡大叫。

葉梨卿深吸了一口氣,正要深情地、充滿力量地呼喚顧澄的昵稱(“滾”)的時候,她的手機忽然響了。

葉梨卿接起電話,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麼,葉梨卿嗯嗯地應了幾句,然後對電話那頭說:“好,我馬上就過去看看。”

掛了電話,顧澄懶洋洋地問:“是林真惠的家人吧?”

“是她丈夫打來的,”葉梨卿神情凝重,“他說林真惠最近有很多異常行為,他覺得不對勁。”

“我也想去。”楚漣說。

“我也要去。”顧澄從床上爬起來,瀟灑利落地出現在客廳裡,根本就不像是宿醉的樣子。

“楚漣跟我一起去,”葉梨卿說,瞪了顧澄一眼,“你說你喝多了,你在家休息。”

“我已經休息好了,”顧澄喜滋滋地說,“我還能開車把你們都送過去。放心,就算遇到交警查酒駕也絕對不給你們添麻煩。”

葉梨卿一言不發地往門外走去,隨後三個人就在門口看到了對門林雨菱和趙書婷手拉著手正準備開門回家。

五個人麵麵相覷。楚漣的大腦一時進入宕機狀態,以至於她突然產生了一個荒唐的想法,她是不是應該也去抓起葉梨卿的手。

彼此照麵不過幾秒鐘的功夫,林雨菱狠狠瞪了楚漣一眼,然後和趙書婷走進去,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這不算是什麼插曲,不過著實讓顧澄陰陽怪氣了一路,直到葉梨卿以顧澄影響她開車為由喝令她閉嘴。是的,葉梨卿親自開車,她不放心顧澄開車。

當再次來到林真惠家裡時,一打開門,楚漣著實吃了一驚。

上次來到這裡,林真惠家裡雖然肮臟淩亂,但也是居家的裝潢,而現在這裡儼然遭受了某種改動:牆上大麵積塗抹著紅油漆,所有的桌子椅子櫃子都被搬到客廳中央堆著,好像是個廢舊家具回收站。瓷磚地板上一道道都是家具拖行後的黑印。

林真惠的丈夫頗為無奈地站在門口:“我真的是實在沒辦法了。這兩天我都住在公司裡,但這也不是個事,她父母來勸也沒用,我想明天就把她送精神病院算了。”

林真惠的丈夫說,那天葉梨卿離開之後,剩下的半天,林真惠的精神狀態都非常好,洗衣服,打掃房間,甚至晚上還能煮點麵,她丈夫十分驚喜,以為林真惠完全恢複了。

但是那天夜裡,林真惠的丈夫半夜醒來,卻發現妻子不在床上,而且客廳裡好像有些響動。他去客廳一看,差點嚇得魂飛魄散:林真惠臉色慘白,頭發蓬亂,正拿著一把刷子,在客廳牆上用紅油漆畫什麼詭異的符號。

“我都不知道她從哪弄來的紅油漆!不過這兩天樓上在裝修,可能是去人家家裡偷拿的吧。”林真惠的丈夫看起來都要哭了。

發現妻子正在客廳裡塗抹詭異的符號,他趕緊上前阻止,結果被林真惠推了一把。林真惠的力氣大得驚人,他被直接摔出去一兩米遠,差點給摔骨折。

第二天,林真惠的丈夫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去找嶽父母說明情況,並聯係精神病院,準備把林真惠送到精神病院去。他一直忙活到下午快六點才回家,一進家門,就驚呆了。

第23章

“等你回家之後,發現你妻子已經把所有的家具堆到了客廳中央?”葉梨卿問。

林真惠的丈夫點點頭。

“我真的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她一個人,又那麼瘦……彆說大衣櫃了,就光這個餐桌,都已一百斤,我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林真惠的丈夫不停念叨,與其說他感到不可置信,更多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懼。

林真惠用將這些家具堆了起來,中間留下一個很小的空間,正好可jsg以供一個成年人很彆扭地蹲在裡麵。

沒錯,在把家具都堆在客廳中央之後,林真惠就坐在家具壘成的堡壘之中。隔著桌子椅子的縫隙,林真惠的丈夫看到她就蜷縮在這個堡壘中央,一動不動,不說話,也不吃飯。無論他說什麼,林真惠都仿佛已經封閉了所有的感官,毫無回應。林真惠的丈夫不敢輕舉妄動,他生怕稍微一碰某一件家具,這座家具之城就會坍塌。

出於恐懼,林真惠的丈夫離開了家。因為林真惠之前就有過精神失常的表現,所以家裡的客廳安裝有監控,林真惠的丈夫一遍一遍地盯著監控。

監控顯示,林真惠一個人在家裡的牆壁上用紅油漆刷滿了淩亂、粗獷的符號和圖案,也是她獨自將家具一件件搬到客廳,然後壘起來。在監控視頻模糊的畫麵中,林真惠瘦小的身影仿佛被什麼邪惡的力量所操縱,完成了常人難以想象的事情。

葉梨卿聽完林真惠丈夫的講述,走到客廳中,先是在牆壁邊仔仔細細地研究那些紅油漆畫的東西,隨後又轉過身,打量著林真惠搭出來的家具城堡。

據楚漣所知,很多小孩也許會有將家具搭起來,搭成一個小小的庇護所的幻想,而那隻是小孩的奇思妙想罷了。眼前林真惠所壘出來的家具庇護所,物什的擺放都淩亂且毫無章法,卻能奇妙地維持著平衡。

“你看,這個樣子有點像……”葉梨卿喃喃道,像是對身旁的顧澄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顧澄沒有說話。其實不用顧澄回答,楚漣也想到了。~思~兔~網~

像那座城市。

像那座城市中奇詭破敗的建築,如同雅丹地貌中被風所蝕化的土墩和溝槽。林真惠家裡法式風格的家具並不能完全複刻它的形象,但無論如何,林真惠都儘力了。

葉梨卿站在這座家具城堡前,深思了起來。她幾乎一直維持著麵無表情,不過楚漣總覺得,她的唇角微微浮起,就好像她不自覺地想要微笑起來。

如果楚漣會分析微表情,此刻葉梨卿的表情或許是個非常好的研究素材,她就能夠通過葉梨卿的神情一窺她的內心世界。這個她因為青春期尾聲的crush而愛上的女人,也可能不是愛,楚漣卻說不清。

為了阻止自己繼續胡思亂想,楚漣隔著家具城堡的縫隙往裡望了一眼。

她料想到自己會看到非常憔悴、非常可怕的林真惠,甚至可能渾身沾滿金坷垃(那個時候還沒有奧利給的說法)之類的。不過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在見過那座城市之後,楚漣現在覺得自己心理素質剛剛的。

楚漣揉了揉眼睛。

楚漣又揉了揉眼睛,順便還狠狠掐了一把手背,很疼,不是做夢。

在堆起來的家具之中蹲著的不是林真惠,而是林美麗。

那個在八年前跳樓自殺的,楚漣曾經最好的朋友林美麗。

林美麗還是十二歲的樣子,穿著校服,蹲在地上,一邊吃著辣條一邊看著課外書。辣條上的紅油弄到了課外書上一點,她連忙用袖子擦去。

那本課外書是她借楚漣的,雞皮疙瘩係列裡麵的一本,楚漣還記得這本收錄了兩篇恐怖故事,一篇叫《死亡之屋》,一篇叫《遠離地下室》。對於一個小學生而言,這兩個故事肯定很有吸引力,林美麗看得津津有味,她突然發現了楚漣的目光,抬起頭看著楚漣。

一瞬間,林美麗的臉變得非常可怕,是她死去時的模樣。不,比那還要可怕,她的臉頰迅速腐爛塌陷,頭發一把一把掉落下來,不知道是什麼成份的黑色液體弄臟了她的校服。

楚漣後退了一步,有人及時抓住她的手臂扶住她。楚漣本來想說她沒有那麼脆弱,這種在恐怖片裡都排不到前麵的cult鏡頭是嚇不死她的,可她發現扶住她的是葉梨卿,楚漣決定什麼都不說。

“彆被幻覺迷惑。”葉梨卿湊在楚漣耳邊,輕聲警告。她說話時氣息吹在楚漣的側臉,楚漣馬上就回過神,她看到了家具中抱著膝蓋坐在那裡的林真惠,但那也不完全是林真惠,林真惠的身體好像被一種邪惡的力量完全占據了。

她的身後有兩道巨大的黑色管道,一開始楚漣還以為那個管道是什麼家具上的裝潢,不過楚漣接下來順著黑色管道延伸的方向看去,看到了無邊無際的紅色。呼嘯的狂風迎麵而來,簡直能把楚漣活活卷成碎片。

那個紅色天體,不好。

楚漣想要轉身就跑,但是葉梨卿還緊緊抓著她的手。

楚漣墜入了無儘的宇宙,她看到了那座城市,天空漆黑如墨,無數蟲子一樣的四維人在其中穿梭著。然而當她抬起頭的時候,楚漣看到那黑色的並非天空,正是無數黑色的管道交織在一起,像構成的密不透風的網。

那些黑色的管道,難道是某種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