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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吻 弱水千流 4327 字 6個月前

“我媽常教我一句話,魚到天上會死,鳥沉水裡沒命,什麼鍋就得配什麼蓋,萬般皆是命,半點強求不來。”孫華平視著前方車流的詭紅車尾燈,搖頭歎笑,語調寡味裡帶著一絲遺憾,“我也沒其他意思,就是覺得……差距是不是太大了點兒。”

鄭西野側頭,頹痞又慵懶地笑了下,看向窗外夜色,“知道我媽教我什麼不。”

孫華突的愣住。這些年,孫華從來沒有聽鄭西野提過關於他母親的任何。

鄭西野:“萬般皆是命。人活著,就是為了改命。”

*

這一晚,許芳菲破皮的嘴角沒能輕易糊弄過喬慧蘭。

“你說你去了同學家裡寫作業,手機沒電電話不接。好。”喬慧蘭臉色難看到極點,“那你說說,你嘴角的傷又是怎麼弄的?”

喬慧蘭個性溫和,鮮少在人前展露出如此疾言厲色的一麵。可見,對於許芳菲的晚歸和她解釋晚歸的說辭,喬慧蘭憂慮攻心,相當的懷疑。

許芳菲竭力鎮定,隨手將書包從肩上卸下,朝喬慧蘭露出個很輕鬆的笑:“在學校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媽你真是,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喬慧蘭沉聲,神情冷凝:“許芳菲,你現在學會撒謊騙人了是不是?”

許芳菲背上的校服被冷汗浸濕,臉上卻依舊笑眯眯的,聳聳肩,回說:“哪有。”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女兒是喬慧蘭的命根子,丈夫死後的這麼多年,她一個人頂住所有風雨扛起這個家,活的就是這個閨女。見這丫頭滿臉無所謂,她又擔心又懊惱,音量也拔高幾分:“摔什麼跤能把嘴角磕破?菲菲,你跟媽媽說實話。”

許芳菲頓都沒頓一下,仍是笑:“摔了個狗啃泥,剛好就把嘴角碰破了點皮嘛。沒事沒事,看你擔心的,真沒事。”

喬慧蘭皺起眉,目光在女兒身上仔仔細細端詳半晌,還是將信將疑不放心。須臾,她伸出手攤開,對許芳菲道:“把你手機拿出來。”

許芳菲不知道媽媽要做什麼,但還是乖乖掏出手機。

喬慧蘭:“你說你去楊露家裡寫作業了?”

許芳菲點頭。

“現在馬上打給楊露。”喬慧蘭盯著女兒,態度前所未有的強硬,“開免提。”

許芳菲一切照做。

從通訊錄裡找到楊露的手機號,摁下撥號鍵。

嘟嘟幾聲之後,接通。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從聽筒內響起,回道:“喂許芳菲,怎麼啦?”

天曉得,此時許芳菲冷汗涔涔,攥手機的十指收緊,用力到骨節都泛起青白。但她強自鎮定,硬著頭皮用最隨意的口%e5%90%bb,說:“楊露,我今天晚上去你家寫作業,手機沒電沒接到我媽電話。現在我剛到家,我媽不放心,非讓我打電話給你求證。你快幫我說說。”

電話那頭的楊露明顯愣了下。好在,一向古靈精怪的女孩很快反應過來。

楊露說:“你當然是在我家寫作業呀。”

許芳菲看了喬慧蘭一眼。

喬慧蘭怔住,旋即臉色微赧,看著又像尷尬不好意思,又有點像愧疚。

“謝謝你。沒彆的事了,再見。”許芳菲將電話掛斷,又朝喬慧蘭柔聲道,“媽,你現在相信我沒出什麼意外了吧?”

喬慧蘭靜默片刻,深深歎了口氣,眼神裡多出絲歉意和鬆緩,說道:“對不起,媽媽不該懷疑你撒謊。”

許芳菲撒嬌地抱住喬慧蘭,甜甜一笑:“我知道,你不是不信任我,隻是擔心我。”

“你知道就好。”喬慧蘭輕輕拍著閨女的胳膊,長歎處一口氣,“你這孩子,打小就懂事得讓我心疼。我怕你受了欺負跟委屈,瞞著不往家裡說。”

“怎麼會呢。”許芳菲心裡酸澀,臉上笑容卻更燦爛兩分,伸手將腦袋靠在喬慧蘭的肩膀上,膩膩歪歪:“我明明好好的,能受什麼欺負。你彆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

喬慧蘭眼眶微紅,扯了張紙巾隨手擤鼻涕,低歎一口氣,說:“這些年,淩城表麵上看著是一片太平,創文明樹新風,還申請上了旅遊城市,隻有咱們本地人知道內裡還是老樣子。國門一腳踏過去,人鬼不分。太亂了。”

“當初你爸還在的時候,我們一直盤算著要好好掙錢,去省城買房,讓你去省城念高中,給你更好的教育和生活環境,隻可惜……”想起過世的丈夫,豆大的淚珠便從喬慧蘭眼眶裡滾落,“是媽媽沒本事,是我沒本事。”

許芳菲喉嚨裡像吞進一枚苦杏仁,梗澀酸楚。她把喬慧蘭用力抱進懷裡,“胡說,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喬慧蘭腦袋靠在女兒額側,手拍著小丫頭的手背,破涕為笑,“現在你大了,慢慢的,一切也就都好了。”

“嗯。”

安撫完喬慧蘭,許芳菲回到臥室,背抵房門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仍覺幾分後怕。

就在這時,手機再次嗡嗡震動起來。

許芳菲看清來電顯示,走到離臥室門最遠的角落處,接起電話,捂嘴壓低聲:“喂。”

“到底怎麼回事?”楊露的聲音也壓得很低,焦灼忐忑,“許芳菲,你老實交代。你晚上乾什麼去了?”

許芳菲不想讓好友擔心,輕描淡寫道:“和朋友去玩了會兒,沒注意時間。”

“什麼朋友?你沒出什麼事吧?”

“當然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楊露緊繃著的神經放鬆下來,“下次再要我幫你打掩護,你記得提前說一聲,臨時找我救場,要是我反應慢點兒你不就完了?”

許芳菲抱歉地支吾:“這次是我不好。以後不會了,謝謝你。”

“咱倆這關係,說謝謝就見外了哈。”楊露道,“好了不跟你說了,我又新開了一局遊戲。明天見麵聊。”

“好。”

正要掛電話,對麵的楊露忽然又驚乍乍地叫了聲:“等等!”

許芳菲狐疑,重新把手機貼近耳朵:“怎麼啦?”

楊露說:“我聽鵬宇說,班主任今天讓他複印了幾十份問卷調查表,說是準備明天讓大家夥填。你猜是什麼調查?”

許芳菲:“不知道。”

楊露:“是‘理想大學調查表’。”

許芳菲:“哦哦。”

“欸,說真的我挺好奇。”楊露打探,“許芳菲,你成績這麼好,以後準備報哪個大學呀?”

許芳菲垂眸,認真思考了會兒,搖搖腦袋,“我暫時沒有明晰的想法。”

“好吧。”

又隨口閒聊了兩句,她們結束了通話。

*

理想的大學?

直到第二天來到學校,許芳菲拿到了前排傳下來的調查表,她腦子裡都還在思考這個深奧的標題。

在過去的許多年中,許芳菲很少暢想自己的未來。她的人生目標,既清晰又迷茫,清晰的是,她要努力念書,考上大學,參加工作,努力讓媽媽和外公過上好日子。

迷茫的是,她對此並沒有一份確切的規劃。

之前大伯母說軍校學費全免,可以大大減輕她家裡的負擔和壓力,她產生了報考軍校的念頭。但後來,鄭西野又告誡她,在真正搞清楚“穿上軍裝意味著什麼”之前,不要輕易做決定……

這時,講台上的班主任拿教鞭敲了敲黑板,說道:“同學們,你們已經是高三學生了,這份調查表,我希望你們認真填寫,認真對待。給自己設立一個明確的奮鬥目標及方向。”

“老師,給點時間自由討論吧,我們也想聽聽其他同學的想法和建議啊!”

“就是就是,我壓根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考大學?我爹讓我畢業了回鄉下養豬咧!”

“我也差不多。我媽說讓我讀大學也是浪費錢,不如跟著她彈棉絮。”

……

學生們七嘴八舌。

“安靜安靜!”楊曦更用力地敲黑板,頓了下,說,“這樣,這份表你們拿回去填,可以互相討論,也可以和家長商量,明天班長統一收了給我。咱們就不耽誤課堂時間了。來,課代表上來,把卷子發下去,這節課我們做一套隨堂練習。”

班主任話說完,滿教室霎時哀嚎連天。

許芳菲盯著調查表發了會兒呆,然後便把表格收進書包,裝好。認真做試卷。

*⊕思⊕兔⊕網⊕

今天晚自習後,是生物老師來給前十名評講昨天發的真題卷。

九點多,生物老師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最後詢問道:“還沒有其它問題?”

得到否定答複後,老師轉身離去。

許芳菲背著書包走出校門,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再次見到了那個熟悉身影。

立於月色與夜色之間,高大修長,慵懶隨性,像一株覆了薄霜的黑色喬木。

“嘴角的傷還疼不疼?”一見麵,沒等許芳菲客套寒暄,對方迎頭便拋來這麼個問句。

“已經好多了。”許芳菲衝他勾起嘴角。

“藥有沒有記得擦?”鄭西野又問。

“嗯。”許芳菲點頭,腳下步子移動,自然而然便走到了他身旁。

兩人沿著路邊緩慢前行。

突的,鄭西野側頭看了看她,又往她身後左右掃兩眼,聲音像秋冬的風掠過結冰的湖麵,透著一絲教人不易覺察的清冷:“那個小白臉第一呢,最近沒堅持送你?”

許芳菲愣了下,沒明白。

什麼小白臉第一?

她足足呆滯了五秒鐘,方才恍然大悟:“你是說我們的年級第一?”

鄭西野沒搭腔。

“我拒絕了幾次,他就沒送我了。”許芳菲說著說著,忍不住噗嗤一聲,好笑又無奈,“那個同學的名字叫趙書逸,你不要給人家瞎取綽號。”

鄭西野靜默兩秒,麵無表情地說:“年紀又小又那麼白,不是小白臉是什麼。”

許芳菲認真打量著他的臉,好誠懇:“你皮膚明明比趙書逸還白。”

鄭西野:“。”

她語氣也很認真:“你是‘老白臉’嗎?”

鄭西野:“……”

鄭西野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再開口時,語氣不鹹不淡,表情冷淡無波,字裡行間卻明顯帶著不爽意味:“我這身皮是天生的又不能選。你以為我喜歡。”

再一頓,像是忍了忍,沒忍住,窩火的嗓子裡又蹦出幾個字音:“而且,我看起來很老嗎?”

“不老呀。”許芳菲道,“我隻是根據你取綽號的思路,舉一反三。”

鄭西野無語。

難得見他被噎吃癟,許芳菲唇尾忍不住往上彎,翹起一個嬌俏的笑。仿佛一整天的低落心境,也隨之變換,悄悄轉成大晴天。

心情放鬆下來,話也會跟著變多。

她又走了幾步,低頭看著腳上的白色網鞋,忽然說:“鄭西野,你的理想是什麼?”

鄭西野微頓,目光左視,定定落在女孩雪白乾淨的側臉上。他:“怎麼忽然問我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