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腳不沾地,為了不給同事添麻煩,她將工作上的事情能處理得都處理了,那幾天加班到深夜,又拖著疲倦的身軀坐了很長時間的車,回來後更是不得停歇。
等她感覺到腦袋暈暈沉沉的時候,體溫計上顯示她的體溫已經飆升到了三十九度。
她安慰著父母,冷靜地攔車去了醫院。
這幾年,她做的很多事情都如此尋常,可她偶爾也感覺到累。
腳步虛浮,她被護士扶著睡在床上準備打點滴。
閉上眼睛,耳邊還是父母的嘀咕聲——
“你回去,我在這裡陪床就好。”
“說什麼胡話,小晚不舒服,你是能幫她擦身體還是能扶她去洗手間,你趕快回去煨湯,明天給她補補身體。”
“孩子幾年沒病過了,這次恐怕有點嚴重,要不要告訴思韻?”
“還是說吧,小晚明天肯定趕不回去,她不回去,我們又不說原因,思韻肯定更著急,這孩子聰明著呢,我們也騙不到她,還不如實話實說。”
鄭晚心想:快點好起來。
她得儘快回東城。
不能再多請假耽誤了工作,也不能讓思韻著急擔心。
思緒越來越重,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很快她陷入了沉睡中。
她做了一個夢。
一幀一幀的畫麵都印在她的腦海裡,猶如看了一部連續劇。
看著她的孩子在殯儀館嚎啕大哭,撲在冰棺前,哭得幾乎失聲暈厥——
“不要不要!媽媽!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不要燒我的媽媽!!”
“我媽媽會痛,不要不要!媽媽!”
看著她的孩子愛上有身世之謎、又被接回豪門的竹馬。
看著她的孩子被男方家族刁難挑剔,看著她的孩子努力振作、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地想要成為更好的人。
看著她的孩子被昔日口口聲聲說愛的竹馬冷漠地推開——
“我隻是把你當妹妹,思韻,過去是我錯了,我以為我喜歡的是你。可現在我明白了,我愛的人是她。”
他們作為男女主角曆經考驗,終於心意相通,而她的孩子作為絆腳石下場淒慘,生不如死。
他們也許沒有想過要去「懲罰」她,可他們是高高在上的豪門,隻是透露出一絲不喜,都是能壓倒家世普通的孤女的一座山。
當天崩地裂之時,她沒有任何自保能力。
鄭晚看著女兒絕望掙紮,看著其他人如何落井下石,她心裡著急難過,身體卻軟綿綿的提不起勁,生病眼眶也熱得很,她緊閉著眼睛,酸澀的眼淚悄無聲息地成串滑落,滲進了枕頭。
該怎麼辦。怎麼辦。
不要傷害我的孩子。求求你們不要傷害她!
第16章
下午第二節 課是體育課。
對於初三的學生來說,早就忘記了上體育課是什麼滋味。不出意外地,這一節課又被迫改成了自習,嚴煜呆不住,抱著籃球大喇喇地走出教室,他腳步輕快下樓,卻聽到拐角處傳來一道焦急的女聲:“外婆,究竟怎麼回事,媽媽怎麼在醫院?”
他的腳步頓住。
隻因為他聽出了這是鄭思韻的聲音。
鄭思韻滿心期待媽媽明天就會回來,誰知道收到了外公發來的消息,短信中讓她好好上課,她媽媽要過兩天才能回東城。
她感到不對勁。
也顧不上還在自習,跟老師說了聲後,跑到教室外撥通了外婆的號碼。
外婆卻告訴她,她媽媽在醫院。
鄭母來到走廊,儘量壓低了聲音,哄道:“思韻,不是什麼大事,你媽媽隻是有點發燒,現在正在輸液。等她好了她就回去了,現在告訴你,是不想讓你多想。”
“那我媽呢,她現在好點沒?”
鄭思韻語速有些快,她太擔心。
“你媽媽還好,剛睡著沒多久,等她醒來了,我讓她給你回個電話。”
“外婆,真的沒事嗎?媽媽怎麼會發燒?不會啊,南城的天氣那麼好,怎麼會發燒?”
無意偷聽的嚴煜明白了。
他上節課才從鄧莫寧那裡知道,鄭思韻的媽媽有事回了南城,所以這幾天她暫住在學校宿舍。
可現在怎麼回事?
鄭思韻的媽媽生病又住院了?
等他反應過來時,拐角處沒了聲音。他試探著下樓,還沒往下走幾步,不經意地一瞥,見鄭思韻扶著欄杆,垂著頭,肩膀微微聳動。
頓時嚴煜頭都大了——
她該不會是在哭吧?
這……
他可以不理會直接走人嗎?
嚴煜還沒想好下一步,鄭思韻聽到腳步聲,收住了眼淚,扭頭看去。
落在嚴煜眼中,隻覺得她看起來好可憐。
鄭思韻收回視線,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她是從二十八歲重生回來的,也不太記得十幾年前的細節,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到上輩子這時候……
媽媽是不是晚了幾天回來——
那個時候,她隻顧著埋頭學習。
她不應該太慌張。
可想到媽媽生病,她有點擔心,甚至在後悔,為什麼沒有陪著媽媽一起回去,就算她做不了什麼,至少在媽媽生病的時候,她能守在一邊。
在鄭思韻的人生中,沒有任何人比她的媽媽更重要,哪怕是她自己。
她能這樣快地進入初中生的角色,能夠沉心靜氣地學習,全部全部都是為了一個執念。
讓媽媽過上好日子。
“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嚴煜舉起手做投降狀。
鄭思韻悶悶地嗯了一聲。
嚴煜慢吞吞地挪到她旁邊後,才問道:“你媽媽生病了嗎?”
鄭思韻根本不想說話,她偏過頭去看彆處。
嚴煜不會安慰人,他幾乎高出鄭思韻一個頭,此時此刻他拘謹,搜腸刮肚,也隻能乾巴巴地說:“現在換季,生病也很正常。”
鄭思韻需要在心裡不停地提醒自己:這是成源集團未來的繼承人,這是未來的小嚴總,他叔叔是人人懼怕的嚴總。
她才能克製住瞪他的衝動。
她也不是分不清好賴,知道這個男生是在安慰她,隻是可能不大會說話,她不用錯怪他的好意。
嚴煜也發現自己說錯話了,他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後退一步,“那我先走了。”
鄭思韻:“嗯……”
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謝謝你。”
她這樣說,嚴煜反而不好意思。
幾乎所有的嚴家人,都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
嚴煜下樓時又抬頭看了一眼,鄭思韻已經上樓回教室。
-
南城醫院。
鄭晚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四周寂靜無聲,她怔怔地看向窗外,大腦亂成一團。病房的門虛掩著,逐漸地,走廊裡傳來了腳步聲,還有若有似無的說話聲。
她心下惘然,起身,機械般地走到病房的洗手間裡。
洗手間狹窄,她連燈都忘記開了,隻手撐著洗手台,神色木然地看向鏡子。
身為母親,隻要回想起剛才的夢境,她就心痛……
難忍,她甚至下意識地忘記了,在那本書中,那個名為鄭思韻的女配的母親也意外去世。
她想不到自己在夢中的處境,想不到自己的壽命太過短暫,她滿腦子裡都是女兒那絕望的臉。
鄭晚死死地摳住洗手台的邊緣。
明明纖細的手指,這一刻仿佛彙聚了無窮的力量,可以抵擋住所有的災難。
她心亂如麻,感到恐慌。Ψ思Ψ兔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線Ψ上Ψ閱Ψ讀Ψ
連帶著身體也控製不住地在顫唞。
直到有人輕輕敲了敲門,傳來了也能一秒輕撫她所有不安情緒的慈祥聲音,“小晚,怎麼不開燈?有沒有舒服一點,我讓護士過來再給你測測體溫好不好?”
鄭晚的目光從倉皇逐漸平靜,她伸手,胡亂地摸索著,終於摸到了開關。
驅散了這窄小空間的黑暗。
“媽,我馬上……出來。”
她手抖著打開水龍頭,冰涼的水衝洗著,她才一點一點地恢複清醒。
鄭母擔憂地侯在門口。
鄭晚開了門,她以為掩飾得很好,可母女本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關係。
鄭母一眼就看出了女兒的不對勁,臉色蒼白得嚇人,整個人如落葉般搖搖欲墜,她趕忙上前,牢牢地扶住了女兒,“這怎麼了?小晚,你快去躺著,我馬上去叫醫生過來。”
“沒、沒事。”鄭晚明明也六神無主,這一刻,卻撫上了母親布滿皺紋的手,微微一笑,眼中也有微弱的光芒,“真的沒事,就是做了個夢,被嚇到了。”
鄭母笑了聲。
即便女兒現在三十多歲了,可在她眼中,還是當年那個做了噩夢會抱著娃娃來尋求安慰的小女孩。
她伸手拍了拍女兒的胳膊,哄道:“夢都是假的,是反的。”
鄭晚卻一秒安心,“嗯,夢是假的,永遠都不會發生。”
她躺回到床上,鄭母坐在床邊。
“乖孩子,再睡一下,你爸爸回去做飯了,等下才到。”
她蒼老的手,也帶著力量,一下一下地輕撫女兒瘦弱的背。
鄭晚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即便睡著了,她也握住了媽媽的手。
她從媽媽這裡獲取的力量,最後也會變成她的,她會像媽媽保護她一樣,竭儘全力……
地保護她的女兒。
-
嚴煜幾乎不上晚自習,他在學校呆了一整個白天早就膩了,放學鈴響,第一個衝出教室。
司機已經在學校門口等著了,他跟司機楊叔的關係很好,上車後也沒多想便問道:“楊叔,你說我們這裡去南城開車得多長時間啊?”
楊叔握著方向盤的手收緊,神色如常地回:“問這個做什麼?開車過去少說十個小時。”
嚴煜也就隨口一問。
他嗯了聲,又靠回座位,“我就是問問,南城這麼遠啊。”
隻是覺得鄭思韻在電話裡哀求著要回南城的語氣太可憐。
可這件事他也沒立場去幫她。
如果被叔叔發現,恐怕會更麻煩。
嚴煜今年十五歲,他生活太簡單,也許他最大的煩惱不過是「有什麼辦法在麵對叔叔時不腿軟」而已。
他不了解這個社會規則,即便是跟他如此親近的楊叔,在送他回家後,也沒有遲疑地撥通了王特助的號碼。
王特助聽清了司機楊叔的話後,也有些疑惑:“嚴煜問去南城開車要多久?”
楊叔也很納悶,“他突然提起來。也就說了一兩句。”
王特助若有所思:“好,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後,他沉思幾秒。
嚴總的家事按理來說他不該過多的摻和,可嚴煜提到了南城,看樣子還想去南城。
為了避免多餘的事情發生,耽誤了嚴總的工作進度,王特助沒有過多猶豫,將這一事情又原原本本的彙報給了嚴均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