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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 都不敢再多看一眼。

趙構哭聲嘎然而止,旋即又抬袖垂淚:“叫朕如何忍心看,實在是聞所未聞的慘狀啊!”

秦檜在一旁陪著抹著淚, 苦苦勸說:“官家, 北地著實太過心狠手辣,太.祖定下了規矩,不能打殺士大夫。萬俟提點他是朝廷命官, 雖說投奔了南邊,總歸是讀書人。北地這是正式背棄了祖宗規矩, 要殺了天下讀書人啊!”

附庸秦檜一係的官員, 紛紛慷慨陳詞, 要嚴懲北地,絕不允許南邊與北地通商, 給了北地便宜。

起初趙構還怒不可遏,聽到秦檜提及殺讀書人時, 他的憤怒就漸漸消散了。

讀書人士大夫討厭得很,讓他束手束腳。關於通商的事情,他幾乎費儘唇舌。

若是中書門下省不同意,他們就得負責去籌措賦稅銀子。

如今剛收過秋賦,底下的百姓還沒喘過氣,家中那點餘糧能值幾個錢?

至於商稅,鋪子都是權貴在背後占大頭。富紳權貴們糧倉銀庫有錢,他們哪能舍得拿出來。

通商的事情,中書門下省就勉為其難通過了。

反正通商之後,賺大頭的,還是他們自己。

不過,通商一事,又給他們了新的提醒。

以前朝廷與大理國,西夏等地沒有來往之時,底下的百姓會私底下交易往來。

朝廷不與北地通商,他們的商隊可以暗中與北地做買賣,私底下可以賺得更多。

如今北地送了萬俟卨的屍身回來,加之趙寰拒絕通商,正好合了他們的意。

官府要攔,如何能攔得住,他們還省了兩道稅。

各自打著如意的算盤,各派係暫時停止了爭鬥,空前地團結。

出兵北地的話,他們萬萬不敢提。畢竟,趙寰打了西夏又打金,還有韃靼兵供她調遣。

秦檜等人提出,南邊必須與北地徹底決裂,首先就是永不來往。

趙構這輩子,最看重的就是兩件事。

一是皇位。

二是錢財。

在江山社稷與錢財之間,他當仁不讓選擇了前者。

主要是趙構有源源不斷的錢財來源,就是鹽鈔。在戰亂的時候,他的私庫就從沒缺過錢財。

鹽鈔發賣之法數次變動,加上朝廷有心無力,控製不住私鹽泛濫,鹽利這一塊,大受損失。

南邊除了各地偶有叛軍作亂,沒了金人的威脅,已基本上趨於穩定。

宰相趙鼎在建康等地的鹽鈔發賣,收益頗豐,令趙構很滿意。

因為這一部分的錢財,一半會進他的私庫。

朝臣們一起進諫,他麵對著洶湧的呼聲,就馬上緊張害怕了。

一緊張害怕,趙構在散朝後,就衝到了華殿,將一腔怒火,灑在了邢秉懿身上。

邢秉懿不知曉趙構送人去北地的事情,一早得知消息,鐵籠仍放在刑部審犯人刑堂裡,便大膽去看了。

天氣冷,萬俟卨的屍首用冰鎮著,跪在那裡成了一團冰雕。他的眼珠突出,掛在了眼瞼上,嘴猙獰著張開,可怖至極。

隻一看便得知,他死前經受了巨大的折磨與恐懼。

邢秉懿見過無數的慘狀,在見到萬俟卨的死狀時,還是禁不住後背發寒。

以前刑秉懿不認識萬俟卨,不知他在湖北路官聲如何。不過,她深知趙寰不是濫殺無辜之人,萬俟卨肯定犯了事,而且罪孽深重,

刑秉懿回到華殿,洗漱換了身衣衫,剛準備去尋萬俟卨的履曆,趙構就怒氣衝衝來了。

黃尚宮瞧見趙構臉比關公還要黑,一陣風似的闖進了大殿,趕緊吩咐宮女去沏茶,緊張地跟了進屋。

邢秉懿示意黃尚宮退下,她忙垂首後退,到了門邊,接過宮女端來的茶水,輕手輕腳送進屋。

趙構看也不看,拂袖將茶水哐當打翻在地,吼道:“都是你你提出的好法子,惹出如此大的紕漏,你待要如何收場!真真是婦人之見,本事不大,偏偏還自以為是!”

黃尚宮嚇得退到一旁,擔憂地盯著邢秉懿。她深吸一口氣,抬手讓黃尚宮出去,冷冷看著趙構發瘋。

趙構滿臉鄙夷,咬牙切齒道:“那趙二十一心思歹毒,你對她知曉甚深,還試圖要施恩於人,真真是婦人之仁!”

往北地派細作,這件事想法倒好,隻眼高手低,做出來就走了樣。

邢秉懿本來憋著一肚皮火,見趙構還有臉叫囂,將錯都推到她頭上。忍無可忍,頓時臉一沉,手猛拍案幾,厲聲道:“閉嘴!”

趙構被唬了一大跳,氣得眼前發黑,咬牙切齒道:“以下犯上,朕誅你九族!”

邢秉懿半點都不將趙構的威脅放在心上,他可以冷落自己,暗中做手段毒殺自己。隻想要廢了自己,卻沒那麼容易。

趙氏一族有宗正,朝堂上官員還沒死絕。他廢後的旨意,能過了中書門下省,不被禦史彈劾回來,就算他有本事。

邢秉懿嘴角下撇,譏諷地道:“誰讓你總做些上不得台麵的事情,以為二十一娘是那般好糊弄,可不得被打回來!萬俟卨是如何的品性,這官是如何在當,我尚未仔細看過。隻下麵官員的考核,你騙我,我騙你,騙得大家皆大歡喜。至於真實情形如何,老天看得清清楚楚,百姓自有定論。萬俟卨主管提點刑獄,他的死狀,倒像是審犯人的手段,定是死有餘辜!”

趙構愣住,邢秉懿眼神冰冷,繼續道:“官家將此等小人送到北地惡心人,那就是挑釁!北地的衙門風氣,官家竟然真不知曉?”

趙構懊惱又沒臉,梗著脖子道:“我就不相信趙二十一能有那麼大的本事,她一個婦道人家,她懂甚!”

又來了,又來了!

邢秉懿頭疼欲裂,被他一口一個婦道人家膈應得,連看到他都眼疼。

自小時起,邢秉懿最惡心軟趴趴的蟲子,看到就止不住寒毛直豎。

回到南邊之後,每每見到趙構,他浮腫的臉,軟弱無能又心%e8%83%b8狹隘。卻總帶著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神情,努力裝扮出帝王氣勢。

戲台上的滑稽醜角是可笑,他卻是可悲。他成了帝王,又多了重可惡。

邢秉懿深深呼出一口氣,不客氣道:“二十一娘就那麼做了,萬俟卨的屍身還在鐵籠子裡躺著呢!待冰化了,很快就會化成一團臟臭的血泥。”

趙構瞳孔不由自主猛縮,喉結上下抽搐,驚恐莫名。

邢秉懿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隻感到莫名地暢快,閒閒道:“西夏的興慶府,甘州,夏州,西涼等州府,西夏大大小小十二個軍司,如今剩下了不到一半。最大的甘肅軍司,皆落在了北地的手上。李乾順憂心而亡,李仁孝繼位,聽說他肖似其父,頗具才能。隻如今,李仁孝仍然龜縮在沙洲不敢動彈。先前在韓州府,北地與完顏宗弼一戰,金賊潰敗大逃。韃靼各部的投誠,疆土歸於北地,北地的勢力,早已雄霸天下。官家,你覺著,二十一娘這個婦道人家,她究竟懂什麼呢?”

趙構臉紅一陣,白一陣,強辯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怕她,更不會仰仗她的鼻息而活。國家養兵,全在茶鹽。臨安建康一地的茶,天下聞名。福建路的鹽場,就足夠支撐天下的大半養兵賦稅。”▓思▓兔▓網▓

他掀起眼皮,居高臨下看著邢秉懿,得意地道:“隻在建康一地所售的鹽鈔,足夠支撐荊州服南北兩路的平叛軍餉。”

邢秉懿訝異地瞪大眼,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

趙構情不自禁更得意了,能讓邢秉懿啞口無言,他感到無比地暢快,鄙夷地道:“趙二十一從西夏那裡搶的地,是能產些鹽。但那些地方的鹽,如何能支撐北地如此大的疆土。這就叫眼高手低,吃不下硬撐,遲早得噎死她!”

邢秉懿隻感到荒謬透頂,問道:“你可有看過最新的《大宋朝報》?”

趙構馬上變了臉,頓時怒道:“可惡!那湯福跑了,北地奇技%e6%b7%ab巧,糊弄那些愚蠢百姓的邸報,如何又出現在了臨安!先前去抓捕湯福,就被他逃了去,可是他還有同黨,你未能查清?”

懦弱沒擔當,遇事隻會躲避,推卸責任。邢秉懿的怒火,奇異地消失無蹤,心底惟餘一片荒涼。

女子嫁人自己做不了主,“貨與帝王家”,一輩子就陷入了爛泥潭裡。

邢秉懿麵無表情地道:“是我自己要看的,更從未想過要銷毀《大宋朝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能人人都做睜眼瞎。”

趙構見邢秉懿指桑罵槐,呼吸又開始急促了。

邢秉懿無視他,道:“臨近燕京的漢沽,在海邊開辟了鹽場,能產出大量的海鹽。北地的鹽引,鹽稅隻有南邊的五成,百姓能買到便宜的鹽吃,以後都不會缺鹽。”

趙構的臉寸寸變得便僵,瞪大著腫泡眼,難以置信喃喃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邢秉懿彆開了眼,繼續道:“北地除了直沽臨海,還有密州的大片海域。加之西北的鹽州,蜀地榮州的井鹽,除了拿鹽當飯吃,北地不但不會缺鹽,還能向韃靼各部賣鹽。官家在建康賣鹽鈔,發大財,這是要逼走建康的百姓,逼得全南邊的百姓,都北逃麼!”

趙構的肩膀一下塌了下來,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搖搖欲墜一屁股坐在塌幾上。他抱著最後的希冀,道:“還有茶,還有茶。不怕,還有茶呢!”

“茶!”邢秉懿嗬嗬笑了起來,“百姓連飯都吃不起,還吃茶。貴人倒是吃得起,貴人家中不缺茶,更不缺茶山!”

趙構不肯放棄,掙紮著道:“北地的人也吃茶,韃靼更是缺不了茶。南邊的茶,何愁賣不出去!”

邢秉懿毫不客氣打破了他僅有的念想:“馬幫從雅州府出發,已經遠到了安南國、南毗國等地。帶回來的貨物中,就有南毗國的茶。向北地稱臣的大理國產茶,他們的茶餅易於保存,茶湯紅亮,比起南邊的茶也不遑多讓。巴蜀之地產的高山茶,茶香撲鼻,與南邊的茶,亦不分伯仲。北地不缺茶,在茶稅上,收獲頗豐。”

眼神掃過如喪考妣的趙構,刑秉懿嘴角上揚,嘲諷地道:“先前官家說,要與北地斷絕往來,永不與他們通商。南邊的茶想要賣出去,賣給誰?”

趙構如團爛肉一樣,癱倒在那裡,蒼白的麵色上,蒙上了層灰敗。

北地的鹽價一旦降下去,除非打算逼迫百姓造反,或者逃往北地,南邊朝廷必須跟著將鹽價降下來。

趙構心被剜了一塊般疼,眼中陰狠閃爍,豁出去道:“私底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商隊出去,我就不信趙二十一攔得住!”

邢秉懿沒想到趙構如此下作,他以前還是康王的時候,仗著皇子的身份,就在暗地裡大賣鹽鈔,從中獲利。

如今他已經是一國之君,還要做這些不上台麵,挖一國牆角的勾當。已經爛得不能再爛的朝綱,他還要踩上一腳。

邢秉懿眼中眼光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