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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俊不禁,走進了大堂。抬眼打量一圈,偌大的大堂中,約莫有十餘張桌椅。隻在臨窗處的位置上,坐著兩個吃茶說話的男子,其餘全空著。

見到人進屋,兩人頓時噤聲,朝她上下打量了過來。

趙寰隨意瞄了他們一眼,神色自若走到門邊的空桌坐下了,對著飛快迎上來的茶酒博士,道:“就上一盅你們店裡拿手的茶,再來兩碟果子。”

茶酒博士響亮應了聲,轉身退下,很快上了碗香氣撲鼻的八寶茶,兩碟興慶的甜瓜。

趙寰撿了一塊甜瓜,在手上來回翻看,問立在一旁的夥計:“這甜瓜好似不大新鮮,你們放很久了?”

夥計老實,緊張不安想要辯解。對著蔫答答的瓜,吭哧了幾聲,又著實說不出口。

站在櫃台後的東家,如今親自充任掌櫃的老翁打量著趙寰。

見她氣度不凡,掌櫃想到城內的那群大官娘子,並不敢造次。急急走上前,躬身賠不是:“客官見諒,這碟甜瓜,乃是前兩日所切,店裡沒了客人,就一直沒賣出去。唉,這開張的本錢太大,甜瓜雖不新鮮,依然舍不得扔。客官來到本店,真真是本店的榮幸。這碟甜瓜不算錢,就算本店送給客官的了。”

趙寰見掌櫃話說得滴水不漏,唔了聲,放下甜瓜,道:“這瓜果不新鮮了,吃了會壞肚子。掌櫃以後還是得注意些,店雖沒買賣,也不能讓客人吃壞肚子。不然被找上門來,你還得賠藥錢,壞了店鋪的名聲。”

掌櫃連連點頭,“客官說得是,以後定不會了。隻這店啊,若買賣再這般冷清,頂多撐上一個月。等到天氣一冷,得燒炕點炭盆取暖,成本愈發高,實在難以支撐,就得關張了。”

趙寰問道:“掌櫃這店開了多少年了?”

掌櫃答道:“足足十五年了!”他感慨一聲,滿臉不舍道:“十五年了呐!我們夫妻最初到興慶討口飯吃,從在街頭一碗碗賣茶湯做起,含辛茹苦賺到了這間鋪子。唉,誰曾想......”

他看了眼趙寰,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趙寰揚了揚眉,指著對麵說道:“站著說話累,還是坐著說吧。”

掌櫃掙紮了下,見趙寰神色溫和,大著膽子坐了下來。

趙寰揚聲叫茶酒博士,道:“再上碗茶,我會賬。”

掌櫃忙起身道謝:“這如何好意思,讓客官破費了。”

趙寰說了聲無妨,問道:“以前你們店裡的買賣很好,興慶歸於大宋之後,生意就沒了?”

掌櫃僵在那裡,小心翼翼問道:“聽客官的口音,可是大宋人?”

趙寰並不隱瞞,點頭承認了:“是,我來自大宋。如今你們都是大宋人,我們已經成了同胞。彆擔心,大宋人不會像西夏那樣,攻城之後燒殺搶掠,殘害西夏百姓。”

大宋兵打進興慶城之後,令百姓在家中不要出門。等到城內安穩之後,方解除了禁令。

隻是,大宋兵打來前,得了消息的皇室,權貴們大戶人家,早就往西北邊逃了去。興慶隻留下了窮苦,無法一走了之的百姓。

哪怕官府一再強調,好些百姓不敢隨意出門。加之囊中羞澀,街頭鋪子就更加無人光顧。這條平時繁華的街頭,鋪子關張了大半。

另外桌上的那兩個男子,此時有一人插嘴道:“哪怕官府將仁慈再掛在嘴邊,終是非我族類,如何能信。”

掌櫃神色微變,趙寰回轉頭看去,好奇問道:“聽你的口音,與掌櫃的又不同。不知你來自哪一州府?”

那漢子倒不懼,揚著下巴高聲道:“我是西寧州人!”

趙寰不由得笑了,道:“西寧州啊,西夏從大宋手上奪走沒幾年,你忘得還真是快......咦,莫非你姓任,又或許,你與任氏沾親帶故?”

漢子戒備地盯著趙寰,悻悻道:“我不過一草民罷了,如何能與皇後娘娘的娘家沾親帶故。”

叛賊任得敬將西寧州奉給李乾順,除此之外,還奉上了如花似玉的女兒,成了李乾順的皇後。

另外一個漢子大聲道:“任皇後賢德,成了皇後之後,對西寧州百姓諸多賞賜獎勵,百姓們都記得她的好。以前西寧州屬於大宋時,一次次加賦稅徭役,逼得人沒了活路。就算是從大宋人變成了西夏人又如何,誰待我們好,我們就認誰!”

掌櫃一邊覷著趙寰,一邊急得滿臉通紅,紮著手亂搖:“哎喲,少說幾句,少說幾句,當心禍從口出啊!”

漢子卻不領情,梗著脖子大聲道:“大不了一死!衙門說得輕巧,讓我們相信他們。相信,如何能信!我不過是個趕大車的,倒黴到了都城,困在這裡再也沒能回去。家中還有老小妻兒,他們不知如何擔驚受怕。”

另外一個漢子,同樣唉歎連連,道:“西寧州向來苦寒,貧瘠。就靠著枸杞,皮毛能賺口嚼用。如今正是采最後一茬枸杞的時節,賣不出去,隻怕爛在地裡也沒人去動了。以前吃的青鹽,又好又便宜,如今可就吃不到了。大宋要從千裡之外運鹽來,還不得數倍價錢賣出來。這日子,沒法過嘍!”

趙寰好整以暇問道:“大宋與西夏互市關閉多年,以前西夏的枸杞,都被誰買走了?”

漢子噎了下,含糊著嘟囔道:“以前京城貴人多,他們吃得起,總能賣出去一二。”

趙寰毫不客氣指出道:“賣出去一二,是貴人隨手打賞你們幾個錢吧?”

漢子臉上掛不住,麵紅耳赤道:“那鹽呢,這油鹽醬醋,眼見著一天天漲價,米糧價錢,不知翻了幾倍!”

趙寰指著他桌上的茶,道:“吃口八寶茶潤潤喉,彆著急上火了。”

漢子低頭看著麵前案桌上滿滿當當的茶水點心,臉色難堪起來,訕訕沒有作聲。

趙寰不緊不慢道:“官府的官員們如何,如今的大宋待你們如何,你們心裡其實都一清二楚。不然,你們哪敢這般大聲說話,哪能有閒心坐在這裡吃茶。”

他們麵麵相覷,低著頭沒有作聲。

“油鹽醬醋,乃至糧食漲價,究竟漲沒漲,我得去查實後才能知道。”趙寰聲音一沉,道:“大宋的商隊,還沒進興慶府呢!就算漲價了,漲價的,難道不是你們口中的西夏人?”

掌櫃乾笑著,漢子們眼珠亂轉,臉一陣紅,一陣白。

“誰讓你們過得好,你們就認誰。”趙寰聲音冰冷,厲聲道:“西夏殺了多少西寧州的百姓,你們可問過他們,可否願意認賊作父!任得敬拿了你們去獻祭,你們口中的任皇後,穿著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海味,隨手漏出一點,施舍你們,你們就感恩戴德了。”

“真是不值錢啊!”趙寰嘖嘖搖頭,“不僅不值錢,還蠢不可及,分不清真正的好壞。你們是西寧州來興慶做買賣的吧?販賣枸杞還是鹽?糧食?衙門看得嚴,沒能趁亂發大財,可是很失望?”

漢子們見被拆穿,臉色瞬間大變,慌亂不已。扔了一把錢在案桌上,急急忙忙就要離開。

趙寰隻淡淡道:“站住!”

漢子們見親衛圍了上來,哭喪著臉轉過身,拱手求饒道:“貴人饒命,我們真上有老,下有小啊!”

掌櫃也嚇得不輕,躲到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趙寰沉眼掃去,漢子們情不自禁腿發軟,直打哆嗦。

敢在這個時候到興慶府做買賣,真是夠大膽,聰明。

不過,他們看錯了,北地不是南邊,更不是以前的大宋。

趙寰平靜下令:“你們去跟同行們通個氣,最好每個行當,都打招呼到。有行首的,行首來。沒了行首的,就各地會館的管事人來。明日巳時初,全部都到衙門點卯。若是不來者,就怪不得他人了。”

漢子們與掌櫃都呆住了,漢子下意識問道:“敢問來衙門何事?”

趙寰隻看了他們一眼,留下茶資大步離開。

第86章 ←思←兔←網←

興慶府衙門的燈, 亮了一整晚,直到天明方熄滅。

吹了一天一夜的風,終於停了。原本灰蒙蒙的天空, 變得格外清透。

天藍得像一麵明鏡, 深秋的空氣, 帶著些許凜冽的涼意。難得一見晴好的天氣,呼吸中都好似帶著絲絲甜。

在辰時末,衙門前就開始陸陸續續有人到來。他們無暇顧及天氣, 人人皆神色凝重。

遇到相熟的人, 也隻隨意拱手見禮,心不在焉招呼一句。彼此交換個不安的眼神,步履匆匆來到了大門前。

門口的守衛核對過名號, 讓他們在冊子上簽字畫押,便放他們進去,順便客氣周到指路:“就在公堂, 直接進去便是。”

以前的京兆尹公堂, 堂下左右兩邊擺著兩排平頭案與長凳。案幾上,擺著茶盞筆墨紙硯。

公堂前站著一個小娘子,手上拿著一疊紙, 引著他們坐下:“不分主次,先到來的, 坐到最裡麵去。”

小娘子在興慶府很是有名, 衙門新到的文書秦素娘, 戶帖錢糧等契書都由她掌管。

秦素娘落落大方,聲音洪亮清脆, 利索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決:“彆愣著啊,快些, 後麵還有人來呢。案上有茶水,渴了自己倒著吃。”

官府公堂總是無形中帶著份肅穆,本在猶豫的人,趕緊前去坐著了。坐下來後,他們不由自主四下張望,悄然與身邊的人竊竊私語起來。

秦素娘上前,將手上的紙發放到他們麵前,道:“你們是經營何種買賣,比若賣米麵糧油的,就在對應的框裡麵寫是。是行首還是東家,也同時寫明。既是行首,又是東家者,同時寫上是就成。若有不懂之處提出來,我會為你們解答。”

紙上清楚羅列著各種營生與行當,衣食住用行,全部在列。

對於這些買賣人來說,秦素娘的話簡明易懂。紙上所寫一目了然,他們看了便知,實用又新奇。

有那聰明的,已經琢磨著將這份紙用到買賣中去。反正他們的行當與身份,都不是隱秘之事,紛紛提筆蘸墨,一筆寫成。

秦素娘忙著安排招呼,不時提醒一句:“巳時一刻就不能進來了,你們快些,彆耽擱了功夫。”

有那實在放心不下的,探出頭問道:“秦娘子,敢問今日召喚我們到衙門來,所為何事?”

秦素娘脆生生道:“當然是好事,你們等會就知曉了。”

眾人麵麵相覷,接著又壓低聲音交談了起來。

“上公堂可不是好事。”

“以前上公堂,哪能坐著,還有茶水吃。既然來了,且瞧瞧看吧。”

“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大堂內窸窸窣窣,隔著一條夾道的後堂屋中,嶽飛帶著張憲等七八個部下,一大早就到來。

薑醉眉與韓皎低著頭,神色專注翻看著手上的冊子。徐梨兒提起茶壺,替她們碗裡加了茶水,笑嘻嘻道:“你們且歇著吃口茶。趙統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