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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出自宣仁聖烈皇後高滔滔娘家的旁支,後來嫁進了趙氏宗室,被一同送入了金兵營寨。

“我嫁人後,生了個女兒,沒幾個月就夭折了,後來就沒再能懷孕。眼看著夫君左納一個,右納一個,生了一堆兒女。我這個嫡母,須得善待小妾,撫養庶子庶女。”

高麗娘淒然一笑,道:“家中那幾個親兄,他們仗著祖萌,恩萌出了仕。說起來可笑得很,他們以前讀書時,光一本千字文,就學了好幾年,蠢得透不過氣。我讀書好,什麼都好,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可我是女子,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薑醉眉聽得心酸難忍,跟著流起了淚,哽咽著勸道:“如今都好了,你有本事,就不被埋沒。趙統帥臨走時吩咐過我,讓我多看顧著你些。等你這邊安穩之後,我馬上趕去西寧府。嶽將軍收回了失地,得儘快理順。趙統帥說,打仗不容易,治理更難。彆打到最後,隻龍椅上換了個人坐,實際上沒半點改變,還不如不打。”

高麗娘哭了一場,心中的那股鬱氣散了些。加上眼下實在是太忙,忙擦乾了眼淚,擔憂地道:“趙統帥去了成都府,那邊才是艱難,不知現今如何了。”

巴蜀之地不同於其他地方,向來民風彪悍,都轉運使等官員皆出自本地。薑醉眉嘴上安慰著高麗娘,心裡也同樣關心。

*

進入臘月之後,北地早就滴水成冰,成都府卻依舊暖和。早上濃霧散去,太陽掛在天邊,街頭巷尾人流如織,過年的喜慶,隨處可見。

摩訶池邊的雅園,園子裡栽滿了芙蓉,到了冬日,花謝了,枝葉仍然鬱鬱蔥蔥。

臨水的亭子裡,小廝蹲在一旁烹茶。虞祺與張浚,吳玠,趙開幾人一起曬著太陽,圍坐著說閒話。

院門外,響起了陣陣腳步聲。虞祺揮手斥退了小廝,抬眼看向大步進來的虞允文,故意板著臉道:“這般遲方到,還不快過來烹茶!”

虞允文遠遠就拱手作揖,連聲賠不是,笑著見了禮,轉手接過海平提著的糕點,道:“玉樓的點心做得精致,我便去買了些來。這白玉糕,定要剛出爐,熱乎乎吃著方好。玉樓生意好,我等了好一陣方買到。”

張浚打量著虞允文,笑道:“你生得這般出眾,前去玉樓一站,旁人哪還顧得上買點心,隻怕都顧著看你了。”

吳玠他們幾人一同笑起來,虞允文自來被笑話慣了,臉皮厚得很。他取出點心放在碟子裡,坐到小爐邊煮茶。

趙開是成都路轉運判官,擅長理錢財,撚了塊白玉糕嘗了,半晌後道:“這糕點,中間的餡,可是加了枸杞?從西夏得來的枸杞,被臨洮來的商隊,販賣到了成都府。這商隊可黑心得很,聽說不要一個大錢,運到了成都府,卻賣出了天價。這糕跟著水漲船高,貴得很,難怪允文會親自去買。”

虞允文道:“趙伯父厲害,一下就吃出來了。先前玉樓的師傅還說,西北來的枸杞不多,還貴,他們隻買到了一些,隻舍得給熟客放上一些。”

聽到西北,吳階探出頭,衝著虞允文道:“西北被趙二十一娘得了去,嶽飛更是連下西夏幾城。朝廷那邊還沒甚反應,虞賢侄,你跟在那趙二十一娘身邊做事,幫著她打過仗,這些事情,你瞞朝廷行,瞞我們卻不行。”

張浚斜過去,撣著衣袍上的點心碎渣,慢悠悠道:“這不要錢的枸杞,定是趙二十一娘從西夏手上搶了來,通過商隊賣大價錢,好籌措打西夏的糧草。西北那邊忙得很,正是需要人手時。說吧,你突然回來,究竟所為何事?”

虞允文陪著笑,拱手道:“我知曉幾位伯父心下好奇,想要打聽趙統帥,北地西北的事宜。恰好趙統帥來了成都府,不若,你們親自問她本人可好?”

院子大門邊,趙寰一身青衣,步伐從容,含笑朝他們走了來。

幾人哪怕是久經官場見多識廣,此時都渾身一震,神色凝重,情不自禁緊張地站起了身,肅立。

趙寰到了京東西兩路,京東西兩路帶著燕京,皆變成她的了。

趙寰到了熙和路,熙和路不僅到了她手上,趙構還賠上了幾萬大兵,英勇善戰的嶽飛。西夏更賠上了數不清的銀錢,以及幾座城池。

如今,趙寰到了成都府!

第76章

趙寰已經走近了, 張浚方最早回過神,連忙上前一步拱手相迎:“二十一娘到來,允文也不早還說一聲, ”他責備地瞪向虞允文, 歉意地道:“未曾遠迎, 著實失禮。”

趙寰頷首見禮,道:“是我不請自來,未敢定下時日, 皆因蜀道難, 難於上青天啊!”

張浚微楞,其他幾人亦如此,明眼可見的緊張。

虞祺更是悄然剜了虞允文一眼, 恨不得將他當場臭罵一頓。

他的親生兒子,回到成都府之後,無論他如何盤問, 愣是一個字都不曾吐露!

虞允文老老實實領訓, 道:“都是我的錯。”他拱手賠了一圈禮,一一介紹了在場的幾人。

大家再彼此團團見禮,張浚略微遲疑, 讓著趙寰去他的主位:“二十一娘請坐。”

趙寰笑著道謝,和氣又禮數周到:“叨擾了, 此處寬敞, 我在空處加個位置就是。”

幾人再怔住, 趙寰越客氣,他們心中愈發沒底。彼此麵麵相覷, 不敢輕舉妄動。

虞允文腳長手長,已經飛快接過海平送上來的圈椅, 隨意放在臨水之處,退下去繼續烹茶。

趙寰上前坐下,見他們還立著,笑道:“先前我在成都府城轉了一圈,著實有些累,就先坐著吃杯茶了。”

吳玠武將出身,向來脾氣急躁直爽些,一步上前坐下,極力屏住氣,小心翼翼問道:“不知成都府城,可入得了二十一娘的眼?”

張浚與趙開虞祺一並坐了回去,同時緊張等著趙寰的回答。

虞允文悄然送上了清茶,趙寰看著茶碗裡的茶湯,先讚了句:“巴蜀的鹽茶皆有名,這茶湯清亮,聞之香氣四溢,好!”

抿了口茶,趙寰看向目光灼灼,緊盯著她的幾人,從容一笑:“成都府人傑地靈,沃野千裡。不但入得了我的眼,我已仰慕日久,更是急不可耐趕了來。”

來了來了!

就知道她看上了巴蜀!

趙寰迎著他們忐忑地目光,笑了笑,話鋒陡地一轉:“可惜啊,好好的洞天福地,卻被糟蹋了。”

還嫌棄?!

張浚吳玠趙開虞祺幾人,皆生長於此,聽到趙寰話語中的惋惜之意,心裡都頗不是滋味。

吳玠向來語快,聲音一沉,不滿道:“二十一娘何出此言?”

趙寰手指在案幾上畫了起來:“成都府城的東南西北,我趕得急,隻大致轉了一圈。在靠近摩訶池一帶,景致好,到處都是達官貴人的宅子,出入非富即貴。在府城衙門一帶最熱鬨,臨街的鋪子鱗次櫛比。在大街之後的巷道裡,則是一座座小宅院。鬨中取靜,此處乃是權,住著衙門的官吏。至於其他地方,除了普通尋常百姓的雜院,絕大部分還是窮困的破屋。花重錦官城,這芙蓉,並未開遍成都府,真真可惜了。”

巴蜀雖太平,連著成都府在內,絕不敢稱富裕。比起經受戰亂之苦的州府,些許好一些而已。

趙開善理財,對此心有戚戚焉,原本的不忿,變成了若有所思。

成都府本不如此,運送到蜀道口仙人關兵營的一石糧食,就需要近四十貫錢。

加上南邊朝廷征收的賦稅,全巴蜀的土地,都被刮走了厚厚的一層。

百姓的日子,並不好過。

趙寰看著吳玠,淡淡笑了起來,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吳統製定當比誰都清楚,蜀道難行,你的軍糧無論是經水路,還是陸路運送,不僅慢,且要耗費巨大的人力財力。巴蜀人多地少,雖物產豐饒,還產鹽茶鐵,光養兵馬這一項,就占了大半去。再向朝廷上交賦稅,百姓就得活不下去了。”

吳玠不由得看了眼趙開,他負責督促糧草,屢屢拖延。兵將豈能斷得了糧食,兩人早已爭吵數次。╩思╩兔╩網╩

趙開察覺到吳玠的打探,瞬間就滿肚皮怨氣。為了省錢,征集民船運送糧草,他卻以為自己故意刁難,成日罵罵咧咧。

這個武夫!

張浚眼瞧著兩人又快翻臉,心下焦急,忙問道:“二十一娘,你忙得很,到蜀地來,定不是為了在成都府遊玩。不知二十一娘此次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趙寰乾脆利落答道:“當然是想要巴蜀歸順北地。”

幾人被趙寰坦白直接的話,衝得目瞪口呆。

挑剔了一大堆,卻還是惦記著這塊地方!

趙寰神情嚴肅,沉聲道:“我做事,向來光明磊落。首先,巴蜀我要定了,不僅僅因為此地的賦稅,還因著巴蜀的位置。”

吳玠憋得臉都通紅,趙開瞠目結舌,張浚好一些,隻緊繃著,如石像般僵直。

虞祺瞄了眼在一旁悠閒煮茶的虞允文,臉抽搐了下,乾巴巴道:“二十一娘不但說話爽利,還膽識過人,獨自入蜀。不過,二十一娘說得對,蜀道難啊!”

蜀道難,易守難攻。完顏宗弼在和尚原,惜敗於吳玠,被他打得丟盔棄甲。

趙寰笑道:“蜀道再難,我也入了蜀。為了以示誠懇,便獨自前來了。一來,我是相信各位的品性。二來,北地沒了我,還有無數的同伴。他們與我一樣,都在為一件事而努力,那便是天下一統。”

天下一統啊!

幾人聽得神色變換,吳玠心裡的不平,立刻散了幾分。

與完顏宗弼那一戰,勝在蜀地的地勢上。富平之戰時,他曾經因為輕敵,信了部將之言,未做提早防備。

完顏宗弼領著的金兵,飛快渡過了沼澤地,他丟失了富平。

富平本歸屬於京兆府,如今歸入了趙寰的麾下。

趙寰不疾不徐道:“我且先說說巴蜀歸順北地的好處,諸位姑且聽聽,看我說得可否屬實。首先,北地沒有黨爭,絕不拉幫結派,隻做實事。北地打了好幾次打仗,大家一起商議著做事,沒耽擱地裡種莊稼,飽受戰亂之苦的百姓,已經逐漸安定了下來。”

張浚不由得神色動容,吳玠趙開亦如此,深有感觸。

他們幾人中,被貶謫的貶謫,被彈劾的彈劾,被罷官,又重新被招攬。

吳玠低頭看著身上的綢衫,他幾經起伏,快得官服都沒穿熱,官職又變了。

“其次,該讓巴蜀的百姓們,嘉陵水上的纖夫們,喘喘氣了。諸位生於此,長於此,在此地枝繁葉茂,應當比光著腳的窮苦百姓,更加珍惜太平安穩的日子。眼下的巴蜀,是在殺雞取卵。諸位可要親自毀了故土,將錢財送到南邊,給軟弱無能的趙構修葺皇宮,肥了朝堂上那些隻知曉耍嘴皮子官員們的錢袋?”

趙寰抬著下巴,傲然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