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頁(1 / 1)

。瞧這鬼天氣,過會隻怕得下大雪了。”

嶽飛沉默著望了一會天色,手伸出去,碎雪從指縫中穿過。眉眼間,浮起隱隱擔憂。

過了片刻,嶽飛悵然收回手,接過了親兵遞來的韁繩。翻身上馬,放馬由韁,由著馬隨意在寒風中走動。

馮棟才上了馬車,掀簾看了嶽飛一陣,沒有勸他,放下車簾,唉聲歎氣了幾句。

他也一樣,麵對著西夏兵,不敢吹牛會與他們拚死搏殺。可雙手奉上銀錢刀箭,還是覺著屈辱。

隻這世道,上意難違,唉,他也沒法子嘍!

從臨洮出關,到了西夏境內的甘泉堡,翔慶軍在此等候接收。

任得敬親自押送軍餉,天雖冷,他心頭卻暖哄哄的。這趟差使,他可是辦妥當了,回去定會受到賞賜提拔。

裝滿了軍餉的板車,車輪都陷入了泥土裡。任得敬掀開車簾,伸出頭去,前後打量,不禁嘲諷連連。

大宋越軟,西夏越不會當回事。趙構太急了,急得再想走上趙佶的老路,聯手金國滅大遼。

行駛了約莫大半個時辰,風雪越來越大,路途難行,馬已經不耐煩噴著響鼻。

任得敬看了下天色,估算著路程,下令到前麵避風的山穀處紮營。

車馬陸續趕到山穀,西夏兵剛卸下馬,崗哨就發出了急促的訊號:“敵人來襲,敵人來襲!”

馬蹄踏在地上,山穀轟隆。淒厲的箭矢,蓋過了風聲,呼嘯而來。西夏兵還沒回過神,慘叫著中箭倒地。

任得敬瞬間嚇得臉色慘白,揮舞著手臂,扯著嗓子喊道:“軍餉要緊,快套車,快套車!”

西夏兵人仰馬翻,無人聽任得敬號令,無頭蒼蠅般奔逃。

箭矢疾射之後,騎兵手持著大半人高的苗刀,衝進了混亂的兵營中。好似收割莊稼,苗刀所經之處,屍首遍地。

這群殺神!

任得敬怕得牙齒都咯咯作響,見勢不對,隨手抓了匹馬,騎上打算趁亂溜走。

先保命要緊,先逃回西夏再說。就算丟了軍餉,憑著女兒在李乾順麵前得臉,說不定還能繼續複起。

一匹高大的黑馬,悄無聲息來到了任得敬麵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任得敬恍惚抬眼一看,騎在馬上的小娘子,麵孔雪白,眉眼淡然。

那股氣勢,好似撲麵而來的暴風雪,任得敬哆嗦著,身下一片溫熱。他霎時瞪大雙眼,難以置信顫聲地道:“柔福帝姬!”

趙寰語氣平靜,答道:“我是正義軍統帥。”

完了完了!

任得敬悄然咽了口口水,眼珠子咕嚕轉動著,情急之下計上心頭,乾巴巴道:“原來是趙統帥。先前官家曾與趙統帥修書,想要與趙統帥交好,進行邦交往來。官家說,南邊朝廷沒出息,根本不配為帝,還不如婦人呢。趙統帥居然到了此地,怎地沒提前打聲招呼,我好趕緊向官家稟報。官家知曉趙統帥下來,不知如何歡喜,定會趕來與趙統帥一見。”

趙寰上下打量著任得敬,笑了下,道:“你叛變改做西夏人,做得還挺得心應手。”

任得敬愣住,一時摸不清趙寰的想法。他急得四下打量,統共千餘人的西夏兵馬,幾乎已快死傷殆儘。

北地兵馬,金兵都打不過,比起曾攻入西安州的西夏兵,還要狠戾數倍!

任得敬止不住地抖動如篩糠,那些到了嘴邊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哭著滾下馬,雙腿一軟,跪下不斷磕頭如搗蒜:“趙統帥饒命,趙統帥饒命啊!”

趙寰沒再看他,調馬離開。薑醉眉打馬上前,手上的苗刀揮出,砍向任得敬的頭。

任得敬慘叫著,腦袋歪向一邊,血跟著飛濺開。

薑醉眉一下又一下砍去,怒罵道:“無恥的叛賊,我跺了你!”

馮棟才回到衙門值房,這些時日實在太累了,一下癱倒在塌幾上。他吩咐小廝誰都不見,吃了兩碗八寶茶,很快就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小廝衝進了屋。比小廝慢一步的,是驚慌失措的臨洮府府尹,提轄等官員。

“轉運使,臨洮府城破了!”

馮棟才還沒回過神:“什麼?”

“轉運使,榷場被搶了!”

“轉運使,嶽都統的兵營被圍住了!”

小廝與官員們,七嘴八舌道:“轉運使,下一步,就該到衙門來了!”

“衙門都是文官,又窮,不會來衙門!咱們自己趕著前去投降吧!”

馮棟才搖搖頭,看向屋角的沙漏,他回程後,統共隻睡了不到兩個時辰而已!

抬手猛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臉上一陣疼,他沒有做夢。

西夏拿著軍餉剛離開,就迫不及待翻臉了?

還是趁火打劫的叛軍?

不急不急,嶽飛有大軍___

可他沒了軍餉,已經被圍住了!

馮凍才腦子一片混亂,眼前陣陣發黑,嘶聲問道:“誰?是誰搶了榷場,誰破了臨洮城,誰圍住了嶽都統的兵營?”

府尹嘴快些,響亮答道:“北地的趙統帥!”

第74章

西北風小了些, 雪花卻越來越大了。如柳絮般,在半空打個卷兒,徐徐墜落, 在地上薄薄鋪了一層。

土黃雪白, 混在一起既臟又冷, 令人心煩意亂。

馮棟才卻恨不得下一場瓢潑大雪,好將自己埋了作數。

“這......,這成日就沒得個消停!”馮棟才哭喪嘟囔, 抬手搓了搓臉。

一切都亂了套, 他跟蒙眼的驢子一樣,轉了幾圈,頭暈了, 一屁股跌坐在了案幾上。

“轉運使,趙統帥的兵沒亂殺人,城內都好好的。”徐府尹見馮棟才六神無主了, 眨巴著眼睛安慰他。

馮棟才猛地橫過去, 一蹦三丈高,指著他狂噴:“沒殺人,沒殺人你就能不當回事了!趙統帥那是誰, 她可是在燕京,在北地!離西北遠著呢!”

“不遠, 平陽京兆離延安府, 鳳翔府都近。”徐府尹步步後退, 訕笑著辯解。

鳳翔府與延安府,再加上臨洮, 幾地加在一起,等於沿黃河一帶, 全部歸到了趙寰的勢力範圍。

馮棟才思及此,腦子嗡嗡響,憤怒淬道:“蠢貨!離得近,莫非還是好事?”

賀提轄插嘴道:“如此一來,西夏、金國與南邊朝廷的邊關,就隔著北地的疆土。兩國要來犯,也打不到朝廷的地界,難道還不是好事?”

馮棟才氣得眼前發黑,罷了,不能計較,他們兩個都是蠢貨!

眼下南邊朝廷的勁敵,已不是西夏,更不是金,而是趙寰。

端瞧著徐府尹與賀提轄的反應,他們壓根不認為趙寰打過來有何不對,更不見驚惶。

正義軍不敢稱民心所向,至少也是眾望所歸。

嶽飛的兵沒了軍餉,至於熙和路的廂兵......

陝西路以前有李孝忠,一心抗金,積極募兵勤王,上書彈劾丞相李綱不知用兵。

結果他被追捕到處躲,名字都沒保住,改成了李彥仙才躲了過去。

李孝忠不死心再次從軍,一心守護趙氏皇室江山,堅守孤城,彈儘糧絕而亡。

陝州知州李彌大力主抗金,為了西北防務殫精竭慮。可惜被叛軍連累被貶,後雖留在中樞,深陷各方權勢鬥爭中,幾經起伏。

有本事能打仗的,要不自己扯旗幟占山為王,要不被調入了南邊朝廷中樞,幾乎無人能落到好結局。▽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沒錢沒糧沒軍餉,也沒能打仗的將士。馮棟才心頭的一腔鬱悶與悲憤,倏地就散了。

“城裡情形究竟如何了?”馮棟才問道。

徐府尹與賀提轄等人麵麵相覷,道:“一切安好,趙統帥的兵丁不擾民,還關心百姓。見百姓出來看熱鬨,還好言相勸,說是天下雪了,外麵冷,在家中呆著彆亂出門。”

馮棟才哼了聲,道:“她倒真是愛民如子。”

徐府尹順口接道:“北地向來都如此,大宋朝報上所言不虛。”

馮棟才剜了他一眼,腦子轉得飛快。

熙和路衙門總得要有人做事,他得去看看,見機行事。

馮棟才命小廝去拿了大氅來,道:“兵營且不管了,先去榷場瞧瞧。”

徐府尹與賀提轄心裡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忙應下隨著他出了門。

榷場接到朝廷旨意後,緊趕慢趕匆匆修成。為了方便,就建在驛站左鄰。土牆瓦頂,勉強能擋風雨。

馮棟才一行到了附近,遠遠就見到從大門口,車馬陸陸續續駛出來。

車夫蒙著頭擋風雪,揚鞭駕車。車輪吱呀,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車轍,看上去裡麵裝著重物。

馮棟才掀起車簾打量了一陣,百思不得其解,讓小廝停車。他下去攔了一輛馬車,問道:“你們這是要去何處,裡麵情形如何了?”

車夫人老實巴交,見到馮棟才的官服,緊張得結結巴巴。

這時車裡的東家見狀,趕緊下來,上前拱手見禮:“原來是指揮使,不知指揮使有何事?”

馮棟才再問了一遍,上下打量著穿著錦緞的中年男子,他看上去神色如常,好似無事發生。

先前不是說,榷場被趙寰搶了嗎?

男子答道:“薑府尹說了,我們是大宋的商隊,與西夏人做買賣,是在給西夏人送刀。要賺銀錢,大宋有的是機會。比如北地,那邊快過年了,今年地裡有收成,地界太平了,哪愁沒買賣做。我們,”他伸手朝前後車馬一指:“正趕去北地呢,生怕去晚了。”

原來如此!馮棟才恍然大悟。不過,薑醉眉為何來到了此地?

馮棟才且將薑醉眉放到一邊,問道:“那西夏的買賣人呢?”

男子嘿嘿一笑,道:“西夏人咱可管不著,聽話的,就能留條命。不聽話的,就得倒黴了。轉運使,若沒事,在下就告退了。”

馮棟才擺了擺手,男子見禮告退,車夫駕著馬車駛離。

跟著下車一探究竟的徐府尹與賀提轄,袖著手朝大門口打量,見到守在門口的兵丁,驚慌地道:“那邊有兵守著!”

蠢!沒兵如何能鎮住人。馮棟才斜了他們一眼,穩了穩神,抬腿朝大門走去。

守衛的兵丁早已進去稟報過,馮棟才他們到了門口,兵丁並未攔著,隻警惕地打量了幾眼,便放了他們進去。

原本用於驗貨物交易的大堂裡,此時熱鬨又有條不紊。男男女女在忙著清點貨物,裝箱貼封條。

屋子東南角,擺著幾張案幾,幾個小娘子在奮筆疾書。在案幾前,排了好些西夏裝扮的人。

屋子西北角,一群西夏商人被剝掉厚衫,隻穿著單薄的裡衣。他們嘴裡塞著布巾,被捆在一起,凍得簌簌發抖,臉都青紫了。

除此之外,屋裡還飄著血腥味。順著氣味尋去,在窗欞下,幾具屍首就那麼隨意堆著。

馮棟才好半晌才艱難收回了視線,心止不住砰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