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頁(1 / 1)

他。就算是龍椅再重要,趙寰也依然理解不透。

此時,她見到如陰溝裡的老鼠蟲蟻一樣,又壞又惡心的杜充。原來想不通的地方,迎刃而解。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趙構骨子裡,本就與杜充一樣,他們是一類人。

偏偏他還高壽。

天理並不會昭昭。

寺廟裡燒頭香,地藏殿裡被照顧得最周到的往生牌位,全是有錢的權貴。

若真有神明,菩薩也隻聽到了權貴們升官發財的祈禱,忽略了受苦受難之人的血淚哭喊。

祝榮很快回轉,隨即進城,前去幫忙將糧食兵器等裝好。到了天快黑時,陸續啟程運往燕京。

杜充彆扔在冰冷的汙泥中,臉色已經凍得青紫,氣若遊絲。

祝榮看了他一眼,遲疑了下,上前對一直站在那裡,眺望著城樓的趙寰輕聲稟報道:“二十一娘,可要將杜賊帶走?”

趙寰默然片刻,道:“去將趙儉趙械喚來,我們的兵,與金兵俘虜,都一並前來看著。”

祝榮不知其意,下去叫了兩人前來。大宋兵馬整兵列隊,在城門前站好,俘虜則跪在了前麵。

趙儉飛快瞄了眼躺在地上的杜充,戰戰兢兢問道:“二十一娘,你喚我何事?”

趙寰靜靜道:“當年,東京留守統製薛廣戰死,城破時,知州趙不試自儘。”

趙不試乃是趙氏皇室宗親,趙械臉一下白了,哭喪著道:“二十一娘,相州不關我們的事。我們當年都在汴京,如何能管得了這裡。你不要殺我們啊!”

趙儉跟著哭,“我們如今都聽你的話,讓打仗就打仗,讓衝鋒就衝鋒,半點怨言都都無!”

趙寰一動不動,望著在夜幕下的城樓。相州守將與知州都沒了,城門大開,像是張著口的巨大黑洞。

她沒有理會兩人,淡淡道:“趙氏兒郎中,總算有人不是窩囊廢,有些血性。趙氏祖宗的臉,勉強保住了些。”

趙儉與趙械互相對視一眼,深深埋下頭,大氣都不敢出。

趙寰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氣,對祝榮道:“將他提到城門前。他的家人,也一並帶來。

祝榮喚了兩個漢子,將杜充往城門前拖。趙寰對趙儉趙械兩人道:“你們也來!”

兩人畏畏縮縮跟在趙寰身後,一起到了城門底下。

趙寰吩咐道:“放開他。”

祝榮與漢子們上前,挑開了杜充手腳上的繩索,取走堵住他嘴的布巾,一腳踢到他的膝蓋窩上,嗬斥道:“跪著,老實點!”

杜充吃痛,人反倒清醒了些。他抬頭看著麵前冷若冰霜的趙寰,神色茫然了半晌,沙啞著嗓子道:“你是誰?”

趙寰沒有回答他,對祝榮道:“將他們的家人提到他麵前。”

杜充的家人們,被祝榮他們推搡著跪下,與他正麵相對。他霎時瞳孔一縮,難以置信地道:“你們,你們......”

祝榮帶著的兵前去,將杜充悄然送走的家人,一個不少全部抓了回來。望著眼前密密麻麻跪著的兒孫們,他們可是好不容易才從流放之地逃來投奔他,如今隻怕是難逃一死。

杜充一下癱倒在地,痛哭著磕頭如搗蒜:“我錯了,不該收留他們,求你放了他們吧,將他們繼續送回去流放,遇赦不赦,流放一輩子……”

趙寰平靜地道:“你殺了他們,還是我動手。我動手,他們會被千刀萬剮而死。你還生性殘忍,喜好殺人。由你動手,可以一刀砍掉他們的頭,讓他們死得痛快點。”

杜充嚎啕大哭道:“我錯了,我錯了,都是我的錯,與他們無關啊!看在我砍了金賊裴滿齊頭的份上,你饒了我吧!”

“你貪功冒進,好大喜功,卻沒真本事。因為你的無能與惡毒,且不說投降,隻下令開黃河大堤,就淹死了幾十萬百姓。無家可歸的百姓,被迫到處流亡,死傷以百萬千萬計。”

趙寰聲音不高不低,緩緩道:“我不是趙構,更不會與你講條件。你的任何悔恨,道歉,遠遠無法抵消你的罪孽。”

全大宋的百姓,都記得當年黃河決堤的慘烈。他們的家,家人,瞬間消失在了滔滔洪流中。

無人去提及那場慘禍,隻因實在太過悲慘。慘得他們隻要一想到,就克製不住全身發抖。

“殺了他!殺了他!”

“姓杜的九族,祖宗八代都不能放過!”

“啊啊啊啊!老天無眼,老天無眼啊!”

大宋人群情激憤,振臂高呼,更有好些人痛哭失聲。

趙寰鼻子直發酸,吸了口氣,道:“趙儉,你去動手!”

趙儉也恨透了杜充,畢竟不是他死,殺反賊就不懦弱了。他當即抽出刀,上前衝著跪在最前杜充的孫子,嗷嗷叫著一陣亂砍。

血濺開,慘叫聲撕破了夜空。趙儉沒什麼力氣,提著刀亂砍一氣,人卻沒死,隻受儘了折磨。

杜充捂著%e8%83%b8口,涕淚橫流,大聲嚎喪著道:“我來我來,我自己動手!”

趙儉將刀扔給了杜充,沾滿了自己親孫子血的刀柄,猶帶著微溫。他腦子嗡嗡響,悔恨,痛苦,生不如死。

緊緊閉著眼,杜充哆嗦著、揮刀砍了下去。他殺人嫻熟,以前是痛快淋漓,此時親手殺自己的骨肉血親,再沒了以前的痛快。隻深刻體會到了何為恐怖,何為生不如死。

沒幾下,親人們逐漸倒下去,刀柄上覆滿了血,滑不溜手。

杜充握不住,刀哐當掉在地上,雙膝一軟,跪在血泊裡,如死亡的魚那般喘熄。

趙寰眼都不眨,道:“趙械,你與趙儉一起動手。祝榮,你拉著他,讓他看清楚了!”

祝榮上前,扯著杜充的頭發,撐開他的雙眼,強令他望著前麵。

至親的骨肉親人,一個個被趙儉趙械,砍得刀口都起卷,慘死在他的麵前。

杜充眼神漸漸呆滯,頭一歪,身子軟軟倒了下去。

祝榮不客氣一拳揮去,杜充痛得哀嚎一聲,幽幽醒轉。待看到眼前赤目地紅,又慘嚎一聲,趕緊閉上了眼,抖動著不敢再看。

趙寰轉過身,對流淚不止的大宋兵丁道:“太多的冤魂了,太多。他贖不清自己的罪孽,我們永遠不會原諒他,更不會原諒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不會原諒,死太多人了啊!”

“殺了他們,殺光金賊,賣國賊!”

一聲又一聲,嘶啞憤怒的高乎,直衝雲霄,連星星仿佛都被嚇著了,躲進了雲層裡。

完顏藥師與武熊,兩人說不清的害怕,悄然往後麵躲著隱藏。

趙寰眼神平靜,在眾人臉上掃過,道:“你們來吧,大宋與金賊欠你們的,以後我們再慢慢討回來,全部討回。”

夜裡風急,淒厲呼嘯,卻吹不走濃烈的血腥味。

城門前,金賊的屍首,堆起了京觀。

在京觀前麵,朝著汴京的方向,跪著一具屍身殘骸。

老鴰聞著味而來,飛到殘骸身上,一點點琢著上麵餘下的血肉,直到隻剩下白骨。

飽食之後,老鴰撲騰著翅膀飛走,隻餘白骨在那裡,永遠跪著。

第48章

春雪過後, 天氣轉晴,太陽照拂在身上,總算有了絲溫度。頑強的小草從枯枝中, 努力鑽出嫩黃的新芽。●思●兔●網●

田間地頭, 偶爾有衣衫襤褸的農人在翻地。見到兵馬經過, 忙扛著農具就跑,躲在一旁偷偷打探。

趙寰坐在車轅前,望著眼前的荒涼, 長長歎息。

這片肥沃的土地, 經過了太多的悲痛。人禍大於天災,不知什麼時候能緩過勁,像是雜草那般堅韌頑強, 春風吹又生。

“二十一娘。”徐梨兒在道旁勒馬等著趙寰,與她並排慢慢行走,笑容燦爛無比, 道:“前麵的車馬已經入了城, 林大文幫著在清點了。”

從離開相州,徐梨兒他們的神色,從最初的悲憤痛哭, 到後來的沉默,再到喜悅。

悲憤痛苦的是, 幾十上百萬人的性命死於杜充之手。他無論如何死, 都太便宜了他。

大喜大悲之後是失落, 喜悅是燕京越來越近,他們有了城, 有了活下去的盼頭。

大車大車的糧食,手有存糧, 心裡不慌。

趙寰從地裡收回視線,道:“趕路累了,你早些回去歇著吧。”

徐梨兒搖搖頭,道:“我不累。”遲疑了下,問:“二十一娘,前麵歇息,我與眉娘子她們用飯的時候,心裡好奇算了下。照著我們的人數,眼下有的糧食,可是遠遠不夠?”

趙寰沒有隱瞞,道:“是不足,得想儘辦法籌措糧食。你瞧啊,到處好好的地,不能再荒下去了,得有人耕種。種子,耕牛,農具。樣樣都缺。若是風調雨順,地裡莊稼仗勢還行,還得防著金人來搶,再起戰事。”

徐梨兒神色黯淡了下來,難過地到:“什麼時候才不會受戰亂之苦,天下太平。”

趙寰沉默著未做聲。

她也不知道。

局勢瞬息萬變,金人一直沒有反應,這才是她最擔心的的情況。

進城後還沒來得歇息,林大文帶著風塵仆仆的湯福急匆匆來了。

趙寰看到湯福,忙招呼他坐下,提壺給他倒了茶,道:“辛苦了,先喝杯茶。”

湯福道過謝,顧不得吃茶,從懷裡掏出封信遞上前,憨厚地道:“二十一娘,我怕信臭,從羅襪中取出來,已經吹風散過了味。”

趙寰哈哈大笑,伸手接過信,問道:“辛府尹嫌棄你了?”

湯福愣了下,撓撓頭,不好意思道:“嫌棄了。辛府尹是君子,他沒有直說,但我肯定他嫌棄了。”

趙寰笑而不語,拆開蠟封的信看了起來,道:“將你見到辛府尹的情形說一說。”

湯福忙道:“與上次一樣,我在大相國寺......已不算大相國寺,沒了香火,上次倒塌了一半的牆,這次去的時候,全部倒塌了。地雖破,但去的人似乎不少。原本地上的灰,被打過過,腳印都掃沒了。”

信很簡單,趙寰很快就從頭看到了尾。聞言她抬眼看去,粗中有細的湯福咧嘴笑:“我當時就想,若是二十一娘在,肯定瞞不過去。辛府尹也沒想瞞,細細跟我說了,燕京被攻下之後,原本他隻湊到了兩千餘抗金義士,一下漲到了近五千餘人。他們在大相國寺裡,已經商議了好幾回。”

辛讚估計怕信不安全,寫得很是粗略,隻隱晦提了幾句。信末,他用了李清照的詩:“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婉轉表達了他的決心與未酬之誌。

湯福的眉毛皺了起來,歎息了聲,道:“辛府尹仔細問了我,二十一娘是如何攻進燕京城,如何得了糧草。我估摸著,辛府尹兵是有了,缺的乃是糧草兵器,隻不好意思開口問二十一娘討要。”

趙寰唔了聲,各地抗金成不了氣候,也與糧草軍餉兵馬有關。

養一匹馬,吃的糧食比人還多。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