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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趙寰如此關照她,嚴善一時百感交集,忙道:“著實太麻煩你了。你屋子也小,我住在這裡可會不方便?”

趙寰望著不大的炕,忍不住笑了,道:“你可彆嫌擠就行。九嫂嫂,十三娘,三十三娘,佛佑神佑,加上你我,晚上翻身都難。”

嚴善一聽這麼多人,睜大眼睛低呼了聲:“她們都與你住在一起?”

趙寰點頭,笑道:“是呀,北地太冷了,我們住在一起,正好彼此取暖。”

嚴善撫摸著炕,打量著雖然破舊,卻收拾得一塵不染的屋子。這裡,是比她的住處要溫暖,明亮。

屋外傳來了腳步聲,趙寰對嚴善說道:“你隨意坐吧,就當自己的地方一樣,我出去一下。”

嚴善看到趙寰起身前去開門,門外站著韓皎,她不由得恍惚了下。

先前趙寰給她們送了米麵,肉乾等食物,如今韓皎都要親自來見她。看來,她的本事真不小。

韓皎也看到了嚴善,不禁斜向趙寰,道:“你這屋子,真是愈發熱鬨了。”

趙寰嗯了聲,“人要越多越好。”

韓皎哂笑一下,朝四周警惕打量,壓低聲音道:“完顏氏吵得不可開交,對大宋用兵的事情還沒徹底定下來。夜裡子時,到寅時初,西北宮門處由他們守衛。你隻有一個半時辰,若是寅時回不來,就要想法子自己進宮了。”

趙寰見韓皎做事如此利索穩妥,對她更是刮目相看。

難得的人才啊!

“好,有勞韓娘子。”趙寰無比鄭重曲了曲膝道謝,“我若是遲了,會自己想法子回來,絕對不會連累他們。”

韓皎遲疑了下,終是問道:“你準備去哪兒?”

既然趙寰打著要徹底拉攏韓皎的心思,就沒再隱瞞她,道:“我去找嚴郎中,林大文他們。先把幾個小的想法送出去,再準備起事用的兵器,馬匹等。韓娘子,我沒有說大話,我真的要帶你們回家!”

韓皎%e8%83%b8口一陣陣熱意翻滾,肅然道:“好,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次日天亮之後,浣衣院一陣嘈雜,接連響起慌亂地尖叫:“三十三娘,你醒醒啊!”

“神佑,神佑你怎麼了?!來人呀,韓管事,韓管事!”

第31章

韓皎帶著金人婆子很快趕了來, 趙寰屋子裡一團混亂。

趙瑚兒捂著臉嗚嗚在哭,邢秉懿側身坐在炕上,拿著布巾給趙金鈴與趙神佑擦拭著額頭麵孔。嚴善靠在炕尾, 無助抹淚。

趙金鈴與趙神佑小小的身子躺在那裡, 兩人緊閉著眼睛, 麵孔蠟黃,了無生息。

趙佛佑則奄奄一息,瘦得顴骨突出的臉頰上, 泛著不正常潮紅。眼皮耷拉下去, 不知是睡了還是醒著。

趙寰握著她的手,輕聲哀哀喊她:“佛佑,佛佑, 你醒醒,彆睡。”

金人婆子一見,立刻後退了幾步, 遠遠嫌棄看著, 尖聲問道:“怎麼回事?”

趙瑚兒嗚嗚哭,說話倒是條理分明,道:“昨夜起她們就不對勁, 上吐下瀉,晚上吃了點粗雜糧餅, 全部給吐得一乾二淨。恭桶還沒倒呢, 管事你可要查看一二?我懷疑不是有人下毒, 就是生了急病。管事,你是大善人, 可不能不管她們啊!”

金人婆子隻聽到急病兩字,就嗖地一下竄得老高, 直跳到了屋外去。她一隻手蒙住口鼻,一隻手胡亂揮舞,“生了病就挪走,挪走......”

尖利的嗓音,被趙瑚兒陡然拔高的哭聲壓住了:“三十三娘!二娘子!她們沒氣了,沒氣了!”

金人婆子的三角眼白亂翻,慌亂不已,趕緊道:“死了就挪走!真是晦氣,陛下剛登基,你們就鬨出這等事情!”

這時,薑醉眉噠噠噠跑了來,愁眉苦臉地道:“管事,有兩個小娘子生了病,水都喂不進去了。她們不過四五歲,實在是可憐,求管事替她們請個郎中瞧瞧吧。”

金人婆子一聽還有其他病人,神色頓時大駭。她沒搭理薑醉眉,眼珠咕嚕嚕轉動著,叫了韓皎出來,拉著她走到一邊去,嘀嘀咕咕說起了話。

兩人商議了一會,韓皎走了來,道:“孩童本來嬌貴,容易夭折。既然如許多人都生了病,事關重大,我得去跟上麵的貴人稟報一聲。究竟是醫治還是其他,得由貴人決定。已經斷了氣,就趕緊收拾一下挪出去,彆將病氣過給了其他人。”

金人婆子墊腳遠遠站在門口,虛張聲勢跟著喊道:“聽到沒有,死人趕緊挪出去埋了,真是晦氣!”

趙瑚兒嗚嗚哭,流淚滿麵,哀傷而痛徹心扉。邢秉懿被她哭得,連著看了她好幾眼,竟也莫名跟著流起了淚。

趙寰掃了眼趙瑚兒,垂下眼眸,掩去了眼裡的佩服與笑意。

哭也是一種本事,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長歌當哭,朝堂官員必備的技能。

趙寰向來不擅長哭,她隻擅長讓彆人哭。

不過,趙寰亦在反思,剛極易折,必要的時候,她也得哭一哭。

韓皎與金人婆子隨著薑醉眉離開,去看彆的小娘子。趙瑚兒還在流淚,邢秉懿拭去了淚水,推了推她:“人都走了,快省些力氣吧。”

趙瑚兒哽咽了下,撇嘴不服氣道:“九嫂嫂,彆打擾我,我正在傷心中呢。等會沒了情緒,就哭不出來,看上去假得很。”

邢秉懿無語,趙寰忍俊不禁。嚴善呆坐在角落,興許是想起了逝去的二娘子,依然流淚不止。

浣衣院一片混亂,趙佛佑與趙神佑身份特殊,趙金鈴也是帝姬。加上其他的宗姬皇室,韓皎報上去之後,完顏宗乾比較重視,下令傳了嚴郎中來一探究竟。

金人婆子領了命,亦步亦趨跟著嚴郎中,見他神色緊張,用布巾蒙住了口鼻。遲疑了下,站在屋門口,學著扯了帕子蒙住臉。她沒敢進屋,隻在門外伸長脖子張望。

嚴郎中號了脈,搖搖頭,一臉惋惜道:“都準備後事吧。”

“我的兒啊!”趙瑚兒立刻扯著嗓子,嚎叫大哭。

嚴郎中被嚇了跳,下意識看向了趙寰,臉皮抽搐了幾下。

韓皎仔細盯著趙佛佑三人,見她們真如死人一樣,不由自主看了眼趙寰,心下好奇不已。

金人婆子被趙瑚兒哭得厭煩,罵道:“閉嘴!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死了爹娘。你那陛下爹爹,皇後阿娘還沒死呢!”

韓皎皺了皺眉,板著臉說道:“上麵貴人有令,若是沒了就趕緊送出去。浣衣院又不是沒死人,有什麼可哭的!”

趙瑚兒隻管哭,韓皎不禁看向了趙寰。她與浣衣院其他麻木的女人一樣,此時麵無表情,伸手拉了下趙瑚兒的袖子,哭聲嘎然而止。

韓皎說不出什麼心情,趙寰昨夜出去了一個半時辰,在換值前回了宮。

短短時辰之內,趙寰的安排布局,一環扣一環,天衣無縫。金人的所有反應,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真正是料事如神!

韓皎見趙寰她們已經動作起來,跟著嚴郎中起身去看了彆的屋子。

趙寰去把三人的衣衫全部拿了出來,遞給邢秉懿,道:“外麵冷,而且住的地方沒有炕,隻一個山洞。生火堆烤火,容易凍著了。我們將她們的衣衫,能穿的全部穿上,穿不上的就裹在外麵。”

邢秉懿拉了下還在抽噎的趙瑚兒,道:“快來做正事,等下她們就該醒了!”

嚴善回過神,忙上前幫忙,低聲問道:“她們可有危險?”

趙寰道:“不會,我與嚴郎中仔細確認過,隻下了極少量的曼陀羅。佛佑人大一些,量太少,都沒能昏睡過去。我們要快些,她們可彆在中途醒過來,若被發現,就前功儘棄了。”

趙瑚兒頓時緊張起來,趕緊上前幫著她們穿衣。沒多時,她們三人被裹得嚴嚴實實,韓皎也來了。

剛想要抬腿進屋,金人婆子忙拉住了她,擠眉弄眼說道:“你沒聽到嚴郎中說,她們的病症相似,說不定會傳開。要是你過了病氣......”┆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韓皎豈能聽不出金人婆子沒說出口的話,她是擔心自己染了病,傳給了她。

暗自鄙夷著這個蠢貨,韓皎到底沒說什麼,見三人已經被收拾好,遲疑了下,說道:“你看,要叫誰來把她們弄出去為好?”

以前浣衣院的人沒了,都一床破葦席一裹,隨便抬出去了事。

可從前不比如今,沒有可疑會傳開的病症,金人婆子傻了眼,煩惱地道:“叫咱們自己人來,就是得罪人的差使。就她們吧,反正死的是她們趙家人。再說,她們的命賤,死了也就破席子一裹罷了。送出去後,叫賤奴們來拖走,扔到亂葬崗去燒掉了事。”

以前韓皎在浣衣院收斂過數不清的死人,聽過無數次這樣的說辭。她本以為早已麻木,這時聽著卻無比刺耳。

哪怕在汴京的皇宮做宮女,規矩雖多,見到陛下也隻是曲膝福身,無需下跪,更無人直接叫她們為賤奴。

她們在金人手上,牽羊禮的繩索,套上她們脖子的那時起,就淪為了徹徹底底的奴隸。

不,奴隸起碼算半個人,她們,徹徹底底被當作了牲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金尊玉貴的帝姬王妃,死了之後隻得一床葦席隨便掩埋了。若是她沒了,估計會被拋屍荒野。

死後的魂魄,再也找不到歸家的路。

韓皎不屑那些大道理,她恨權貴,恨他們的道貌岸然。

哪怕他們大義凜然,都是為了黎民百姓,她依然恨!

她們呢?她們這群弱女子呢?

她們就該被平白無故犧牲掉嗎?

公道!

如趙寰說的那樣,她們誓要討一個公道!

韓皎袖著的手,用力掐住掌心,按下了%e8%83%b8中翻滾的恨意,道:“你們去柴房取獨輪車,領了葦席,將她們推到宮門口去吧。”

趙寰她們去拿來了獨輪車,將葦席墊上去,將三人小心翼翼抱上去放好。

讓嚴善留下,趙寰與趙瑚兒邢秉懿一起,推著車到了東南角的宮門口。

守著宮門的守衛見到她們前來,揚聲嗬斥道:“站住!你們來這裡做甚?”

韓皎忙上前,曲膝福身見禮,恭敬地道:“她們幾人沒了,奉命將她們送出去,找人去處理掉。”

守衛向來趾高氣揚,沒搭理韓皎,朝獨輪車來回打量。上峰有令,進出宮門一律得嚴查。他莫敢不從,走上前,唰一下抽出了刀。

趙瑚兒與邢秉懿被明晃晃的刀晃得呼吸一窒,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眼見守衛手上的刀就要挑到趙金鈴身上,趙寰突然出口:“且慢!”

守衛手一頓,怒意頓生,眼一橫就要發火。

趙寰似害怕得不敢抬頭,小聲道:“她們患了疫病,郎中說了,要防著傳開,不能隨意亂碰。浣衣院已經近十人都患了相似的病症,沒了四五人,餘下的其他幾人,都要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