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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青鸞神色頓時一變,上前紮著手,卻不敢去扶她,顫聲問道:“你可是受了傷?”

漢子跟著緊張不已,急著道:“二十一娘,我送你回去吧。既然你已經受了傷,又沒了軟梯,如何能翻過宮牆?”

趙寰壓抑住全身碎裂般的痛,努力直起腰,解釋說道:“有軟梯也不行,天亮了,軟梯不好藏,我也難躲過巡邏的守衛。趕緊帶她走,不然得被人發現了。”

趙青鸞一直忍著沒哭,此時眼淚無聲流了下來。

如果不是自己叫出聲,完顏希尹不會被驚動。

殺了完顏希尹,趙寰可以悄無聲息離去。但她放了把火,是讓自己有了消失不見的理由。

讓她呼救,喊痛,把她摘了出去。於此同時,趙寰還保護了完顏希尹府裡,其他被他要來的大宋小娘子,免得她們遭受牽連。

漢子著急問道:“那你如何回浣衣院?”

趙寰望著前方,沉%e5%90%9f片刻,平靜地道:“眼下,隻能碰碰運氣了。”

第27章

天剛蒙蒙亮, 皇宮東南門前,已經排起了長隊。

衣衫襤褸的大宋百姓,推著獨輪板車, 拉著柴火, 米麵吃食等送進皇宮, 以供新登基的完顏亶享用。

金兵守在宮牆門邊,舉著鞭子大聲吆喝,不時耀武揚威揮舞一鞭子, 抽在百姓身上, 罵道:“賤奴,再管不好豬拉糞便,你得給我%e8%88%94乾淨!”

被強行奴役的百姓們, 神色麻木朝前麵挪去。隊伍裡不時傳來幾聲求饒聲,痛呼聲。

趙寰走了一段路,全身又痛又累, 實在是快撐不住了。她隱匿在宮牆的轉角, 一邊深深喘熄歇氣,一邊集中精力觀察著前麵隊伍的狀況。

這時,金兵的鞭子抽到了一頭豬身上。豬嗷嗚嚎叫一聲, 撒開蹄子橫衝直撞。其他豬羊嗷嗷亂叫,跟著亂跑亂竄, 隊伍一下開始混亂。

排在後麵的一大車柴禾被撞翻, 送柴的老翁急得不行。金兵向來凶狠, 他生怕被金兵鞭打,趕忙用力抬起翻倒的板車, 彎腰撿起散落在地的柴禾。

一雙凍得紅彤彤,長了凍瘡, 青紫交加的手,出現在老翁麵前。他疑惑抬頭望去,看到一張慘白的麵孔,頓時愣了下。

“老翁,勞煩幫我一幫。”趙寰低聲說了句,飛快將柴摟在懷裡。側身避過金兵的視線,爬上板車蹲著,將柴禾蓋往頭上蓋。

老翁呆了一呆,布滿風霜的臉上,憐憫閃過。

山河破碎,百姓苦,更苦的是女人。

趙寰蜷縮在車上,老翁慌張四顧,繼續拾撿起柴禾往車上堆,有意無意將她擋住了。

老翁前麵的中年漢子,推著一輛獨輪車,上麵裝著貴重的佐料。他一直小心翼翼把著車把手不敢放鬆,避開了奔逃的豬羊。

趙寰上車時,漢子無意回頭,餘光恰好瞄見了。他怔楞了下,連忙轉回頭,裝作沒看見。

過了會,漢子搖了搖頭,望著遠方清灰色的天空,似乎回憶起了什麼,神色漸漸變得悲苦。

金兵見隊伍亂起來,氣急敗壞跑上前,舉著刀大聲嗬斥道:“都給我老實點,否則,一刀砍了你們這些賤奴的頭!”

柴禾比較粗,趙寰的身子還有一半露在外麵。眼見金兵舉著明晃晃的刀,快跑到了車前。

老翁嚇得臉色發白,手顫唞著,連柴禾都摟不住,嘩啦啦掉了一地。

趙寰閉了閉眼,心一橫,緊握住了短刀。

這時,趙寰眼前一黑,一個破麻袋,蓋在了柴禾上。

中年漢子拚命克製住心裡的慌亂,小心翼翼擺放車上的袋子,含糊念叨了幾句:“佐料可不能弄撒了,貴得很。”

金兵帶著煞氣,從中年漢子身邊經過,看到老翁掉了一地的柴禾,刀鞘一揚,哇啦啦怒斥:“快些收好,耽誤了事,砍掉你腦袋!”

老翁縮起脖子躲到一旁,大氣不敢出,飛快揀著地上的柴禾。金兵氣不過,一腳揣在了車轅上,罵道:“真是一群廢物!”

柴禾晃悠悠,連帶著板車一起嘩啦啦抖動。老翁直嚇得連呼吸都快停滯了,盯著柴禾全身僵直。

金兵看了眼老翁,順手一刀砍在了柴禾上撒氣,“大宋全都是廢人,連豬都看不住!”他罵罵咧咧走了過去,扯著嗓子罵起了彆的百姓。

一根柴禾,恰刺透趙寰的破衣衫,腹部一麻一痛。她死命咬住牙關,拔出柴禾,痛得冷汗淋漓。手捂上腹部,指尖黏膩溫熱,有血慢慢溢出。

所幸沒多時,車轅吱呀作響,緩緩動起來,老翁推著板車進了東南門。

趙寰躲在柴禾中,有氣無力從縫隙中朝外打量,蒼白的臉上浮起了苦中作樂的笑。

如今天已經亮了,她曾在夜裡翻了好幾次的東南宮門,在白日以這種方式進了來。

老翁將柴禾推到了禦膳房堆放柴禾處,管事的婆子瞥了眼,便走到了一旁,使喚他卸車,將柴禾碼放好。

四周無人,老翁忙掀開柴禾,上下打量著趙寰,看到她腹部氤氳開的血跡,緊張驚呼道:“小娘子,你受傷了!”

“我沒事,萬幸還活著,有勞老翁。”趙寰挪動著下車,老翁見她痛得緊皺起眉頭,道了聲得罪,上前攙扶了一把。

趙寰站穩之後,曲膝福了福,道:“老翁,我叫趙寰,大宋人,家裡姊妹排行二十一。今日多得你,加上無名郎君援手,方救了我的命。隻如今,我不知能否報答你,不敢輕易許諾,但我會永遠記住今日之恩。老翁,敢問你的尊姓大名?”

家中女兒能排行二十一,除了趙家皇室,流落在金國的,再也找不出彆人。老翁心頭說不出的滋味,曾經貴不可言的帝姬小娘子,都過的是什麼日子!

老翁沒敢多問,趙寰為何躲在柴禾中偷偷溜進宮,歎息了聲,絮絮叨叨道:“你我皆是苦命人,不過隨便搭把手罷了,哪值當得你道謝。老漢叫陳三,也是大宋人,以前就是種地的莊稼人。金人攻破汴京,帶了無數的小娘子,太上皇,皇上他們上大都,我被抓了來替他們乾活。離鄉好幾年啦,都不容易,不容易。以後不曉得可還能回到大宋。落葉歸鄉,人死後會回魂,我這魂魄,得散嘍,找不到回家的路......”

趙寰看著陳三抹淚,他皺紋橫生,蒼老的容顏,她輕聲且堅定地道:“陳翁,定會有那麼一日,我們都能回到大宋。好好活著吧,且等著那一天的到來。勞煩老翁回去跟你玩得好的同伴們多說說,金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喪失了鬥智,氣節。”

“鬥誌,氣節。”陳三跟著趙寰,緩緩念叨著。

趙寰肯定了句,“對,鬥誌,氣節。另外,陳翁,你是善良之人,光有善良無用,還得有刀。”

“有刀?”陳三呐呐問道。

“對,得有刀,既保護自己,又能殺敵。都是血肉之軀,拿刀砍向敵人,誰不怕,誰就能贏。”趙寰整理著頭發衣衫,她深深喘了口氣,待呼吸稍微平穩,道:“陳翁,我得回去了。你若是想明白了,就去找嚴郎中。”

陳三越聽越激動,抬手抹了把臉,臉上神色變換不停。灰撲撲許久的心,一下被劈開條縫,久未的太陽照射進去,變得溫暖如許。

“哎哎哎,我懂了。”陳三不斷說著,他其實並不太懂,隻是恍惚懂。

陳三望著趙寰離開的背影,她的步伐遲緩,明顯是力氣不濟。但她依然走得穩穩當當,脊背挺得筆直。

“不能被壓彎了腰啊,小娘子都不怕呢!”陳三渾濁的雙眼溼潤起來,下意識直起了背。

*

浣衣院中。

趙瑚兒與邢秉懿她們等了趙寰一整晚,天色越亮,她們的心就越沉。

趙佛佑一手摟著趙神佑,一手拉著趙金鈴,低聲勸她們:“彆多想,姑母不會有事,她那麼厲害,一定沒事。”

趙金鈴急了,道:“你彆一個勁說這幾句了,我無法不多想啊!都這個時辰了,二十一娘還沒回來。我們得去找她啊,不能光等著。”

“姑母不會有事!”趙神佑向來不愛說話,這時她突然拔高了聲音,小臉繃緊,看上去不安又憤怒。⑤思⑤兔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

趙金鈴被噎了下,嘟囔道:“我也是為了二十一娘好,她若是出了個意外,我們也能幫上一幫。”

“你要如何幫?”趙瑚兒聽得煩躁,冷冷瞪趙金鈴一眼,質問道。

趙金鈴被搶白,臉頰鼓了鼓,不服氣地道:“至少得去尋一尋啊!你們不去,我去。”

說完,她掙脫趙佛佑的手,靈活滑下炕,趿拉著鞋子就要往外走。

“你給我站住。”趙瑚兒眼疾手快拉住了趙金鈴,沉下臉道:“你可是還嫌不夠亂!金人有了新皇,早已不是從前,能由著你在浣衣院亂走動。”

趙金鈴不依掙紮,哽咽著道:“那該怎麼辦?二十一娘向來都會在天亮之前回屋,現在還不見人,肯定是出了事。”

趙瑚兒也想哭,但她不能。她與邢秉懿是大人,趙寰不在,她們得撐起來,看著這群小的。

邢秉懿也一直心神不寧,見兩人快吵起來,忙上前拉過趙金鈴,勸道:“三十三娘,十三娘是為你好,你可不要與她置氣啊。二十一娘很厲害,浣衣院還沒動靜,就表示她尚安然無恙。我們不能如無頭蒼蠅般亂竄,本來沒事,最後一著急,反倒惹出了禍事。”

趙金鈴聽進去了刑秉懿的話,點著小腦袋應了聲。眼睛卻不由得看向破門,幾乎沒將門盯出個洞。

“咚咚咚”的腳步聲在屋外響起,屋內所有人都神色一動,接著,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她們太熟悉趙寰,她走路聲音極輕,姿態極好。隻有走路大搖大擺之人,才會發出這般重的聲音。

果然,門外的金人婆子在扯著嗓子喊:“天光大亮了,你們還不出來乾活!賤人,成日就曉得躲懶!乾不完活,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們這些賤皮子!”

門被砸響,金人婆子在門外尖利地喊:“都滾出來出來乾活!”

邢秉懿與趙瑚兒麵麵相覷,眼裡是掩飾不住的擔憂。

趙寰不在,若是被金人婆子發現,她們該如何交待?

門再次被砸響,趙瑚兒無法,硬著頭皮上前打開了門。

金人婆子見到隻有她們幾個,探頭往屋內一掃,厲聲質問道:“就你們在,還有人呢?”

幾人的心嗖地提到了嗓子眼,金人婆子要在新皇麵前掙表現,比起以前要嚴厲許多。

不見趙寰,定不會罷休。

趙瑚兒心跳飛快,張了張嘴,正欲找個借口糊弄,一道疑惑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你們堵在門口作甚?”

第28章

金人婆子聽到聲音回轉頭, 三角眼不斷亂翻,輕蔑地上下打量著趙寰。

趙寰嘴唇與臉色一樣慘白,精神不濟。發絲倒整齊, 就是沾著水氣, 破舊的衣衫臟汙不堪, 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