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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重的呼吸中,趙瑚兒便知道她也沒睡著。

直到外麵的吵嚷聲震天,全浣衣院的人都被驚醒,紛紛跑出屋來一探究竟。望著遠處著了火般的天空,議論紛紛。

待得知是皇宮著火時,浣衣院一片隱忍的歡騰。她們也不怕冷,一直站在廊簷下,望著遠處的天空,有人蹲下來痛快地哭,有人仿佛瘋了般地笑。

趙瑚兒沒空管這些,她如同無頭蒼蠅般,倉皇四顧尋找著趙寰。

直到肩膀被輕輕拍了下,趙瑚兒猛地回頭,看到身後趙寰站在那裡。她雙眼熠熠生輝,向來淡然,英氣勃發的臉上,難得浮起了自得的笑。

趙瑚兒心咚地一下落回肚子裡,魂歸原位。她嗚咽一聲,撲上去抱住了趙寰,雙腿直發軟,幾乎快站立不穩。

趙寰手臂有力攬住了她,揶揄笑道:“十三娘,你好似重了些。”

四周一片嘈雜,不是說話的時機。何況這件事太大,趙寰不說,趙瑚兒哪怕是再好奇,也不敢輕易多問。

罐子裡咕嚕嚕響,趙瑚兒揭開蓋子,舀了勺滾水放在碗裡。摸出所剩不多的飴糖,放了些到碗中,用調羹攪拌。待水溫合適,遞到趙寰麵前:“二十一娘,喝碗糖水。”

邢秉懿見趙寰沒動,伸手接過去,端到她麵前,強硬地道:“你身子也不好,眼下隻有糖能補一補,你快吃了!”

趙神佑眼巴巴地望著趙寰,小臉一片嚴肅,鄭重其事道:“嗯,要補一補!”

趙寰累了一晚,加上冷,全身酸痛沒力。她猜邢秉懿與趙瑚兒定是知道了些什麼,想了想,先伸手接過碗,一口氣將糖水喝了。

邢秉懿接過空碗,遞給趙瑚兒,說道:“你再歇一陣,等會中午我與十三娘去拿飯食。就是不知,發生這般大的事情,灶房裡可有開火。”

趙寰老神在在說道:“肯定有做。管事是金人,她們如今都忙得很,打聽誰是新皇,她們好趕著撲上去效忠,顧不上灶房。真正做事的,都是大宋的人。說不定,今中午的雜糧粥,還會濃稠些。”

邢秉懿一聽,恍然大悟點頭說倒也是,隨即眉頭微皺,說道:“新皇隻怕沒那麼快選出來。我估摸著不是完顏宗乾,就是完顏宗輔,他們最為厲害。他們無論誰,都是畜生,簡直壞到了骨子裡!”

趙瑚兒恨恨淬了口,附和道:“完顏氏一族,從上到下都爛糟糟,哪有什麼好人!”

完顏氏的人太多,趙寰弄不清楚誰是誰,淡然道:“兩蚌相爭,漁翁得利。既然他們都厲害,皇位就落不到他們頭上,會選出個好操控的年輕皇帝出來,他們在一旁輔佐。”

邢秉懿愣了下,說道:“也對,就像當年官家一樣。一輩子打算做富貴閒人,當年哲宗去得早,憲肅皇後選了他,稀裡糊塗當了皇帝。說起來,咱們大宋的太後都厲害得很,金人太後皇後哪能比。唐括氏同為女人,卻幫著完顏晟作惡,死有餘辜!”

當年哲宗二十五歲就駕崩了,憲肅皇後向氏是神宗皇後,從哲宗兄弟中選了親兄弟徽宗繼位。

宋徽宗在富貴安樂窩養大,喜好書畫閒情雅致,壓根不是做皇帝的料。

趙家天下也有趣,大宋從章獻明肅皇後劉娥起,後宮太後就手握實權,參政議政。至於皇帝,不是瘋就是死得早,一個比一個軟。

趙瑚兒喜滋滋道:“若真是傀儡皇帝就好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趙寰淡淡地道:“再傀儡的皇帝,能有趙佶他們混賬嗎?”

邢秉懿愣了下,趙寰連爹爹都不叫,直呼其名,可謂是大逆不道了。

不過,她卻深有同感,趙佶稱不上好皇帝,更稱不上好男人。連與其一脈相承,喜好詩詞書法的南唐李後主都比不上。

刑秉懿清楚,趙寰口中的“他們”,還包括遠在臨安的官家趙構。他登基之後,對她們沒任何幫助。他的至親骨肉們,照樣在金國吃苦受罪。

想到身上可笑的皇後封號,帶來的更多折辱,邢秉懿嘴裡泛起陣陣苦澀,低著頭一言不發。

趙佛佑摟著趙神佑,低聲啜泣:“我以為爹爹會來救我們,等了又等,卻一點消息都沒盼著。娘娘說,我們的爹爹都不管,她這個祖母,自身難保,也管不了我們。”

趙瑚兒雙眼一瞪,拉下臉不客氣道:“哭哭哭,哭什麼哭!他不救我們,我們就靠自己!九嫂嫂說了,咱們趙家的女人,都厲害得很!”

趙神佑小眼神放光,仰頭望著趙寰,說道:“是,咱們家的女人都厲害,比男人厲害。姑母就很厲害!”

趙寰失笑,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十三娘說得對,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們要自救。大殿沒了,皇宮就沒了用處。新皇登基,隻能在他的王寨繼位。”

趙瑚兒頓時緊張起來:“那我們可會被遷到王寨去?還有,完顏晟死了,我們可會被遷怒?”

趙寰笑著搖搖頭,“不會。他們忙著爭搶皇位,哪有空管我們。皇宮就這般破,王寨連大宋的村落都比不上,我們這般多人,遷過去無法安置。何況,這裡的宮殿已經修了一半,待開春後,會找更多的大宋工匠來趕工,方便新皇搬進來。”

趙瑚兒神色一鬆,輕撫著%e8%83%b8口,道:“不動就好。王寨裡我住過,我們許多人跟豬玀一樣,擠在小土屋裡住著,連轉身都難。”

大宋工匠越多越好,這是她們難得的機會。

還有浣衣院歡呼的女人們,趙寰在思索,要如何將她們團結起來,讓她們有敢反的勇氣。

沉%e5%90%9f片刻,趙寰聽了下屋外的動靜,眼神從幾人身上掃過,平靜道:“完顏宗翰是我殺的。大殿也是我昨晚點火燒掉的,是我殺了皇帝完顏晟,皇後唐括氏。”

屋內鴉雀無聲,幾人震驚地望著趙寰,一時忘了說話。

趙寰伸出瘦弱的手,垂眸凝視,“我與你們一樣弱,可我能殺了他們。我們有這般多親人,同胞,隻要齊心協力,哪能被他們欺負了去。金人隻是一群畜生,什麼時候,畜生能贏了人去?況且,我們可是趙家的女人,趙家女人,向來比男人強!”

她目光灼灼,滿含著堅定與力量:“你們,敢不敢與我一起,反抗金人,奪回我們女人的尊嚴,奪回大宋失去的江山,我們要回家!”

趙神佑小臉嚴肅,伸出瘦骨嶙峋的小手,覆在趙寰的手背上,鄭重其事道:“我敢!”

趙瑚兒嚶嚀嗚咽一聲,飛快伸出手,搭在了趙神佑的小手上:“我敢!”

接著,刑秉懿,趙佛佑,趙金鈴都伸出了手。幾個弱女子,手牽著手,頭抵著頭,激動得聲音都在顫唞,連聲說:“我敢!我敢!我敢......”

趙寰仰著頭,眨回了眼裡的淚。光有信念還不行,她低下頭,密密與她們商議起來:“接下來,我們要發動更多的人……”

第13章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趙瑚兒隨後閃身進屋。她臉上表情很是精彩,半憂愁半興奮,望著在炕上跟趙金鈴學女真話的趙寰,道:“二十一娘,真如你所料的那般,灶房已斷糧,中午就揭不開鍋了!”

對此種情形,趙寰早就與她們細細分析過。邢秉懿愣了楞,心底十分佩服她料事如神,感慨道:“沒曾想這般快,不過五六日而已。”

前晚趙寰與趙瑚兒晚上去禦膳房偷了些肉與米麵回來,這次偷得多了些,足足一大袋,夠她們幾人吃上一段時辰。\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趙金鈴撫摸著肚皮,滿臉後怕與慶幸,道:“幸好我們早有準備,吃不飽太難受了。”

邢秉懿斜睨著她,不同意道:“我們哪能隻管自己,再說,若真是一直缺下去,我們也吃不安穩。一來,我們看不過去,二來,餓得受不住,晚上哪能睡得著,那鼻子可靈敏得很,晚上咱們也不敢大張旗鼓煮肉粥了。”

趙瑚兒忙看向了趙寰,趙佛佑與趙神佑也一並看了過去,等著趙寰拿主意。

這些天趙寰緊密關注著外麵的動向,完顏氏為了爭奪皇位,一言不合就直接動手,刀光劍影很是熱鬨。

無人在意大殿如何起火,完顏晟帝後的屍首扔在帳篷裡,遲遲未收斂下葬。在完顏氏的人爭得你死我活中,新年悄然過去了。

底下人心惶惶,管事婆子們跟無頭蒼蠅般,尋找著新的主子。韓婆子有心無力,急得嘴角都起了個大包。

趙寰神色自若,不緊不慢說道:“九嫂嫂說得對,我們不能隻管著自己。吃不飽大家會鬨起來,說不定還會去搶。反正都是沒命,到時候誰都顧不了那麼多。但她們若是鬨,對著講理的人還好說,對著那群殺紅了眼的,就是個添頭,實在是不值得。”

趙瑚兒見趙寰並沒有慌張,情緒一下跟著緩和下來,點頭附和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都逼到活不下去的份上了,哪怕是對著金兵,也會咬上幾口。二十三娘,你可是想要借著這個時機......”

“那哪行啊!”趙寰搖頭,失笑道:“一群弱女子,手無寸鐵,等於拿雞蛋碰石頭,哪能讓她們去白白送死。不過,這次是絕佳的時機,等下我去灶房。”

趙瑚兒忙道:“我跟你去。”她見趙寰看過來,趕緊保證道:“我隻看你動作行事,定不會自作主張。”

趙寰想了下,說道:“那好,我要去找韓婆子,你與她不對付,到時候可彆上臉啊。”

趙瑚兒呆了下,撇嘴道:“韓婆子真是可惡,先前見到我,還罵了我好一通,真是氣死人。”

趙寰好笑問道:“你是恨韓婆子,還是更恨金兵?”

對韓婆子可以擺臉色,當著金兵的麵是萬萬不敢。趙瑚兒是聰明人,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竅,嘴張了張,神色訕訕,一時很是彆扭。

就這麼幾個幫手,趙寰隻能不厭其煩,掰碎揉細了說:“韓婆子的話聽起來刺耳,但她們必須忍常人所不能忍。開封府府尹將皇室宗親,無數無辜平民百姓女子的名冊交給金人,甚至自己裝扮一新將人送出城。難道他會蠢到,不知他此舉,會背負永遠的罵名?他知道,但他照樣做了。他不在意,因為他無恥得尋常人難以想象。在這世間,臨安朝堂上,還有無數與他同樣無恥之徒。我們不要變得如他們一樣,但我們必須要先知悉,外圓內方,方能與其過招。”

趙瑚兒與邢秉懿一臉若有所思,趙金鈴與趙佛佑神色茫然。最小的趙神佑則皺著小眉頭,看上去好似在思考。

趙寰不由得笑起來,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趙神佑回過神,羞澀衝著她笑,依偎過來抱著她的手臂貼了貼。

趙寰看著她稚嫩的臉龐,暗自歎息。

眼前,她要麵對的事情很多。趙佛佑以前開過蒙,學會認了幾個大字,就被送給了金人。趙神佑與趙金鈴還小,皆未曾讀過書。

除了她們需要讀書認字,趙寰自己也有很多東西要學。知己知彼百戰百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