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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韋娘娘說她身子不好,她在簾子後躲著,我沒能見到她。屋子裡伺候的人,抓給我了幾顆糖。”

她緊緊拽著的手,伸到了趙寰麵前,手心裡躺著幾顆用油紙包著,黏在一起的麥芽糖,囁嚅著道:“姑母,你拿去吃吧……給神佑一顆就好。”

麥芽糖也是好東西,趙寰自嘲一笑,伸手拿了四顆。刑秉懿兩顆,趙神佑趙金鈴分彆一顆。

想了下,趙寰再取了一顆,給趙佛佑留了三顆,說道:“餘下的你吃。”

趙佛佑還要推讓,趙寰臉一沉,不容置疑道:“快收起來!”

趙佛佑忙收回手,將油紙包小心揣在了懷裡。趙寰放好四顆糖,餘下的一顆,托在手心,走到韓婆子身邊,雙手遞上前。

趙寰不卑不亢道:“韓娘子,大娘子從韋娘娘處得了幾顆糖,這顆是孝敬你的,請你莫要嫌棄。”

韓婆子盯著趙寰的手掌心,片刻後移開了目光,昂著下巴說道:“我可不稀罕這破玩意兒!”

趙寰默默收回了手,福身道謝。韓婆子意外看了她一眼,沒有做聲。

從早上到現在,她們隻掃了不到半裡的路。趙寰腦子轉得飛快,說道:“韓娘子,今日我們需要清掃到何處,才算完成了差使?”

韓婆子朝韋賢妃氈帳那邊一指,說道:“得此處到陛下寢宮的這條道清掃完。”

趙寰已走過一遍,不算很寬,巷道彎彎繞繞,雪被踩了後,需要花費力氣清理。

這條道,會經過禦膳房。

趙寰垂下眼眸,誠懇說道:“我們的力氣都小,隻用掃帚,如何都不能將踩嚴實的雪掃乾淨。韓娘子,可能借些鐵鍤等趁手的用具”

韓婆子雖嫌棄趙寰麻煩找事,但她說的卻是事實。就憑著她們這群風一吹就倒的女人,隻用掃帚,上麵安排的差事,無論如何都完不成。

可是,到何處去找趁手的工具?

韓婆子下意識問了出來,趙寰先是佯裝苦惱,凝眉沉思了下,試探著說道:“不知,可否去向修皇宮的工匠們問一聲?”

修皇宮的工匠們,就算沒有鐵鍬,也有彆的工具。韓婆子思索了下,轉身朝那邊走了去。

過了一會,韓婆子回來了,朝趙寰等幾人一點:“你們跟我前來搬鋤頭,鐵鍤。”

大家一喜,忙跟在了韓婆子身後。工匠們在氈帳裡忙著木工活,她們到了門邊,屋裡一下安靜下來。

工匠們齊齊朝她們看了過來,眼神各異,神色十分複雜。

守在門邊的金兵,放肆輕佻的眼神,在她們身上來回打量,恨不得當場將她們的衣衫都剝下來。

一個高大的木匠放下水中的活,沉默著搬了鋤頭鐵鍤到門邊。趙寰走上前,飛快將屋內掃了一圈,拿了把鐵鍤,低聲道了謝。

木匠微微怔住,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很快走回去,繼續拿起墨線,在木頭上一彈,留下一條筆直的墨印。

大家躲著金兵的視線,待拿了工具後,忙不迭飛快離開,惹得金兵在身後張狂大笑。

籬笆門連鎖都沒有,隻用一根木棍彆著。氈房內,到處堆放著木材,斧頭,銼刀等工具。

趙寰來回握了握手上的鐵鍤,不算太重,很趁手,她滿意地笑了。

有了工具,鏟雪的鏟雪,清掃的清掃,效率明顯加快。到了禦膳房附近,趙寰一邊乾活,一邊留意著門前的守衛,以及換崗的間隔。

趙寰欣喜發現,金國皇宮的管理,跟房屋建築一樣爛。與浣衣院院子差不多的矮小院落,籬笆院牆。

門口不見人影,隻在有人前去的時候,屋裡的人方出來問一聲。

趙寰高興的同時,又感到說不出的悲哀。

就這麼個破落部落,將強大的文明大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到了晚間夜裡,趙寰與趙瑚兒嘀咕商議了幾句。她一聽,不由自主%e8%88%94了%e8%88%94嘴唇,興奮不已道:“我好久都沒嘗到肉了!我跟你去,總比做餓死鬼強!”

趙寰失笑,從床頭櫃子裡,找出幾件破衣衫,扯開用布巾拚出了兩個布袋。她們先歇息了一會,在萬籟俱寂時,兩人起身,朝禦膳房摸去。

四下無人,禦膳房沒有點燈,除了天上星光,到處一片黑暗。

趙寰借著微弱的光線,手摸索著,從籬笆牆的縫隙裡伸進去,極輕極快拉開了門栓,拽著門用力往上提,免得開門發出聲音。

門無聲無息打開了,趙瑚兒屏著呼吸閃身進去,趙寰很快跟上,虛掩上門。

趙瑚兒聽從趙寰的叮囑,不敢輕舉妄動,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貓著腰朝灶房走去。

灶房的門關閉著,趙寰摸到門環,與先前那樣往上一提。門開了,發出些許吱呀的動靜。

趙瑚兒一喜,抬腿進屋。趙寰跟著進去,到燒火的灶膛邊,往右邊一摸。

果然,在凹槽裡,趙寰摸到了火折子。她拔開銅蓋,用力一吹,火折子一亮。

看清了櫃門,趙寰將火折子噗地一下吹熄,一個箭步奔了過去。拉開櫃門,埋頭進去深深吸氣,聞。

手下飛快,趙寰抓了肉乾,米放進布袋裡。趙瑚兒站在一旁,呼吸都急促了,壓低聲音道:“多拿些!多拿些!”

多拿就會被發現,也沒地方藏。趙寰沒理會她,抓過她手上的布袋,再抓了些飴糖放進去,當即立斷道:“走!”

趙瑚兒隻得作罷,戀戀不舍跟在趙寰身後,正要出走出去。

突然,趙寰一個急旋身回了屋,抵著門,將門輕巧關上。

灶房隔壁的屋子,傳來了開門聲。接著木屐踩在地上剔剔達達,有婆子含混抱怨嘀咕著,朝灶房走了過來。

第8章

趙瑚兒緊拽著手中的布袋,緊緊貼在門背後,她聽到自己心跳如擂鼓。凜冬的天氣,她汗透後背,幾乎連站都站不穩。

婆子嘀咕著到了門邊,趙瑚兒能聽懂大半的女真語,她聽到婆子在說:“真是,外麵冷死個人咧,自己不起來,儘會指使人。灶房有動靜,哪來的動靜,肯定是那該死的野貓野狗!”

門栓的鐵環,撞到門板上,發出清脆的“叮咚”聲。門推開了條縫,趙瑚兒鼻尖已經聞到了婆子身上的膻氣,火折子的燈油味。

冰涼乾燥的手,覆上趙瑚兒的手背。極緩,有力一握。

莫名間,趙瑚兒感受到無窮的力量,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落回了肚中。

趙寰沉住氣,抓起塊肉乾,胡亂朝灶膛後扔去。

“咚”地一聲響,婆子嚇得哎喲後退,門一下合上,火折子被風吹熄。

趙寰展開嘴,發出“唧唧唧”的聲音,手下不停,抓起米用力朝櫃子方向揚去。

婆子聽到屋內動靜,氣得罵罵咧咧。再次推開門,手擋著火折子,借著微弱的光朝地上一照,看到地上掉落的米粒,罵道:“該死的耗子,亂偷吃不說,又往洞裡搬!”

側身走進屋,直奔櫃子而去,滅了火折子,熟門熟路彎下腰,伸手在櫃子裡一陣倒騰,再砰地關上櫃門。

“早就說了,櫃子被耗子咬了個大洞,既然沒人上心,我也不管了!”婆子罵罵咧咧走了出屋,砰地一下拉上了屋門。

聽到木屐聲音剔剔達達走遠,趙瑚兒雙腿一軟,緩緩蹲在地上,背靠著牆癱倒在了那裡。

趙寰拍了拍趙瑚兒的背,無聲安慰。她聚精會神,側耳聽著門外的動靜。

直到隔壁的門關上,說話停止,四周重新陷入寂靜。趙寰將手上的瓷片收回去,蹲下來小聲道:“沒事了,我們再等一等。”

趙瑚兒長長舒了口氣,抹去額角的冷汗,咕噥道:“真險。”

趙寰笑了笑,不緊不慢將握在手上鋒利的瓷片放回去,道:“是真夠險的。我以為又要見血呢。”③本③作③品③由③思③兔③網③提③供③線③上③閱③讀③

趙瑚兒呆了下,佩服不已道:“還是你厲害,原來早就做了完全準備。”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後,趙寰讓趙瑚兒原地呆著,再重新去裝了些米,補上了先前扔出去的肉乾。

回去時總算順利,回到屋,趙金鈴小腦袋一點一點在打瞌睡,趙神佑睜大烏黑的眼睛望著門。她在看到趙寰的刹那,小肩膀一下塌下去,雙眸裡迸發出喜悅的光芒。

邢秉懿也沒睡著,待到趙瑚兒關上門,她長長舒了口氣,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

趙瑚兒走過去,將布袋放在炕上,拿出肉乾顯擺。趙金鈴也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翻身爬起,小腦袋湊上前,急著道:“我看看,拿什麼了?哇!是肉.....”

趙瑚兒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噓,小聲些!”

趙金鈴嗚嗚幾聲,忙不迭點頭。趙瑚兒這才放開了她,得意地搖頭晃腦,強調道:“是肉!”

趙寰失笑,手下忙不停,小聲道:“我們拿來煮肉粥,氣味小。”

趙瑚兒趕緊來幫忙,她從沒做過飯,在趙寰的指揮下,幫著去舀了乾淨的雪化開燒水。

趙寰用瓷片割開肉乾,邢秉懿與趙金鈴幫忙,將肉乾撕成絲。

趙金鈴一邊撕著,一邊饞得口水泛濫。她將肉乾放在鼻子前,深深吸了口氣聞,低聲問道:“二十一娘,這是什麼肉?”

肉風得跟柴火一樣乾,已看不出原樣。趙寰聞了聞,說道:“估計是鹿肉。”

趙瑚兒撇了撇嘴,不屑道:“金賊真是沒見識,鹿肉就吃個新鮮。拿蜜炙烤了,在下雪的天,再配上盅梅子酒,賞梅投壺,方是雅事。”

說著說著,趙瑚兒的聲音低了下去。趙金鈴與趙神佑尚小,對以前曾有過的日子,早忘得一乾二淨,兩人沒甚反應。

隻有邢秉懿回憶起以前汴京的繁華,黯然沉默。

趙瑚兒自嘲笑了聲,“看我,還提以前作甚。汴京,早被金賊一把火燒掉,不複存在了。金明池的水,已成一團汙糟泥漿。”

趙寰將拿回來的飴糖衝了水,遞給邢秉懿:“你們喝一點,甜的。”

邢秉懿望著眉眼疲憊,始終平靜的趙寰,不由得愣在了那裡。

雖說還在浣衣院,她的身孕已經解決,人亦好生活著。有糖水喝,破瓦罐裡熬煮著肉粥。

這一切,都得靠趙寰。

她們的境遇相同,她以前也哭,抱怨。如今她抹乾了眼淚,著手解決她們的困難。

她,不過也隻有一雙柔弱的手。

邢秉懿眼睛發澀,%e8%83%b8口鼓脹酸楚。她接過水,釋然深吸一口氣,臉上始終不散的陰霾,緩緩消散,泛發出難得的明%e5%aa%9a光彩。

像是說給其他人,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微笑道:“總歸還有些甜。來,神佑你先喝幾口,接著三十三娘喝。我年紀最長,沒能互著照顧你們,是我的錯。以後啊,肯定會好的。”

趙瑚兒蹲在炭盆邊,神色震動,望著邢秉懿若有所思,又看向了趙寰。

趙寰在修整她的碎瓷片。

憑著鋒利的瓷片,她劃開了籠罩在她們眼前的黑暗,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