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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抬出去扔到亂葬崗的屍身。浣衣院的所有人,對這一切早見怪不怪。

舊時王謝堂前燕,早就沒入汙泥裡。帝姬後妃與宮女民女一樣,神情麻木,在管事們的指使下開始乾活。

上京寒冷貧窮,金國尋常百姓也吃不起一日三餐。浣衣院的人一日飲食,不過在半晌午與傍晚時,分得些湯水餅子。

吃食隻給當值做事的人,帝姬後妃等特彆些,抵了“一千貫”,她們每日可以多分到一碗湯水與一塊麵餅,負責洗權貴們的衣衫。

趙寰隻打了會盹,今日要當值,她很快套上衣衫下炕。拉開門,朝外警惕打量傾聽。

外麵一切如常,她稍微放下了心,關上門,朝緊張看過來的趙瑚兒點頭示意。

趙瑚兒鬆了口氣,跟著起了身,留下趙金鈴繼續在炕上躺著。

趙金鈴幼小沒人管,平時亂竄找吃食,或靠著姊妹們拉扯一把,如同雜草般頑強活了下來。

趙寰洗漱出來,見她還一動不動,怕她著涼生病。走上前,伸手摸向她的額頭。

趙金鈴眼睛倏地睜開了,眼神恍惚可憐,含糊著叫了聲“姐姐”。

待看清眼前的人,趙金鈴眼中的光明顯暗了下去。隻很快,她臉上浮起笑,說道:“我沒生病。”

趙寰知道她想念生母,隻在這個鬼地方,生母在絕不是好事,還是身體無恙最重要。

沒有摸到熱度,趙寰鬆了口氣,將她被褥掖好,說道:“再歇會吧,過會我將湯飯給你留在炕頭。等下暖和些,你起來再食。外麵冷,彆到處跑了。”

趙金鈴乖巧地點頭應了,趙瑚兒正在係裙子,聞言轉頭看去,說道:“二十一娘,我先去拿飯食。去遲了,韓婆子又得找茬。”

韓婆子原是宮中的尚義女官,在宮裡時,得稱她一聲韓姑姑或者韓尚義。金人用大宋人管著她們,聽趙瑚兒明顯鄙夷的語氣,看來,韓婆子與她們這群帝姬貴人不對付。

韓婆子能被提拔,除了拚命巴結上了金人,就是恨死了她們這群皇室,金人能放心讓她看管。

無論哪種一種,韓婆子都稱得上是掌權者。這幾日趙寰生病起不了身,還未曾見過她,沉%e5%90%9f了下,說道:“我與你一起去吧。”

趙瑚兒嘀咕咒罵了兩句,與趙寰一起出了門。

灶房在靠近院牆角落的院子,離昨晚埋屍身的地方,中間隔了一條夾道。趙寰與趙瑚兒兩人不動聲色對視一眼,朝夾道那邊看去。

路上堆著的積雪無人清掃,平平整整,上麵不見腳印。趙寰心下稍定,收回視線,與趙瑚兒一起進了灶房。

屋子裡煙霧騰騰,碗盤碰撞叮當做響。韓婆子約莫三十五歲左右,不胖不瘦,能在宮裡做到尚義,眉眼首先得端正。

隻如今的她,眼角嘴角下拉,加上左右臉頰上的兩條深深紋路,板著臉站在那裡,除了淒苦之外,更是凶相畢露。

排在前麵的人井然有序,很快端著湯飯離開。到了趙瑚兒,她走過去,拿著湯勺的婆子,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婆子嘴角撇了撇,哐當一下舀了半勺麵湯,快倒進碗裡時,手抖了一抖。半勺湯,隻餘下了一小勺。

趙瑚兒咬了咬唇,接過了湯碗沒做聲。管著餅子的婆子,在籃子裡撿了隻缺一大角的餅子,隨手扔在缺了口的陶碗裡。

韓婆子一言不發,陰森森盯著臉色很不好的趙瑚兒。趙寰快步走過去,站在了趙瑚兒身邊。

管餅子的婆子衝著趙瑚兒眼一橫,惡聲惡氣道:“不吃就放下,還站在這裡作甚!”

趙寰聽婆子的話、明顯帶著金人的口音,不由自主再看了眼韓婆子。

金人都在她手底下做事,真是不可小覷。

趙瑚兒見趙寰上前,咬牙忍了,悻悻端了麵湯與餅子離開。

輪到趙寰時,她的麵湯與餅子量尚算正常。便與其他人一樣,端了走到趙瑚兒身邊,將碗放進了她的食盒裡,低聲說道:“你先回屋去用飯,我很快就回來。”

趙瑚兒愣了下,見韓婆子已經朝她們看來,低聲說了句保重,提著食盒朝外走去。

趙寰走到韓婆子麵前,福身客氣地打招呼:“韓娘子。”

韓婆子眼神冰冷,抬眼上下打量著趙寰。漸漸地,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嘴角往上揚了個細微的弧度,譏諷地道:“在下可當不起柔福帝姬的禮。”

話雖如此,韓婆子卻萬萬沒有不敢受趙寰禮的意思,神色隱隱出現了不耐煩,說道:“拿了飯菜就快走,還站在這裡作甚。等下當值遲了,可不要怪我不拿你們當帝姬看。”

趙寰忙直接了當說道:“不敢耽誤當值。我有件事想求韓娘子,我們姊妹多,三十三娘年紀小,想替她求一碗湯,一塊餅,請韓娘子通融。”說完,再次福身下去。

韓婆子神色複雜,痛快與恨意交錯閃現。她緊緊抿著嘴,看上去神情愈發凶狠猙獰。

目光放肆,在低眉順目的趙寰身上來回打轉,從牙關裡擠出來兩聲嗬嗬笑,“你們趙家人,都這個時候了,還端著帝姬的架子,想要與眾不同!”

趙寰頓了下,抬眼看向了韓婆子,迎著她的視線,平靜地道:“趙家有男人與女人。我們姊妹,不過是艱難求生罷了。”

韓婆子陰森森一笑,“也是,你們趙家女人,隻能在男人身下打轉,求得榮華富貴。”她轉過頭,吩咐道:“再給她一份,讓她拿回去養小的,養大了好去伺候男人!”

趙寰麵不改色福身道謝,走上前接過婆子遞來的湯與餅,回了屋。

趙瑚兒已經在用飯,見到趙寰拿著飯食回來,忙上前接過一看,好奇問道:“你哪來的?”

趙寰說道:“問韓婆子要的。”

趙瑚兒驚訝不已,道:“韓婆子向來恨我們,先前你見到了,婆子得了她指使,克扣了我一半吃食。你居然能從她手上,要到多餘的一份!”

端看趙瑚兒與她的相處,趙寰看出了端倪。

韓婆子是大宋人,對“一千貫”到底不敢太過,金人沒了發泄的人,估計她也要倒大黴。

趙寰理解她扭曲的心理,既然喜歡欺負她們,享受她們低頭的痛快,毫不猶豫把可憐展現給她看。

將趙金鈴的那份飯食放好,趙寰側身在炕上坐下,低聲說道:“這是給三十三娘要的。她還小呢,吃不好,總得填飽肚皮。我們也一樣,吃飽才有力氣。我先前起來,就覺著頭很沉,估計是著了涼,肯定還得病一場。”

趙瑚兒眼含擔憂看著趙寰,苦笑一聲,說道:“我也很累,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自從落胎之後,月事就不準,感到小肚子沉沉的,估摸與你一樣,會病上一場。小病靠熬,大病靠命,端看命硬不硬了。”

趙寰將餅掰了一塊遞過去,趙瑚兒推辭著不要,“你身自也不好,得多吃些,彆管我。”

“拿著,我有數,不會硬撐。”趙寰將餅塞到了趙瑚兒手裡,堅定地道:“該死的都活著,我們不會有事的。我們這次生病,一定要想著法子要到藥。我還想著,最好能將我們的婦人病治一治。”

趙瑚兒握著餅,怔怔望著趙寰。這一夜一早,變化實在太大,她一時沒能回過神。

眼下就隻有趙瑚兒與趙金鈴一大一小兩個幫手,趙寰不可能單打獨鬥,耐心解釋道:“韓婆子對我們的仇恨,不外乎在宮裡受了欺負,趙家皇室無能,她被送給金人抵債。不管哪一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儘量使自己過得好些。先前我找她要飯食,就是在試探她。她既然給了飯食,接下來,我再試著要熱水,要藥,要去彆處送洗乾淨衣衫的差使。”

趙瑚兒佩服不已,接著臉色一變,氣呼呼地說道:“韓婆子明明是大宋人,卻與金人一樣欺負我們。我實在是氣不過,做不到對她低聲下氣。”

趙寰笑笑,沒有多勸,說道:“你不用管,隻需看著我做就行了。我們吃快些,不要遲到。”

趙瑚兒一聽,忙幾下吃完了粗糧餅,將碗裡寡淡無味的湯喝得一滴不剩。手腳麻利,將空碗收在籃子裡。⊙思⊙兔⊙在⊙線⊙閱⊙讀⊙

趙寰也吃完了湯餅,兩人一起出門,將碗還回灶房,去了灶房隔壁院子洗衣衫。

大木盆在屋裡一隻隻排開,裡麵堆泡著滿當當的衣衫。天氣太冷,濕噠噠的地上結了層冰,木盆上麵也漂浮著一層冰塊。

已經有人坐在盆前,躬腰吃力撈起冰水的衣衫,放在搓衣板上搓洗。一雙雙露出來的手,紅中泛著青紫。

韓婆子守在門口,趙瑚兒目不斜視走了過去。趙寰到了她麵前,停下腳步福身見禮,無比客氣喊了聲韓娘子。

韓婆子恨恨盯了趙瑚兒一眼,嘴裡冒出寒氣,朝趙寰厲聲訓斥道:“還不快些!”

趙寰揉了揉僵掉的臉,努力擠出一絲笑,再次喊了聲韓娘子。

韓婆子心裡說不出的滋味,不由自主皺起了眉頭。以前在宮裡時,她們這些貴人,幾乎連正眼都不給她一個。

到了金國,身份變了,她們在背後咒罵她,罵她與金人為伍,這些事她都一清二楚。

今日趙寰已經叫了她無數次韓娘子,不是韓管事,更不是她以前的名號韓尚義。

韓婆子不喜歡韓尚義,韓管事聽著也怪怪的,聽起來極儘嘲諷。打心底,她亦不喜歡這個稱號。

趙寰以前與她沒說過幾句話,口口聲聲叫她韓娘子,普通尋常的大宋稱呼。

好似她是普通尋常的大宋人,趙寰亦是普通尋常的大宋人,兩人在異國他鄉話家常打招呼。

韓婆子將到嘴邊的訓斥咽了下去,板著臉問道:“你有何事?”

趙寰福了福身,說道:“天氣實在太冷了。”她伸出手去,露出長滿凍瘡的雙手,低聲下氣哀求:“手快爛掉了,想向你求些熱水。”

韓婆子盯著趙寰的手,喉嚨裡又擠出了含混不清的笑聲。她仿佛從沒笑過,笑得很僵硬,聲音刺耳,好似老鴰在叫喚。

趙寰從她的笑聲與打量中,感覺到了她的暢快與恨意。垂下眼眸,繼續道:“我身子還沒好齊整,早上起來又起了熱。再病一場,估計熬不過去了。韓娘子,求求你行行好。若是要死,我盼著能死得齊整些。”

韓婆子繼續嗬嗬笑,她昂起下巴,說道:“我可沒有熱水。你要熱水,有本事就自己去燒!”

趙寰福身道謝,忙說道:“我這就去燒,隻需要一些些,水不冰凍就足矣。”

韓婆子斜了趙寰一眼,說道:“今日必須將盆裡的衣衫洗完,否則,我要你好看!”說完,一扭身昂首挺%e8%83%b8離去。

屋裡的人聽到趙寰與韓婆子說話,都抬頭朝她們看來。等韓婆子走了,趙瑚兒趕緊跑過來,急著問道:“如何,你們說什麼了?”

“說熱水的事情。”趙寰微微皺眉,她不會燒柴火啊!

心下一動,望了屋內眾人一眼,問道:“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