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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的汗水致使他想摘下麵罩,但最後一點理智卻製止了他的行為——

不論是汙染還是中毒,周圍都一定有什麼能影響人類理智的存在。他尚且如此,那不管不顧衝進來的桑覺呢?

空曠的環境裡回蕩著霍延己粗重的喘熄,他撐起身體,繼續前進。

可無論如何,他都找不到有關桑覺的真實痕跡,假的幻象卻無處不在。

直到他突然狀似支撐不住地拿起刀,對準了自己的心臟。

他站在昏暗的廢墟裡,電筒的光蒼白無力,周圍是混沌的黑水與半塌不塌的牆壁……刀尖高高揚起,重重落下。

然而,就在即將刺中心臟的那一秒,刀尖卻突然偏離方向,如急刹車一般收在心口的位置。

霍延己艱難地喘著粗氣,睜開雙眼——

如他最後猜想的一樣,不僅桑覺是假的,他自己也是假的。

真正的他自己正躺在廢墟裡,不知睡了多久。

他借著通訊器微弱的反光,看了眼時間,距離第一次見到假的桑覺,竟然才過去十分鐘。

而他卻好像在夢魘裡過了好多天。

霍延己半撐起身體,忽然感覺到黑暗中似乎有什麼在注視自己。

他放輕東西,將手臂上的電筒調到最弱檔,緩緩打開,饒是他做好了心理準備,心智足夠強大,心跳也硬生生漏了好幾拍——

霍延己僵硬著,與無數眨動的猩紅之眼對上視線。

這些眼睛周圍都是緩緩蠕動的血色肉瘤,它們長在肉瘤中,每隻眨動眼皮的頻率都不相同,都仿佛獨立的個體。

眼睛大小不一樣,長短也不儘一樣。

似乎知道自己暴露了,肉瘤蠕動的速度突然快起來,數不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蔑視、斜瞟、輕睨……皆帶著詭異情緒。

而餘光裡,本應該是龍形的桑覺已經變回人形,正躺在一隻巨大眼睛的下方沉睡。

那隻巨大的眼睛約莫三個成年男人一般體積,它沒有在意醒來的霍延己,猩紅眼球牢牢盯著桑覺,碩大的眼皮一眨不眨。

桑覺似乎和霍延己之前一樣陷入了夢魘中,慘淡的紅光落在臉上,黑長的睫毛倒映出一片扇影,輕輕顫著。

他喃喃囈語,呼吸急促道:“媽媽,媽媽……”

第146章 清醒

針對是否可以犧牲一名軍官結束汙染的投票如約而至。

但出乎意料的是, 這場投票並沒有迎來想象中的狂熱討論,甚至民眾參與度也極低,從開始公告到六小時後, 參與投票的人數不足三萬人, 而目前主城具有完全行為能力的存活居民卻有五百多萬。

比例不足5。

為了不擴大影響, 老上將甚至特意將投票範圍控製在了主城內,沒有波及其它安全區。

這種情況很詭異。

全城都彌漫著違和割裂的氣息,又沉靜、又感到壓抑的瘋狂。

“報告!目前累計已經出現了兩百一十七自殺事件了, 其中不包括十九起畸變者突然狂躁,造成的五百三十一起死亡案件。”

老上將沉默地撫摸著紙質報告上的一連串數字——

一切都是桑覺離開後開始的。

原本二號裂縫坍塌,極樂之眼出現異象後共七天中, 主城隻出現了十三起自殺事件,但桑覺和霍延己前往廢水後不足三天,居民自殺概率就開始極具飆升,城內一片混亂。

這種異象並不隻限於居民。

窗外,忽然傳來一片騷亂聲。

老上將正處於中心大樓最高層的辦公室,這個距離還能聽到騷亂聲,可見下麵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撐著窗口往下探望的老上將深吸口氣, 看了看遠方被黑雲掩蓋的燈塔。

他們已經很多天沒見過燈塔的光了。

“上將,為了您的安全考慮——”

“都這種時候了, 誰的安全還重要?”

老上將快步走進電梯,和士兵一同前往地麵, 而此次事件的主人公並非普通居民或傭兵, 而是巡防營士兵。

巡防營是一個特殊的兵種,從前與監管者部門相互配合管理城內治安, 是從屬關係,也是距離普通居民最近的兵種。

然而此刻, 一名畸變者巡防兵突然“失序”,發狂殺死了三十多猝不及防的居民,其中五名不久前從地下城上來的女性,二十七名男性,最後被新成立的維序部門擊斃。

當然,在普通人眼中的“失序”在高層眼中不可能發生。

即便目前對畸變者民眾的汙染指數檢測頻率有所降低,但對士兵或相關部門卻依舊嚴格,半月一檢是常態,隻要靠近臨界值就會被調離崗位進行觀察,不存在在崗期間失序的情況。

周圍一片惶恐,交雜著民眾窸窸窣窣的討論聲,似是在指責巡防營怎麼能出現這種失誤、往後還要怎麼信任有關部門?

又似在說,這個世界完蛋了,居民瘋了、軍人也封了,沒有人逃得過。

放棄吧。

還掙紮什麼呢?

冷不丁的,老上將對上人群中一道直勾勾的陰暗視線,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居民,平時可能也是旁人眼中仗義的兄弟,有情有義的傭兵。

此刻卻像惡魔附體一般,詭異至極。

他陡然驚醒,肩膀一晃,旁邊的士兵及時發現,詢問道:“上將,您沒事吧?”

“……沒事。”老上將道,“在這邊穩定好秩序,等總巡哨官過來,我去趟研究所。”

“是!”

老上將來到研究所,冰冷急促的步伐炸醒了一籌莫展的研究員們,老上將直接問道:“有什麼發現嗎?”

在發現“精神汙染”的那一天,研究所就在軍方的協助下帶了一批研究樣本回來,都是已經發生異常但還沒有做出異常行為的居民。

其中一名研究員道:“我們無法像基因感染一樣及時檢測出被精神汙染的人,他們的身體情況沒有任何異常,唯一異常的就是腦電波。”

但他們總不可能抓著一個居民就去檢查腦電波吧?再者,被精神汙染的人,要麼自殺要麼狂躁,但從汙染到失控期間的時間並不確定,可能一天,可能十天。

在這種時候對民眾公布,又出現了什麼“精神汙染”,我要殺掉你們身邊一些看起來正常、但實則已經不正常的人……怎麼可能叫人信服?

民眾怕隻會覺得,軍方怕不是瘋了吧?

“怎麼個異常法?”

“所有樣本唯一的特性是他們的腦電波始終在β波與δ波反複橫跳——”

老上將不耐打斷:“說直接點。”

研究負責人解釋道:“人類狀態不同時,腦電波的狀態都不一樣,我們正常情況下,腦電波都是β波,閉眼放鬆時是α波,深度睡眠時才可能是δ波……”

也就是說,這些樣本似乎都在清醒與混沌之中反複橫跳。

“即便是檢測出β波時,活躍頻率也遠遠高出標準,正常都是14~30赫茲,而腦電波頻率最低的樣本在60赫茲朝上,且一直處於增長中。”

無論是清醒還是混沌,他們的大腦都處於高度活躍運轉中,這與城內所觀察的詭異平靜又相互矛盾。

如果他們還有時間,也許能在未來的某一天研究明白其中緣由,然而按照當下的精神失控速度,恐怕人類沒有多少時間了。

老上將深深地吸了口氣,猛得砸向一邊牆壁。

研究負責人嚇了一大跳,欲言又止半天,還是小心翼翼道:“您要不也做個腦電波檢測?”

“……”

·

那個被桑覺吃掉的錄像視頻中的場景在夢魘裡反複出現。

蒼老的博士躺在病床上,不知道為何能說話了。她一動不動望著眼前的桑覺,眼含熱淚,唇角微揚:“叫過米莉那麼多次,能不能也叫我一次?”

她不用說話,桑覺也可以從她周圍的磁場頻率看出她的想法。

他脫口而出:“媽媽。”

可眼前的博士迅速風化了,微揚的嘴角也化成了灰,落了滿地,最後隻剩下一架骸骨。

“不要……”

桑覺眼眶紅了,可是耳邊突然傳來點聲響,是在病房門外。▽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發現是另一間一模一樣的病房,病床上躺著一個新的安婭博士。

她說出了同樣的請求:“能不能叫一次媽媽?”

桑覺紅著眼睛,搖搖頭。

博士沒有生氣,隻是有些失望地問:“為什麼呢?”

桑覺爬到病床上,小心翼翼地窩在博士身邊:“因為我一叫,你就要消失了……你已經消失很多次了。”

博士說:“我不會消失,桑覺,隻要你留在這裡,我就永遠存在。”

桑覺問:“為什麼不叫我小惡龍?”

“原來小惡龍喜歡這個稱呼?”

桑覺沒說話,他抬起博士的手,攬住自己的肩膀,並小聲指揮道:“你要輕輕地拍一拍。”

“好。”博士安撫地拍著他肩膀,“我們小惡龍好像很難過,發生什麼事了嗎?”

桑覺的眼神沒有虛焦:“因為你不要我了。”

博士安慰道:“我還在這裡,小惡龍。”

桑覺不聽,自顧自地說:“你把我丟到一顆陌生的星球,都是我不認識的人,我遇到了一個很喜歡的人類,可是在他心裡,我不是最重要的。”

“那你要怎麼辦呢?”博士問。

“我想吃掉他的。”桑覺道,“但他很痛苦,他就要被撕碎了。”

“那就吃掉他,桑覺。”博士又叫回了他的名字,“你是普世間最厲害的存在,沒有誰可以忤逆你的意願,就算王子也不能。”

桑覺沉默了,靠在博士肩上不說話。

好久,他又低喃道:“我還難過……我找不到您。”

“我就在這兒啊,桑覺。”博士溫柔撫摸著桑覺的頭發,又重複道,“隻要你留在這裡,我就永遠存在。”

遲疑的“好”字還沒有說出口,桑覺就聽到一聲隱約的呼喚。

“桑覺……”

這道聲音很熟悉,帶著對方特有的克製的愛。

桑覺發了會兒呆,扶開博士的胳膊,爬下床道:“我要走了。”

博士做出最後的挽留:“我們小惡龍不想留下嗎?”

桑覺歪了下頭,眼神平靜,但眼眶很紅。他說:“我不是為己己離開您的,是因為我還想為您做完最後一件事。”

病床上的博士蒼老,與桑覺記憶裡的漂亮利落摸樣完全不同。

可她們的眼神是相同的,溫柔愛憐,又具有無限包容。

可在桑覺說完後,她就慢慢化掉了,溫柔的眼神逐漸破碎,慢慢化為病床上那攤不明黏糊物質。

她是假的,桑覺知道。

他從假的幻象中,尋求記憶裡已死之人的慰藉。

他轉身,一步步離開病房。

可拉開門,眼前竟然浮現了主城的麵貌。

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