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頁(1 / 1)

下的傷痛病根就足以拖垮他們。

活到七八十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上任最高執行官赫爾曼就是其中一個。

他和霍延己一樣,殺過無數感染者、無數失序的畸變者,手上沾染的鮮血一輩子都洗不清,讓大眾對他恨之入骨。

偏偏就這樣一個人,活到了很多‘好人’都活不到的年紀。

霍延己還記得第一次遇見老赫爾曼是在軍校,那時的赫爾曼五十歲不到,鋒芒刺骨,他站在高台上,凜冽的眼神仿佛能洞穿每個人的不堪。

他對台下的學生說:“想成為霍楓那樣的英雄沒有問題,可英雄之所以光明萬丈,是因為他背後站著無數踩在汙水裡的‘小人’。”

監管者——行旁人不行之事,背旁人不背的罵名。

他們在黑夜裡負重前行,一樣是為了讓人類步入黎明。

赫爾曼站在高台上,言語慷鏘有力:“有光就有陰影,有人救人,就要有人殺人。”

如今,麵前這位腰背佝僂、飽含風霜的老人幾乎看不出當年意氣風發的影子。

昔日鋒利的眼神如今細碎渾濁,眼皮鬆垮地垂下,皮膚皺起的一條條褶皺像是風雨在牆上留下的斑駁印記,和樹皮一樣粗糙。

在審訊室坐兩天了,霍延己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他淡淡問道:“您知道這兩天我在想什麼嗎?”

旁邊的記錄官連忙在鍵盤上敲下這行字。

老赫爾曼問:“什麼?”

霍延己說:“我在想,十一年前的全民審判,是不是也有您的一份功勞。”

記錄官手指一僵。

全民審判這四個字,仿佛是什麼不可提及的忌諱。

老赫爾曼緩緩抬起渾濁的眼眸,示意記錄官停下記錄,出去。

等關門聲響起,老赫爾曼關掉監控,才道:“薄青是我唯一的學生,他的結局是我永遠釋懷不了的痛。”

言下之意,否認了霍延己的質問。

霍延己也沒繼續猜忌,而是反問:“那您如今在做什麼?”

老赫爾曼沒有回避他的目光:“我在做正確的事。”

霍延己道:“用數萬人甚至數十萬人的性命獻祭出幾個霍楓那樣的戰鬥兵器,是正確的事?”

裂縫下麵有什麼他們都不清楚,不論是一百多年前盧斯還是九十年前的霍楓,都說過同樣的警告——“不是所有真相,都該深究”。

那數萬‘未通過基因檢測’的人送進裂縫,也許連道水花都掀不起來,隻能盲目送命。

“你和薄青一樣,都想要乾淨的黎明。可黎明是紅色的,要用鮮血堆砌。”

赫爾曼發出一道悠長的歎息,聲音緩慢而嘶啞:“過去哪一段黑暗的曆史,不是踩著無數犧牲者的屍體走出來的?他們是犧牲品,你我也是犧牲品,都一樣,沒有誰比誰幸運。”

霍延己嘲弄道:“過度犧牲帶來的勝利還算勝利嗎?”

赫爾曼垂眸,蒼老粗糙的雙手交握。

霍延己靠著椅背,道:“我們都清楚,所謂‘進化’就是個謊言,已經有三分之一的人類成為了犧牲品,您還要和他們一起毀掉更多人嗎?”

“總要試試。你我更清楚,人類已經到了窮途末路。”

赫爾曼眼裡透著深深的疲憊,他緩緩道:“我來見你之前,剛收到十一號裂縫暴動突襲二十七區致淪陷的消息,從暴動到淪陷隻用了一天時間……隻用了一天。”

二十七區是離主城很遠的一個區。

他們甚至沒等到任何一區的支援,就淪陷在畸變鼠災之下,全城一百一十萬人,無一幸存。

赫爾曼平靜道:“你和薄青都太理想化了,沒有犧牲,不賭一把,迎接我們的隻有滅亡。”

霍延己靜靜看著桌麵,不置可否。

通訊器滴了一聲,赫爾曼按下接聽,渾濁的眼神動了動。

他站起身,對霍延己道:“議庭的人到城門口了,議長也來了,他們會親自審問你,好好吃頓晚飯,做好心理準備。”

霍延己注視著這道滄桑的背影,倏然道:“這個‘獻祭’未通過基因檢測者的計劃叫什麼?”

握住門把手的赫爾曼停住,沒有回頭,答:“《黎明2號》。”

霍延己問:“帶頭執行人是議長?”

老赫爾曼頓了頓,沒有回答,轉身離開了。

霍延己獨自坐在審訊室裡,安靜到隻能聽見他微不可聞的呼吸。

半晌,他發出一聲淡淡的嗤笑。

還真是以卵擊石啊。

最高議庭帶頭,聯合無數高層,試圖用人命堆砌一條通向黎明的血路,他霍延己拿什麼阻止。

以什麼立場阻止?

……

不稍一會兒,審訊室的門被推開,有人給霍延己送來晚餐:“您慢用。”

霍延己打開餐盤,剛握起筷子,就看見從米飯裡冒出一角的小紙條。

他拿出來,看見了一行字:

【兩天零四個小時了,你想見我嗎?】

霍延己一頓。

字是科林的筆跡,但明顯不是科林的語氣。

翻開折疊的部分,又多了一句:

【我想見你,不抱著你我睡不著。】

霍延己眸色一鬆,半晌才淡淡吐出三個字:“……小笨蛋。”

紙條完全打開後,他看見了最後兩行字:

【所以我來見你啦!】

【你的第一好朋友:桑覺。】

“…………”

同一時刻,門外傳來兩道輕微的聲響。

霍延己剛抬眸,審訊室的門就被敲響了:“叩叩——”

霍延己現在是嫌疑犯,來審訊或送東西的人大可不必這麼禮貌。

見他不應聲,外麵的人又耐心地敲了兩下。

“……進來。”

門一打開,就隱約看見門口倒著兩個人,背靠著背,沒見到血,應該隻是暈了。

一道身影撲過來,往霍延己懷裡一撞:“你有沒有想我?”

聲音是熟悉的聲音,臉卻不是熟悉的臉。

懷裡人反應過來似的,解釋道:“我花六百幣捏了張假臉,因為太著急了,所以做工有一點點粗糙。”

“笨。”霍延己握住桑覺的後頸,讓他抬起下巴,“一張完成度百分百的臉隻要三百五,下次提前打聽打聽市場價。”

“……你出去以後賠給我。”桑覺不滿,“我是為了見你才被坑的,不是因為笨。”

霍延己道:“多吃點虧,以後就有經驗了。”

這張假臉的膚感很真實,但卻不隻一點點粗糙。

不僅額頭鼓了個小包,左臉坑坑窪窪,一排雀斑橫貫了臉頰與鼻梁,下巴還是歪的。

桑覺問:“好看嗎?”

半晌,霍延己吐出兩個字:“還行。”

桑覺完全沒聽出他的違心,一定是己己太矜持了。

他這麼好看,用什麼臉都好看。

霍延己問:“怎麼進來的?”

桑覺一副求表揚的小表情:“打進來的——潛行,沒有驚動他們開槍。”

“真厲害。”霍延己頓了頓,問,“都殺了?”

本來隻是謠言裡的小情人,霍延己出事未必會牽連到桑覺,但擅闖監管中心還殺了一大波人性質可就不一樣了,桑覺會直接變成通緝犯。

“還沒有,暫時暈了。”桑覺認真道,“如果你討厭他們,也可以殺掉的。”

說這話的桑覺一臉純真,像個不諳世事的小惡魔。

霍延己道:“他們隻是聽命行事,不能隨便殺人。”

“哦——”桑覺並不在意那些人,他放出尾巴,“它也想你了,你摸摸它。”

霍延己瞥了眼監控,剛剛老赫爾曼關掉後並沒有再打開。

“老赫去城門口接議庭的人,最多四十分鐘就會回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雖然擅闖監管中心是大罪,但霍延己沒生氣,一邊輕輕擼著桑覺的尾巴,一邊語氣淡淡地給他鋪後路:“你雖然捏了張假臉,但身形很好認,等會兒離開了直接去找衛藍或者張副官,如果老赫爾曼或者議庭的人找上門,隻要不承認,他們不能拿你怎麼辦。”

桑覺眨巴了下眼睛:“監控都壞了,不會拍到我的。”

這是007的功勞,監控直接被替換成了正常的畫麵,所以監控室裡的監管者才一直沒有發出警報。

霍延己眉頭微動:“費這麼大力氣,就來找我摸尾巴?”

“摸尾巴很重要的。”桑覺道,“我心情好了,才有力氣救你。”

“救我?”

桑覺點頭:“我有兩個計劃,plan A和plan B,結局不一樣,都要等幾天,你選一個。”

霍延己眼裡閃過幾絲意外:“計劃的內容總得告訴我。”

桑覺拒絕透露:“盲選。”

霍延己的喉腔裡溢出一聲淡淡的笑:“盲選不就等於是你幫忙決定的?”

小心思被看破了。

桑覺%e8%88%94了下唇,抬手抵住霍延己的下巴,不愉快地叼住那塊滾動的喉結,用獠牙磨了磨。

霍延己下意識往後讓去:“桑覺——”

咬了半天,桑覺才鬆口,悶聲道:“你不要其他人類了好不好?他們都很壞,都在等著看你笑話,我不喜歡他們。”

第54章 議庭

【007日記二十】

【機密文件《黎明》已修複至99……預計六小時內加載完畢。

041號口中的《黎明2號》應是《黎明》計劃的續章。

不過由於這次風波, 小惡龍對人類的好感度驟降,甚至想帶著飛行器與002號永遠地離開人類群體。

即便如此,我還是幫助小惡龍與002號見了麵。

就如042號所說, 002號丟不下他的責任, 他做不了閒雲野鶴, 注定被束縛這種如監牢一般的城裡。

注定付諸一切,卻不被理解。

或許,被誤解正是執行者的宿命。

而我正試圖用數據分析, 究竟是002號的理想主義能夠達到更好的結局,還是如其他高位者所說,隻有用鮮血與屍體才能鋪開新的道路。

《黎明2號》的賭性太大, 倘若有一天真相流露,如今看似牢固的人類集體恐怕會瞬間分崩離析。】

·

霍延己撫著桑覺的頭發,最後滑至後頸將其捏起,不給桑覺繼續咬。

“不喜歡,那怎麼辦呢?”

桑覺認真道:“我帶你離開安全區好不好?離他們遠遠的。”

霍延己問:“去哪兒?”

桑覺比劃了下:“可以去任何地方,廢墟,森林, 裂縫也可以,我們有一個固、固……”

霍延己接上:“固若金湯?”

桑覺點頭:“嗯!我們有一個固若金湯的家, 晚上也可以睡得很安穩,無聊就去殺汙染物, 還可以去挖寶石, 去奇奇怪怪的地形探險,廢墟一定有很多前人的遺跡, 說不定還能找到古董,比如像老卡爾收藏的遊戲機……”

霍延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