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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而言,今天隻是離開安婭博士的第三天。

我本和博士一樣以為,小惡龍什麼都不知道,但似乎並非如此。

也許冥冥之中,他早有所感覺。

安婭博士的期望要落空了,沒有人能永遠純真,所有人都會長大。】

·

桑覺問:“每天都會宵禁嗎?”

007說:“是的,方便每天管理徹查,以防類人生物和彆有用心的人潛入。”

桑覺:“彆有用心的人?”

007:“不論什麼時期,人心都難聚。”

桑覺不是很能理解,在這種資源貧乏危險橫生的時代,還能有什麼異心?

或許因為他還不算是人類,所以不能共鳴。

——就像此刻他不能共鳴,為什麼那麼多人會對不遠處的一個雕像鞠躬,甚至擺上親手折的紙花,各種顏色,精致奪目。

說來可悲,如今的鮮花不再是戀人間的情意往來,人們再想欣賞,隻能去城外遠觀那些具有致命性的美麗花朵。

無汙染的乾淨土地就是最珍貴的資源之一,培育鮮花實在浪費。

雕像的麵孔有些眼熟,桑覺仰著頭:“好像在哪見過……”

雕像約莫六七米高,穿著軍裝,麵含微笑,灰白色的雕塑賦予了他神聖性,看起來強大而不可侵犯。

一個風塵仆仆的畸變者趕來,在雕像前放下一片楓葉,彎腰行了個禮,又風塵仆仆地離開。

“雕像是霍楓。”007頓了頓,“人類曆史上第一個畸變者,也是最強的畸變者,他曾經以一人之力,擋下了足夠覆滅一個安全區的蠕蟲群。”

桑覺想象不出來那是什麼場景,他知道蠕蟲這種生物,長在菜地裡細細長長的無骨蟲子。

但007口中的蠕蟲,是畸變後放大了千萬倍,平均一隻長度就有五六米,皮糙肉厚,軟若無骨,一圈口器能輕鬆將人攔腰咬斷。

一個人對抗一群……

桑覺迷茫地問:“難道他會分身?”

“他的畸變基因取樣來自二號裂縫,能分化觸手,且其它基因無法通過觸手汙染他的本體,擁有極強的自愈再生能力。”

007說起了那段曆史——

“坍塌最初雖然死了很多人,但科技水平不以人類數量為標準,依舊保持了很長時間的巔峰狀態,在科學和武器的支撐下,無數安全基地坐地而起。”

人類甚至不惜耗費巨資創造了天空之城——一座懸空的倒三角城市,以為這樣就可以躲避汙染。

007說:“可隕石季到來了。”

比最初的裂縫汙染還要像世界末日,數不清的小型隕石砸向地麵,摧毀了一切建築,包括代表希望的天空之城。

人類不得不倉皇的逃往地下,躲避漫長的隕石季。

暗無天日的生活過了很多年,他們才重新回到地麵。

此時的地表狀態十分糟糕——至少對人類來說十分糟糕。

海洋占比達到了總麵積的百分之七十六,陸地占比隻有百分之二十四。

而乾淨無汙染的土資源,隻占據陸地總麵積的百分之零點一。

人類徹底失去了食物鏈的主宰地位,文明的延續成了難中之難。

而霍楓就在那時候站了出來。

大多數人類並不願意冒險舍棄純淨的人類身份,變成一個異種,但霍楓起了一個好頭。

他完美融合了來自二號裂縫的汙染基因樣本,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主城這片領土就是在霍楓的帶領下攻下的,曾經這裡盤踞著無數怪物。

或許現在去問路上某個見證過那段曆史的人,他們仍會說,霍楓就像神一樣所向披靡,帶領其他幸存者一腳邁入了光明。

就差那麼一點,一點點——

在一場大規模的怪物突襲前夕,霍楓失蹤了。

那場戰鬥人類損失慘重,屍橫遍野,人類建立在西北方最重要的研究高地完全淪陷,當中三百六十七名重要研究人員慘遭汙染物的吞噬,無一幸免。

有人為此恨上霍楓,認為他是逃兵,也有人覺得他隻是去執行什麼秘密任務死了,依舊以他為信仰。

他消失了六十年,至今了無音訊,軍方也沒找到任何線索。

“六十年?那應該死了吧?”桑覺小聲說。

“對普通人而言,百年壽命確實是極限。”007說,“但之所以有那麼多人願意冒著極大風險選擇進化,很大一部分原因源於壽命的延長。”

“能延長多久?”

“據研究,如果三十年內不失去理智,不戰死,畸變者平均能活到180歲。”

即便可以擁有這麼長的壽命,還是有一半以上的普通人類不願意冒險,這就是一場豪賭。

首先,進行基因融合的黃金年齡是18歲到30歲之間,且選擇融合的當時,就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進化失敗。

其次,畸變者三十年內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失序,變成一隻怪物。

最後,因為自身擁有了汙染性,醫院、社區、食物資源……城內的大部分工作他們都無法勝任。

畸變者隻能成為士兵,或自行組建傭兵隊伍去城外搏命,死亡率高得恐怖。

所以結合起以上所有因素,畸變者真正的平均壽命其實還沒普通人高。

007說:“對於從年少就開始接受基因汙染的人來說,二十歲到一百歲都算青壯年時期,而霍楓出生至今剛好102歲,才堪堪步入老年初期,所以很多人都堅信他還活著。”

他們是不是真的相信,霍楓是不是真的還活著,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他不再是個體,而成了眾人心中的一個虛影。

特彆是對於畸變者而言,他是方向,也是靈魂支柱。

軍方也依舊以正麵形象宣揚他,在幼時的教科書裡,在長輩的隻言片語中。新一代出生的人也會對霍楓心生向往,想成為他那樣的人。

007說:“可以說,如今畸變者數量如此之多,霍楓的形象塑造功不可沒。”

霍楓的雕像被夕陽的金暉二分成半明半暗,桑覺遠遠與他對視著,不明白奇怪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夕陽漸追,灰色的高樓吞噬了最後一抹餘暉。

桑覺突然反應過來:“司伏的神明就是霍楓。”

神明沒有憐愛他,沒有憐愛任何人,殘忍地拋下信徒們消匿人世間,或許再也不會回來。

……

夜晚的主城更熱鬨了,雖然隻剩下三個小時就宵禁了,但仍然有很多人泡在酒館裡。

桑覺盯著路牌,尋找街道管理處。

一個身材十分壯碩的男人出現在視野裡,白色背心幾乎裹不住他蓬勃的肌肉,滿得像要脹出來。

他順走了酒館門口的一瓶酒:“老卡爾,記賬!”

聽到熟悉的名字,桑覺下意識側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老卡爾從酒館探出頭來,吼道:“該死的歐文!死外麵之前記得把賬清了!”

歐文大笑:“哈哈哈哈老子要是嘎外麵了,你就自認倒黴吧!”

老卡爾:“去你大爺的,這麼晚你去哪!?”

歐文頭也不回地揚揚酒瓶:“出城——”

老卡爾大喊:“你瘋了!?”

歐文沒有回頭,背影消失在濃濃夜色中。

老卡爾無奈搖頭,剛準備回酒館,就瞧見旁邊一直看著他的桑覺。

他愣了一下:“是你啊。”

桑覺並不討厭老卡爾:“你還好嗎?”

老卡爾:“還不錯,進來喝一杯?”

桑覺有點好奇:“我沒有喝過酒。”Θ思Θ兔Θ網Θ

老卡爾哈哈一笑:“你進來,我請你喝一杯。”

桑覺跟在他後麵,這家酒館應該是老卡爾自己開的,裡麵的人都認識他,十分熱絡。

有人勾過老卡爾的肩膀:“這位不介紹不介紹?”

老卡爾拍開他的手: “彆起歪心思啊,人家還小!”

桑覺坐到吧台前,老卡爾給他調了杯紅色調的酒:“嘗嘗,它叫‘黎明’。”

‘黎明’的上層是淡淡白色,透著些許清晨的青,中層是夕陽的豔紅,下層看起來是黑色的,但其實材料是紅色的果肉。

桑覺沒在老卡爾身上感到惡意,他抿了口酒,有點甜。

“你不生我氣嗎?”

“你說阿阮?”老卡爾笑著搖頭,“跟你沒關係,就算你不說,霍延己也能看出來她被感染了,阿阮一樣會死。”

“那你生霍延己的氣嗎?”

老卡爾:“談不上生不生氣,霍延己中將的職責就是消除一切安全隱患。阿阮隱瞞感染想進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行為很自私。”

她抱著僥幸的心理,想回到溫暖的家裡,回到從前的日子。

能理解,但自私。

“我才應該向你道歉,我早看出阿阮被感染了,但搭車的時候沒有告訴你。”老卡爾歎了口氣,“我和他們認識很多年了,賈森和阿阮都是好人,也很講義氣,我甚至欠他們一條命,所以當時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和阿阮說,你不該活著,你應該死掉,你不能把危險帶回主城。”

“我開不了這個口。”

桑覺又喝了一口,濃鬱的果酒香蔓在舌尖。

老卡爾拿著抹布,撐著吧台:“我想著,反正進城也要測汙染指數,他們不可能活著進來。算了吧,多活一會兒是一會兒。”

“為什麼大家都怕死呢?”

“誰不怕呢?難道你不怕?”

桑覺想了想,誠實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感覺,死亡具體意味著什麼。

“賈森和阿阮是我周圍唯一一對登記結婚了的伴侶,他們感情很深,在一起十一年了。至於其他人,換床伴比換衣服還勤快。”

老卡爾歎了口氣:“其實也不能完全怪他們,畢竟這世道就是這樣,誰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過明天,及時行樂最重要。”

比如這會兒,酒館裡有不少人都注意到樣貌極好的桑覺,他們蠢蠢欲動,有個辮子男起了個頭:“來根煙?”

“滾滾滾。”老卡爾趕雞似的,“彆搞,人家剛成年。”

半杯酒下肚,桑覺腦袋暈暈的,他還是不懂:“現在還不是春天,他們為什麼要對我這樣的一隻雄性發倩?”

老卡爾被他的用詞逗樂了:“你也說了,他們是發倩的雄性,有時候就和動物沒差,隻受下半身驅使。”

“我就沒有,隻受,下半身驅使……”

桑覺說的斷斷續續,頭越來越暈,徹底忘記了還要租房子的事。

他要雙手托著腮,腦袋才不至於磕在吧台上:“我不喜歡他們。”

老卡爾逗他:“那你喜歡霍延己嗎?”

桑覺不說話了,清透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酒杯,半天才說:“他很香。”

“香?”老卡爾噗嗤樂了,“他堂堂一個中將難道還噴香水?”

桑覺:“不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