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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拉熱窩狙擊手 江亭 4240 字 6個月前

樣一個答案嗎?你精心一手調教出來的徒弟,為了半路殺出來的一個波什尼亞克人而變節?”

格林金斯沉默了。林奈是了解他的,對著自己的老師他也能一針見血。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老師,我知道我做了什麼樣的選擇,我知道我要承擔什麼後果。”林奈現在說的是真話:“我選擇的是我自己,我依照自己的內心和準則在做事,我仍然有自己的信仰,並不會因為一個男人而輕易改變。如果你要把我當成那種耽迷感情、意誌薄弱、像風中的草標一樣隨便吹口氣就飄搖不定的人,那是你的失察,不是我的。”

他表現得大方磊落,神情堅毅,依然是格林金斯熟悉的那個天才學生。

格林金斯見過很多優秀的、有天賦的人才,事實是人類從來不缺乏有天賦的人,但真正能夠攀上巔峰的人少之又少,並不是因為他們天資不足、缺乏才華,反而真正的天才最重要的特質並不是才華而是意誌力,即人們常說的“偏執”、“妄想”。他們認定了事情就會做到極致,並持之以恒地、年複一年地不斷朝著目標前進,不會被任何人事乾擾。

林奈就是典型的這樣的一個人,這也是格林金斯挑中他的最重要原因。他可以懷疑林奈的政治立場,可以懷疑林奈的性取向,但他不應該懷疑林奈的意誌。他認識林奈十數年,如果有任何事情他應該對林奈產生懷疑,那也不應該是意誌力。因為如果林奈的意誌稍有薄弱,就不會成為南斯拉夫今天最優秀的狙擊手,就不能在戰場上一舉殺掉人民軍上將。

但如果說是雷托·索洛納紮羅夫錄下了貝爾拉莫維奇那段坦白錄音,格林金斯也認為疑點頗多。堂堂人民軍上將,竟然在一通簡短的電話裡和敵軍坦白自己的過錯?為什麼?他是被抓住了多大的把柄?

就算退一萬步講,真的是索洛納紮羅夫,反而更不好辦。這使整件事變成了政治鬥爭的戲碼,是波黑政府軍和人民軍之間的鬥爭。除非塞爾維亞即刻向波黑宣戰,否則他們隻能吃這個悶虧,甘拜下風。彆說人民軍沒有確鑿證據證明索洛納紮羅夫的確是錄音者,就算有,一個國家向另外一個國家宣戰這麼大的事情,總要建立在合理的理由上,總不能以後在曆史課本上寫,塞爾維亞是因為被波黑曝光了腐敗問題,向波黑宣戰。這樣的曆史傳下去,到底是誰丟臉?

“軍部讓我無論能否得到情報,拷問結束後立刻射殺你。”格林金斯也不隱瞞:“林,我很抱歉。”

他很少這麼叫林奈,這是長輩對晚輩的昵稱。但林奈還沒心情關心自己的下場:“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雷托已經危在旦夕?”

“原來你還是擔心他的。”格林金斯調侃:“不過這次他是自作孽。我們培養了一個克羅地亞間諜,從前是俘虜,正好還是索洛納紮羅夫的摯友,兩個人關係非常密切。這個間諜回到波黑後,暗中幫助聯係克羅地亞民間雇傭兵支援貝爾拉莫維奇打了糧食戰,結果現在克羅地亞反應過來有內鬼,在全麵清查,懷疑到了我們的小間諜身上。和他過從甚密的索洛納紮羅夫當然也有通敵的嫌疑,聽說軍方已經扣住索洛納紮羅夫了。他是交友不慎呢。”

林奈暗暗吃驚。艾力克·勃朗拉沃竟然真的是塞爾維亞的間諜!

他是被塞爾維亞人洗腦了嗎?還是為了生存必須做間諜?是他聯係了雇傭兵給貝爾拉莫維奇借兵?一旦借兵,波黑和塞爾維亞之間就出現了嫌隙,原本良好的盟友關係岌岌可危。這的確是塞爾維亞樂見的。但看看這場戰爭的結果——波黑贏了,糧食拿到了。但勃朗拉沃自己暴露了身份,連累了多年的摯友。最關鍵的是,塞爾維亞仗打輸了,還連帶著名聲幾乎無可挽回,處心積慮安插的暗哨也被輕易拔除。

轉了一圈,最慘的依舊是塞爾維亞。這像什麼話?哪有搞間諜活動搞得自己損失慘重,反而讓敵方大獲全勝的?這是哪門子的間諜?

這根本不符合常理!

可格林金斯都親口承認勃朗拉沃就是間諜了,難道還能有假?

林奈一時腦袋很亂,理不出個思緒來。他直覺艾力克·勃朗拉沃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就算一個人當間諜能當成這個糟糕的樣子,塞爾維亞為什麼還能放心他來承擔這份工作?人民軍還不至於離譜至此。如果勃朗拉沃坐實間諜罪,雷托必不能善終,他是當真無辜受牽連,還是勃朗拉沃蓄意陷害?波黑政府軍本來就不願意雷托出風頭,有沒有可能在這件事上也有參與?塞爾維亞、克羅地亞、波黑這三個民族攪合在一起,關係錯綜複雜,這池渾水到底還有多深,還有沒有其他勢力參與,林奈一下子很難得到答案。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格林金斯站起來,去拿身後的槍:“我希望你能諒解我,我首先是軍人,然後才是你的老師。既然軍部有命令,我不得不執行。”他把槍口對準了林奈。

林奈定定看著那口黑洞洞的槍管,目光鎮定:“老師,我們來打個賭吧。”

第40章 烏有之鄉

“老師,我們來打個賭吧。”

格林金斯拉開了保險栓。

林奈四平八穩地坐在原地,甚至臉上帶笑:“最後一次賭約,看看我們倆究竟誰技高一籌。”他知道格林金斯要做什麼:“軍部給你的任務,不僅僅是殺了我吧?不然不用勞動您老人家長途跋涉跑到薩拉熱窩來。你說你們想破壞獨立公投,想阻止波黑獨立,而且你說關鍵點在投票的人,”他的邏輯很清楚:“我來猜猜,投票的人都是波黑公民,但是你們不可能把所有住在波黑的異族都殺了,那就隻能殺幾個關鍵人物,比如最近到訪波黑的克羅地亞議員?這一屆議會成員是真正通過民選走上調的,號召力非同凡響不是嗎?”

格林金斯沒有承認:“僅僅殺一個議員就能挽回投票結果,你也想得太天真了。”

到這時候,林奈已經確定整個事情的真相了:“不,殺人是第二步。第一步已經完成了,勃朗拉沃首先借兵給塞爾維亞就是第一步,首先挑撥波黑和克羅地亞的關係,使兩國生了嫌隙。然後你們再殺掉議員,嫁禍給波黑,徹底離間兩國。一旦盟約失效,克族的那部分選票就真的可能不給波黑了。波黑三大民族,如果塞族和克族的票都拿不到,波黑獨立就真的岌岌可危了,不是嗎?這個連環計確實不錯。”

格林金斯冷冷地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們來比賽吧,老師,最後一場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比賽。看看我們倆到底誰能殺了對方。你不想知道我這幾年有沒有長進嗎?”

“你要是有長進,現在就不會落在我手裡。這次作業我要給你打不及格了,林。”

“但你贏得憋屈。你不想我們站在對等的位置上真刀真槍打一場嗎?”

格林金斯的確猶豫了。林奈的這個提議撥亂了他平靜已久的神經。他退居二線已經很久了,但是他身體裡的血性沒有退下去。隱居的生活雖然安逸溫馨,可他到底當了一輩子的軍人,長久地不拿槍不打仗,他總覺得有點失落。他想戰鬥,想上戰場,他太想念一線的殘酷的生活,如果一個軍人不能上戰場,還有什麼意思呢?南斯拉夫能和他抗衡的狙擊手不多,如果能夠在最終退休之前,打一場風風光光的仗,倒也不失一個痛快的退場。

理智告訴格林金斯,這個決定非常危險。林奈和他如果真的站在同一片戰場上,他還真是說不好誰能贏。況且他是有家庭的人,他的妻子還等著他回家,一大把年紀的人了不應該再像年輕人一樣玩了,今天把林奈放走,要再抓到他就很難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老師,算了吧,你根本就不是過田園生活的那種人。”林奈嘲諷道:“彆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嗎?你要是能在鄉下呆得住,根本就不會答應軍部的這個命令。你已經退休了,他們就算去請你,你也有理由不答應的。你答應了,你想念這裡,你根本控製不住自己。”

格林金斯定定看著他,手指僵在手槍的保險栓上。

不料僅僅一念之間,林奈突然爆起,從椅子上跳起來就往他身前撲,手刀帶著淋淋鮮血橫掃而來,一把打掉了他手裡的槍。格林金斯反應也快,向後一避,這才看清楚他手裡用來隔斷捆繩的東西——

那是一枚細小鋒利的鐵片,如芒芒寒星,被林奈捏在指尖。他血肉模糊的手指暗示了,鐵片原本是埋在了指甲下麵的肉裡,隻要拔掉指甲蓋,將鐵片從肉裡扯出來,就能撬鎖、割繩、開機關,關鍵時刻的確是能救命的重要道具。

在自己的身體上創造傷口、埋藏小型利器是特種兵最重要生存技能之一。一來,職業軍人身上必然有很多傷口,在傷口下麵埋東西不容易被發覺。二來,即使敵人把身上衣服剝光了,總不能把傷口從身上移除,所以傷口下麵的東西幾乎不可能被拿走。這個小技巧很簡單,最難的環節在於如何忍受手拔指甲扯鐵片的鑽心之疼而不麵露任何一點動靜。至少格林金斯剛剛沒有發現任何蹊蹺,林奈簡直談笑自若!

可怕的意誌力、耐痛性和心理素質。這就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南斯拉夫最優秀的特種兵。

林奈十指紅透,實際上疼得手指都哆嗦,力道和精準度卻沒有絲毫放鬆。他額心乾燥,隻有微微發白的嘴唇能看得出來他的確忍受著非常人能及的巨疼。

格林金斯和他近身搏擊不占優勢——畢竟年紀大了,身體的機動性和耐力都遠遠無法和年輕人比較——因此也不戀戰,三、兩步跳脫開便往外跑。林奈知道他不會和自己硬拚,裝模作樣追了幾步,人不見了他就堂而皇之返回室內,找回自己帶的包裹,才翻窗逃出。

他從路邊偷了一輛摩托車往大路上開,見路邊的牌子他大約能知道自己已經在塞爾維亞境內。再三思考後,他決定直接回河穀小屋,再做下一步打算。雖然他心裡焦急雷托的安危,但這時候如果他冒然聯係雷托,也可能連累對方。雷托剛剛被抓不久,受艾力克·博朗拉沃的牽連難免要受到訊問,但從訊問、審查、定罪到處罰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想要處死一名上校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至少立時三刻。雷托不會有生命危險所以這就給了林奈時間來想辦法組織營救。

時隔兩個月林奈終於回到河穀,回到塞爾維亞。

這是他魂牽夢縈的故鄉,可兩個月的時間已經物是人非,這片土地上曾經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他的戰友、他的師長,他感情的維係全都離開了,羅曼去世,格林金斯站到了他的對立麵,故鄉對他而言如同烏有之鄉,是一片荒蕪的、茫茫的土地。

他心裡想著的那個人、他生命的維係已經不在這裡。他的愛戀,他的夢,他的歡喜和憂愁從此有了另外的寄托,於是故鄉變成了異鄉,在沒有愛人的地方,哪裡都不是他的歸屬。

“列弗?”馬裡奧發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