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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拉熱窩狙擊手 江亭 4242 字 6個月前

淋地貼著臉,上了車沒多久肚子就疼起來,女列車員把她抬到休息室裡去,滿車廂地呼叫有沒有婦產醫生或者接生婆。

林奈遠遠地能聽到列車員休息室的慘叫聲,坐在他對麵的男孩在淒厲的女音裡露出恐懼的臉色。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告訴男孩他母親當年生他的時候也是這麼叫過來的。男孩嚇得手裡的玩具熊掉在地上,逗得林奈朗聲大笑。

一個老人走過來彎腰撿起那隻玩具熊,拍拍上麵的灰塵還給男孩,安撫地揉揉孩子的發頂。

“你嚇著他了。”老人在林奈旁邊坐下:“好久不見,列弗。”

林奈一驚,沒想到會在火車上碰到故人:“教官?”

老人擺擺手:“我去年就退休啦。不用再叫我教官了。”

“這麼早?您不是說想一直教到八十歲嗎?身體還好嗎?家裡怎麼樣?”

“太太得了肺病,醫生讓我們搬到鄉下去住,說是對她的身體好。我就乾脆辦了退休,陪她回娘家去了。其他的都好。你呢?”

林奈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說起。在火車上遇到最尊敬的長輩,他心情難免有點激動。

奧丁·格林金斯慈愛地看著他:“你的事情我也是從電視上知道了一些,沒想到能在火車上遇到你,見到還活著的你,真好啊。我差點就以為再也見不到了。”

“我沒有做背叛民族利益、背叛國家利益的事。”林奈辯解。在重視的人麵前,他難免在意。

格林金斯點了根煙:“我從來也沒有覺得你會做出那樣的事。你是什麼樣的人,你的信念,我太了解了。你從16歲就跟著我學習,你不是做間諜的人,我知道。”

林奈有點感動。知道還有人相信自己是很幸運的。

“軍部越來越腐爛了,”格林金斯歎氣:“看到貝爾拉莫維奇開新聞招待會的時候,我甚至有點後悔,如果當初我沒有那麼重視你,極力推薦你去特種任務連,也許你今天也不用遭這麼多的罪。留在軍校,當個教官,娶個女人回家,也很好。”

林奈毫不在意:“這不是您的錯。教官。況且我有能力為自己洗清冤罪。”

“你的確是個好樣的。”格林金斯拍拍他的肩膀:“你是我最好的學生,列弗。我為有你這樣的學生感到驕傲。”

第37章 勝者為王

林奈的學生時期過得還是很不錯的,這不全是因為他是一個天才學生,天才學生如果不能遇到一個慧眼獨具的老師,有可能會過得很糟糕。

奧丁·格林金斯本來不教他們班,因為原本的教官請假回家探親,格林金斯才代班了一個星期,給了他和林奈相逢的機會。一個星期的時間,足夠格林金斯從這群菜鳥新生中選中林奈,足夠他看出林奈以後會是一等一的狙擊手。他有預感自己的學生裡終於要出現一個厲害人物,一個會讓整個南斯拉夫聯邦吃驚的人物。

黃金的80年代裡他們是一對令人羨慕的師徒,教學相長、誌趣相投,如果不是因為格林金斯實在是歲數比林奈大許多,他們更像一對兄弟。這樣的關係對林奈的成長很重要,他是少年天才,又性情桀驁,這樣的人注定很難融入集體,在集體生活中會遇到無數人際關係上的困難。雖然軍校裡沒有出現嚴重的排擠行為,但林奈是孤獨的,他身邊沒有要好的同學和朋友,格林金斯的陪伴遣散了孤獨和憂鬱,維護了林奈的自信心。這甚至比他教導給林奈的狙擊技巧更加重要,畢竟對狙擊手而言,心態永遠是第一位的。

林奈最終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被推薦去英國深造。當時深造是限製名額的,整個學校隻有一個名額,為了把這個名額給林奈而不是某些關係戶的孩子,格林金斯甚至去校長室大鬨一場,因此差點被革職。林奈深感愧疚的同時的確沒有辜負老師,從英國回來他一躍成為整個人民軍最亮眼的狙擊手,破格選入特種任務連,當時他21歲,這在人民軍裡幾乎是史無前例的。

“您怎麼也在薩拉熱窩?”林奈完全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格林金斯。

格林金斯坦白:“工作。不得不走一趟。”

“您不是退休了嗎?”

“最近他們臨時找到我讓我出一次任務。我還挺驚訝的,說真的,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讓我出任務,又不是軍隊裡沒有人了。還找到了老校長那裡,我才沒辦法隻能出來一趟。”

“什麼事情非要您親自出馬?”

“你也知道吧?波黑要舉行全民公投了。要是真的順利舉行了投票,恐怕波黑就要獨立了。”

“這和您能有什麼關係呢?總不能讓您去把投票點炸了。”

格林金斯覺得他太天真了:“投票點是死的,炸了可以換地方投票。投票的人才是最關鍵的。”

那就是刺殺任務了。林奈皺眉:“人民軍在波黑捅的簍子已經夠多了,這個時候如果行事這麼高調,恐怕會加重我們民族的惡名。波黑獨立是遲早的事情,即使阻止了這一次投票,還會有下一次。90年他們就已經提出全民公投了,硬生生拖了兩年還不是照樣要投?”

“你認為我們應該放棄波黑?”格林金斯對他的觀點有點驚訝:“這倒不像你從前的性格。”

“我隻是認為我們現在的名聲不值得再冒險。比起波黑,民族的形象更重要。”林奈說。

格林金斯歎了口氣,隻顧吸煙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開口:“林奈,我知道你熱愛塞爾維亞,但有些時候彆人的看法其實並不那麼重要。”

林奈聽他把話說完。“美國人罵我們濫殺無辜、沒有人權,但美國人並不了解我們,他們知道多少我們民族的淵源和文化?他們什麼都不了解,就以他們的文化和觀念來乾涉我們國家的事情,這是我們自己的內戰,他們憑什麼摻一腳進來?”格林金斯冷笑一聲:“這是他們的偏見,就像他們覺得黑人肮臟,黃種人低賤,他們就是覺得塞爾維亞人暴戾血腥,你改變不了他們。與其試圖改變他們的看法,不如我們自己把仗打贏了,勝者才有資格書寫曆史。”

“勝了當然好,勝了是大家的勝利,但輸了就是您一個人的敗績。您不怕風險太大嗎?”林奈問:“我的事情就是前車之鑒,輸了,就隻有我一個人背黑鍋。老師,我還年輕,我還能經得起折騰,如果您也被坑了,您要怎麼辦呢?”

格林金斯有點生氣:“林奈,你這是不信任組織!”⊥思⊥兔⊥在⊥線⊥閱⊥讀⊥

林奈低下頭:“抱歉,老師,我隻是關心您的安危。”

“我知道軍隊係統不可救藥,不隻是軍隊係統,整個高層都不可救藥。但我們這個民族還是有救的,塞爾維亞族仍然有希望。因為它是最強大、最優秀的民族。我們必須贏,我們必須阻止波黑,這樣才能讓塞爾維亞保持住自己的力量,保持自己的威嚴。戰爭是一條單行道,林奈,我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格林金斯鏗鏘有力地說:“要麼贏,要麼滅亡。”

林奈眉心一震。他很難想象他的這位年過甲子的老師身體裡仍然保持著這麼巨大的能量。

他其實是明白格林金斯的邏輯的。塞爾維亞在外的名聲已經臭了,如果這場戰爭再輸掉,那就真是一無所有。隻有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氣,乾脆地打個勝仗,收付失去的權力,才有可能挽回民族的自信心和尊嚴。就像當年的鐵托,一個隻會打遊擊的共產黨,美國人甚至都覺得他上不得台麵,但那又如何?他統一了南斯拉夫,他建立了聯邦,到最後還不是爭取到了冬奧會的舉辦權?各個國家還不是一樣承認南聯邦的政權合法性?

格林金斯很清醒地意識到,隻有強者和勝利者才有話語權,才能贏得彆人的尊重,塞爾維亞已經走到了最危險的十字路口,這個民族接下來麵臨的是生死考驗。

林奈是有點感動的。他的老師仍然在為這個民族考慮,他是真切地希望這個民族成為一個偉大的、優秀的民族。這和貝爾拉莫維奇不一樣。貝爾拉莫維奇也談大塞爾維亞,但這個大塞爾維亞隻不過是用來當槍使的工具。一旦出了問題,捅了簍子,這些自私的小人可從來不會顧及大塞爾維亞的尊嚴的麵子。也正是因為貝爾拉莫維奇這樣的人,塞爾維亞的名聲才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但格林金斯的邏輯有一個問題。到底什麼是強者?打贏了仗的當然可能是強者,但是勇於麵對錯誤並及時改正的也是強者。假如塞爾維亞真的再出現一個鐵托,或者就當米洛舍維奇可以成為下一個鐵托,把仗打贏,重新統一南聯邦,贏得國際社會的認可,但民族之間的矛盾仍然不可調和。米洛舍維奇可以放肆地把所有獨立民族都打成叛徒和分裂者,他可以在史書上大罵克羅地亞人和穆斯林,卻不能贏得這些民族的信任和尊重。這個聯邦仍然是一個脆弱的、羸弱的聯邦,隻不過是塞爾維亞人表麵風光罷了。

但塞爾維亞也可以改變政策。米洛舍維奇可以為在克羅地亞進行的屠殺行為自首道歉,接受國際軍事法庭的裁定,由政府出台政策補償被迫害的家庭和難民,並幫助其餘難民找到安身之所。就像德國人反思二戰中對猶太人的迫害,不斷道歉和補償,重新正視曆史和矛盾,才能真正贏得尊重,並且讓幾個民族重新回到溝通和交流的軌道上來。

林奈深知,塞爾維亞是不會這麼做的。如果塞爾維亞有任何反思和回頭的可能性,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了。米洛舍維奇做不到,塞爾維亞人做不到,整個塞爾維亞民族也很難做到。

有時候林奈也會反思,他們民族的性格是不是應該有所改變,是不是太強硬太自私了。他深知塞爾維亞人的勤奮、英勇、率真、樂觀成就了這個偉大的民族,他到現在也仍然認為塞爾維亞是世界民族之林裡不可替代的優秀的一棵常青樹。但這個民族也有它的問題——每個民族都難免都有它的問題——塞爾維亞有時候太自大了,太傲慢了,它的野心膨脹得過快,而它並沒有足夠的能力匹配它的野心,再加上政客們的利欲熏心,塞爾維亞正像一架快散架的車飛馳在山道上,它再不刹車修整,等待它的就是崩潰的結局。

格林金斯是這架車最典型的代表之一,他不會改變的。林奈也不期望改變他:“老師說得對,我明白您的意思。隻是您年紀大了,還要勞動您就是年輕一輩的不是了。也該讓後生的小子們學著為民族服務,您這時候應該在鄉下享清福。”

格林金斯笑起來:“我是想拒絕的,可他們說這件事隻能我來辦。沒辦法,我隻好來咯。”

“為什麼隻能您來辦?”

“波黑政府軍出現了一名非常厲害的狙擊手,就在這次機場糧食戰裡表現極其優異,好像是隻貓鼬。他們害怕接下來的任務會受阻,所以讓我來製定狙擊方案,以保無虞。”

林奈這回實在笑不出來了。那個“非常厲害的狙擊手”估計說的就是他。人民軍當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