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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拉熱窩狙擊手 江亭 4300 字 6個月前

l, be still, and wait without hope

For hope would be hope for the wrong thing;

wait without love,

For love would be love of the wrong thing,

there is yet faith

But the faith and the love and the hope are all in the waiting.”

(Wait without Hope by E.T Eliot)

雷托醒來後情緒很穩定,瓦爾特告訴他:“他沒想著要我們的命,子彈全部刻意地避開了要害。”但是,瓦爾特又補充:“他隻是不在意我們,不在意你。他是一個冷血動物,上校,他把我們丟在這裡為了告訴我們,他不是你要的那個答案,你甚至不配得到一個答案。”

最後一句帶來的傷害甚至比子彈本身要大。

雷托知道林奈要什麼。他要逼雷托通緝他,一旦通緝令發布了,全南斯拉夫的人都會知道,林奈·列弗沒有投降,他完成了複仇,這位塞爾維亞最優秀的特種兵從來沒有背叛自己的民族。這也是洗清身上冤屈的一個辦法。

軍部也來問要不要發通緝令,上校重傷至此,沒有一個追究實在是說不過去。但雷托想了想最後還是搖頭作罷。連秘書官都費解到了憤怒的程度,最後還是瓦爾特說了一句——

“這件事是私事,廖科維奇。”

一個看門的勤務兵甚至比秘書官了解他們的上校。

雷托其實有點賭氣。林奈隻想把他們之間的關係定義在是非問題上,定義在民族主義上,定義在軍人職業道德上,但雷托實際上隻希望他們是私人的關係。無論他們是朋友、敵人還是更親密的關係,都和民族、國家、信仰無關,即使他們隻能有一個你死我活的結局,那也是雷托·法布裡奇·索洛納紮羅夫這個人和林奈·列弗這個人之間的私人恩怨。

所以這張通緝令是不會發的,也不能發。雷托有點傷感地想,真是抱歉了,林奈,雖然答應過幫助你證明自己的清白,看來這件事還要你自己想辦法了。

雷托也在反省自己。半個月的養傷期他躺在病床上,除了必要的公務以外,這位上校認真地在思考未來的問題。瓦爾特問他:“你還打算朝著他在的方向追逐嗎?”

上校沒有立刻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瓦爾特說:“如果你繼續追下去,他會繼續逃跑,這會是一個循環往複的過程,他已經跑了兩次了,他不願意了解你,不願意認真地把你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來對待,你就算再抓他十次、二十次都不可能讓他理解你的想法。就算這樣,你還要嘗試嗎?”

雷托覺得小勤務兵長大了一些:“如果換作是你,你願意嗎?”

瓦爾特沉默片刻。過了一會兒,他委婉地說:“這真的很愚蠢,恕我直言,上校。但我想,人類有時候就是很喜歡做愚蠢的事情。”

雷托沒有馬上付諸行動。他需要休養,也需要用時間來調整自己。林奈給了他一個教訓,他覺得應該好好吸取這個教訓。這一次他不能這麼著急,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

半個月後當雷托完全恢複行動能力後,他決定先給自己找點樂子。上校一貫是不會虐待自己的,他需要豐富的生活調劑品來充實自己。恰好開會說到聯合國救濟糧,他決定去玩一把,這種差事通常不會有人主動搶著做,因為做好了沒有多大功勞,做不好卻很丟臉。他很順利拿到了任務,他的上司拍拍他的肩膀,給了一個看傻瓜的眼神。

“我也要去。”瓦爾特申請:“我可以幫上忙。”

雷托答應了:“你可以跟著撤退部隊在後方等著。”

“不,我要去前鋒。”瓦爾特固執地說。

雷托不容置喙:“你隻能在撤退部隊呆著。你知道前鋒都是些什麼人嗎?一等兵,從各部隊挑上來前百分之十的人,你去了是拖彆人的後腿。”

這次由雷托親自部署,他作為隊長要帶隊去現場。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一個上校不在指揮中心呆著,跑到一線去,本來應該作為隊長的中士們都給他當跑腿的。

“機場現在雖然還是我們的地盤,但是塞爾維亞人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我們得到了情報,剛剛被調職到圖茲拉的貝爾拉莫維奇會親自去爭取救濟糧。我們的目標就是拿下所有糧食,一袋不能少,然後把這些‘切特尼克’①趕出去。”雷托意味深長地說:“當然,在座各位如果有誰能拿下貝爾拉莫維奇的腦袋,你們隨意,我很歡迎。”

會議室裡粗野的軍人們發出興奮的吼叫聲,有人吹了聲口哨歡呼:“乾死這幫塞族豬!”

雷托笑容翩翩:“因為是在自己的地方,所以沒有那一套‘敵人沒有先開槍,我們就不開槍’的說法。一切按照我們自己的規矩來。”

這句話頓時將氣氛掀到了縞潮點。瓦爾特坐在角落裡,兩隻眼睛也微微放光。

“接下來先生們,大致行動過程是這樣的,”雷托指著身後的機場地圖:“如果飛機沒有晚點,下午四點鐘,飛機將會準時降落在二號跑道,順著跑道停在西區的貨運大樓邊上,然後在那裡卸貨清關,糧食通過海關檢查和清點後才能裝車離開。 ‘貓鼬部隊’先進停機坪,前鋒部隊分為四個小隊,東南西北包圍貨運大樓,不能讓塞爾維亞人或者克羅地亞人出去或者進來。撤退部隊和支援部隊在機場路的城市酒店門口待命。”

“貓鼬部隊”是精銳特種部隊的代號,三個部隊的帶隊中士領了命。

“拿到糧食後,前鋒四小隊收隊在大樓正門集合,‘貓鼬’護送糧食車隊出來和前鋒彙合,撤退部隊墊後。”上校將行動過程講完:“如果順利的話,從飛機降落到卸貨裝車再到清點糧食完畢最多一個小時時間,五點鐘,我們就能離開機場前往難民營。六點鐘之前能把糧食送到難民營,不耽誤大家的晚間祈禱。所以,先生們,請各位儘情享受這次派對。”

有人提出問題:“上校,塞爾維亞人會帶多少人來?”

“情報不確定,但人民軍肯定不會來,目前我們得到的情報是塞族的私人武裝。民兵的素質雖然不高,但也請大家不要輕敵,該帶的裝備要帶好,調度聽從指揮。”

“有沒有空中部隊進行掩護和指揮呢?”

“軍部批準了五架“小羚羊”,加掛重機槍和20mm機關炮,兩架“山貓”②會進行空中指揮作戰,艾爾弗雷德中校負責空中部隊,我負責地麵部隊。另外,撤退部隊會有輕型裝甲車,這是我說服了老頭子們玩一把高調的,也給自己人長長威風。”

幾位在座的領隊中士聽到武裝配置後都精神一振,眼睛裡出現了亮光。

“這次行動的代號:星期一。我再重複一次,行動代號:星期一。”雷托說:“還有問題嗎?”

座下的軍人搖頭。雷托很滿意:“‘貓鼬’記得熟悉路線和行動過程。那麼,祝各位好運。”

散會後會議室裡隻留下一個有點迷茫的瓦爾特。

雷托歎了口氣,朝抱著鋼盔的勤務兵走過去:“如果害怕了,也可以反悔。你留在這裡等我們回來就好。我對你的要求其實沒有那麼高,你知道的。”

“不,我不是害怕,”瓦爾特搖頭,猶豫片刻,又改口:“也……有一點怕吧,我知道其實沒有那麼聽上去那麼簡單對不對?你說得……你說得好像我們隻是去超市買點米。那些‘貓鼬’好像也隻是去開派對……但其實很危險對不對?要不然不會出動輕型裝甲車……”

雷托知道他緊張了:“那你還想去嗎?”+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瓦爾特艱難地做了個吞咽動作,顯得有點迷茫。他甚至沒有真的殺過一個人。唯一一次林奈帶他去實戰,他隻是射了幾隻愚蠢的汽車輪胎。

“聽著,孩子,你現在所有的感受都是正常的。”雷托耐心地說:“恐懼、失措、煩躁、壓抑……這就是我們的軍人每天需要麵對的情緒,所有人都是一樣的。你不要以為‘貓鼬’就不會感覺到壓力大,不會恐懼,他們也會。但他們還是選擇上戰場,無論阻擋在他們前麵的是什麼,這就是他們成為‘貓鼬’的原因。你呢?”

瓦爾特有點明白了:“林奈也是這樣嗎?這就是他的魅力。”

雷托微笑:“是的。這就是他的魅力。”

兩個人從會議室走出來,上午十點鐘的太陽在正東方的天空上烙出一個發紅發白的印記。從三樓的走廊能看到同時被清真寺的洋蔥頂和天主教的尖頂裝飾的薩拉熱窩,城市這個時候的陰影顯得不那麼重,這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我是喜歡薩拉熱窩的,我對它有信心。”瓦爾特作了個深呼吸:“它是一個很漂亮的地方,它代表了人類對社會和生活最美好的構想——不同民族、不同信仰、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共同生活在一個地方,彼此友愛、互助、和平相處。它應該是這樣的,應該成為全世界城市的模範和標杆,而不是什麼紐約、倫敦、巴黎,那些地方都傻透了。”

雷托的表情變得柔和:“你相信它有一天會變成你想象中的那樣嗎?”

瓦爾特用力地點頭:“它本身就是一種信念。薩拉熱窩,它應該是人類的一種信念。”

“我不知道它能不能成為一種信念,我隻知道,任何一種信念都需要付出高昂的代價。”雷托平靜地眺望:“如果說人都隻能是信仰的奴隸,不是信這一種就是信那一種,那麼人類到今天所受的苦難,都是為了信仰付出的代價。你能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意思是我需要為了這個信念去付出自己?”

“沒有付出的信仰是空談。亞伯拉罕獻祭自己的兒子給耶穌,這就是信仰的殘酷。神,是很殘酷的。你要拜倒在他腳下做信徒,就要做好流血的準備。”

撤退部隊的領隊中士已經開始呼喊成員集合——

“都快點!彆拖拖拉拉的。把你們的裝備都帶上!彈藥、瞄準器、水壺……誰也他媽的不許給我把防彈鋼板拆了,嫌重不想背就不要怕送命!快點!”

雷托轉向小勤務兵:“怎麼選看你自己了,瓦爾特。”

他把選擇權完全交給士兵。瓦爾特的心跳即刻加速起來,他甚至能聞到空氣中士兵被曬得焦臭的膠麵軍靴底的味道。直到上校快離開他的視線,他鼓起勇氣,抱著鋼盔拚命跑起來——

“等等我——嘿!等等我——”

(1:“切特尼克”:塞爾維亞武裝組織,二戰時期曾經有維護國家獨立、抵禦納粹入侵的曆史功績,但組織性質具有著極強的民族主義、沙文主義傾向。後來成為一種對塞爾維亞民族主義的蔑稱。

2:“小羚羊”指法國軍方研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