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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4316 字 6個月前

人著急撤退整合,因此沒來得及挨個翻看補刀。

裡麵一共16個,活了4個。

援兵來的晚,但是救了許老官。

他的兵,又打沒了,要回老家再去招兵去。

歎口氣,“打山東的時候,打沒了,我要五千兵,結果老家有萬把人投靠我,打上海的時候,又打沒了,我去演武堂裡麵,幾期學生都夥著來當兵,都不大,毛娃娃們都是。”

這次再去招兵,隻怕家鄉無人了,再上就是童子軍了。

人當初是他帶出去的,結果帶回去的有幾個呢?

扶桑跟宋暘穀跟著許老官回了四川,一路上養兵,一路上看風景,扶桑經常想起來,想起來死去的人,各種各樣的,在夢裡。

有的要她燒香,有的要她燒紙,她笑著講給宋暘穀,“你還記得那個男孩子嗎?他講愛吃大米,能吃一盆,他昨天晚上要我給他蒸米飯,非得蒸一大盆。”

說著說著就笑了,夢裡都纏著你蒸米飯。

笑著笑著就哭了,做鬼了還惦記這一口吃的,他就沒吃過晶瑩剔透的大米,四川缺米。

她病了,宋暘穀知道,這種心裡創傷,你夢見死去的人還跟活著一樣,不停地出現在你夢裡,然後突然就全沒有了,接受不了。

她每天早上起來都講做夢,他就一直在聽,許老官都發現不對,“這個是打仗病,到底是個女人,心思細的很,其實習慣就好了。”

這個病怎麼治,軍隊裡麵的話,就是多打幾次就好了,打麻木了,再也不怕了,見到鬼都能嘮嗑,才算是真正的兵油子呢。

宋暘穀不乾,他覺得四川這邊環境不好,要跳出來的,家家戶戶哭喪掛白布,許老官依舊活得挺堅強的,招兵買馬,家鄉人依舊給他灌酒,英雄回家,一個人也得端酒喝。

他牛皮吹得飛起,老跟宋暘穀講以前出川的時候,“後援會給錢,給橫幅,十米那麼長,幾個人橫著拉,出川的氣勢大的很。”

你知道什麼叫夾道相迎,夾道歡送嗎

就是這個氣場很有麵兒的,“臉上很有光的,我當初說,怎麼帶出去的,怎麼帶回來,出人頭地。”

結果三年又三年,老家家家戶戶掛白布,隻不過這次回來隻有英雄酒,走的時候鑼鼓聲聲,獅子鬨騰。

扶桑安慰他說,“打仗嘛,沒有人怪你。”

許老官點點頭,他窮酸而撂倒。

沒說的是,上麵對這一次他打的很不滿意,一場仗下來,打的人都沒了,還不滿意,許老官揣著那份文件,他無所謂,但是跟著他的人,連個英勇的名號,在死後連論功行賞的資格都沒有。

宋暘穀回頭的時候,眼睛就瞪大了,一個健步往後去拉,“彆——”

還沒出口,隻一個氣聲。

“砰!”

就看見人驀然倒下來,跪在家鄉門口前麵,像是一座光禿禿的山,隻有石頭跟骨架一樣的。

轟然倒塌。

扶桑捂著嘴,眼淚水一樣地下來。

不至於,不至於啊。

他在回川之前,據說去了一趟重慶。

想要撫恤金,要東西,再東山再起的。

走的時候還是意氣風發的,回來跟宋暘穀一起回川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根據妞妞後來的描述,許老官去重慶方麵,沒有想象之中的犒勞,反而承受了漢中腰線失守的遷怒與責任。

具體不詳,因為他的參謀在突圍的時候,護著他中槍倒地,他沒有一個像樣的文書跟隨他去重慶,沒有人知道詳細的經過。

當年項羽,烏江自刎,大概也是如此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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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宋勝男

宋暘穀跟扶桑, 到了四川之後,突然就沉下去了,推不動了。

他們兩個去吃市井火鍋, 很辣, 辣的兩個人流眼淚, 要吃紅糖冰粉,一人一大碗。

隻悶著頭吃, 吃一會兒,兩個人放下筷子,再吃一會兒冰粉, 跟當年在北平吃的味道,不相上下的, 四川人開的火鍋店,想是都好吃的。

吃完一碗,宋暘穀問她, “還要嗎?”

“還想吃。”

那就再點一份,“來兩碗。”

店家就看著, 很少見夫妻兩個人, 吃這麼長時間的,吃會兒聊一會兒,扶桑問他, “什麼表彰?”

許老官是自裁,重慶方麵開始不重視, 但是到底人言可畏,特地敲鑼打鼓地到四川送了牌匾, 送了撫恤金, 還有榮譽。

“一等功勳, 撥款兩萬元,他兒子很多,大房那邊的孩子,接到重慶去扶養。”

剩下的至於許老官要求的,也一定程度上實現了,他的兵,家屬每人也分了體恤金。

不多不少,夠吃一頓豬肉的。

他看著扶桑,不太想提這些的,他覺得她還得少接觸這些信息,為什麼留四川一段時間,就是想緩和一下,從南京出來之後,他覺得扶桑太疲乏。

吃完一身的味道,許太太要開歡送宴會,送自己的小兒子去重慶那邊,邀請宋暘穀去,還有許老官當年在川的顧舊。

一邊擦眼淚一邊跟扶桑說,“我舍不得他去,他老漢兒才沒有了,出川做什麼去,以後難道還要去打仗,跟那邊走的近,倒也是大好的前途,可是我寧願他留在四川。”

但是留在四川有什麼用,這麼一大家子人要吃飯,她兒子不去,那下麵小媽的兒子也要去的,許老官留下來的這點殘餘的福氣,她不願意便宜了彆人。

送著去重慶那邊培養,以後也要混的好,“可惜我們就是上麵沒有人,他在的時候就罵,朝中無人就跟後x娘養的一樣。”

說得恨恨。

她比許老官年紀還大不少,平日裡看他也跟弟弟一樣。

家業也攢下來不少,怎麼就走到這個地步了,她懂一些,但是還是覺得沒想開,想開了就走不到最後自殺的一步了。

有時候戰場上活著下來的人,本身就會自帶一種活著的罪過一樣,很多幸存者會這樣覺得。

跟扶桑說很多,然後看外麵院子裡的宋暘穀,幾個人在院子裡烤火,幾個大木頭燒的暖呼呼的,“你們要留在四川?”

“我們覺得這裡很好,還算安穩,想待一段時間。”

“好,這裡好得很,就是窮了點,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自得的很。”

她按照很多年前的地址,去找了扶然。

牆角下一個沒牙的老太太,戴著頭巾拄著拐杖,在層層的台階之上,扶桑穿著風衣,就站在下麵看。

看著看著就哭了,一步一步走上去,四川常青而帶濕氣,年後轉暖,總帶開春的朝氣。

“閨女你找誰?”

扶桑蒼然落淚,蹲下來,一隻手搭在她的膝蓋上,“太太——”

舒太太這輩子,就是做夢,也再也做不到這樣的夢了,她一輩子三個孩子,當年跟著扶美扶然走了,隻留著一個扶桑在北平固守。

前些年音訊時有,再後來戰事紛亂,便再也沒有音訊了,南北不通,家書難得。

多年不見,總見她男裝,竟一時之間沒認出來,端詳了好一會兒,終於認清楚眉眼,抱著扶桑哀哭。

你知道嗎?

人背井離鄉,離開家鄉,在外麵的日子,再好也難以彌補心裡的縫隙。

年紀越大,縫隙就越大。◎思◎兔◎網◎

越覺得空落落的。

“我總也想著,就要回北平去,什麼時候能回去呢,我守著哪怕是個空蕩蕩的破院子,我日日喝涼水,我也心滿意足,我想著再見你們一麵,再給你們說句話,就跟白日夢一樣的。”

已經年邁,更念故土,更恐客死異鄉。

扶美抱著孩子跑出來看,見到扶桑嘴張口又閉上,又跑進去,查家大姑娘跟在後麵,看到扶桑也愣住了。

高興地三步並兩步,拉著扶桑的手,往院子裡麵讓,眼淚也是呱嗒呱嗒掉,“真是,做夢都沒想到是小二子來啊,我就沒想過有這樣一天。”

她老了,查家大姑娘總記得印象裡麵的模樣,就是個半大小子,成熟穩重又俊俏,不如她哥哥高大有活力,見人總是三步之外就打招呼,溫和又持重。

如今見扶桑,卻也看滄桑了。

查家大姑娘嫁進來的時候嬌俏明豔,如今也是主婦打扮,顯得利索而臃腫了一些,最好看嬌俏的,竟然是扶美。

見人還是弱弱地笑,不敢看人很久,還記得扶桑,拉著她說不出話來,隻拉著她的手。

扶然還在外麵做事,有個半大孩子出去喊他。

家裡侄兒好幾個,扶美抱著的這個是最小的。

她依舊未婚,隻是訂下來人家了,家裡窮了些,但踏實肯乾,舒太太點了頭。

舒然先進門的,是哪個空蕩蕩的袖管子,他紮緊衣服裡麵去,省的空洞,看著扶桑也是紅眼,“那時候一塊長大,沒覺得什麼,我來四川,才覺出來,少了個姊妹。”

大家小時候熱熱鬨鬨的,扶桑回家的時候更熱鬨,她總能帶各種新鮮的好東西家裡來,他那時候沒覺得什麼。

可是自己一個人帶一家子,來了四川,看人家家裡兄弟姐妹一群,逢年過節院子裡笑哈哈,總覺得冷清,他才回味過來,這個世界上,兄弟姊妹是誰也比不上的。

有事兒用人的時候,還是靠著兄弟姐妹便宜。

扶桑摸著肚子,“我在這邊養胎,之前體檢的時候,在漢中查出來懷孕了,暫時先不走。”

舒太太就盼著她不走的,聽了大喜過望。

是的,扶桑懷孕了,她端詳著,看不出來,過好一會兒才問,“女婿呢?”

“他忙事情,我自己在這邊,等過一段時間回來。”宋暘穀有自己事情要做。

他背著一兜子的信封,裡麵是他跟扶桑分好的錢,一份一份地,寫著名字,還有那個小本子,他答應過做到的事情,如今沒有機會去做的話,去外麵也怕良心不安。

挨家挨戶去探訪去了。

一去,就是三個月。

扶桑肚子顯懷,香港那邊就很著急,姑太太的話就要打鋪蓋卷,商量著小榮來四川,“咱們是一家子的,孩子們都在那邊,咱們不過去乾什麼,懷孕了事情多,她懂什麼?”

沒有人照顧,還得是看她的。

小榮也願意去,但是你去四川之後,這一路上,太艱辛了些,“等著咱們到了,他們說不定又去彆的地方了。”

這倆孩子,他看明白了,不是蹲在家裡的人。

腳大走四方的。

姑太太就懊惱,開始換個策略,天天寫信,“你跟他們說,來香港,香港多好,我看這個地方比美國還好,那華僑那麼多,都奔著這個地方來,還有外國人,雖說是英國人管事兒,到底比日本人管事兒要好。”

她急,隔壁二太太跟二老爺就更急,沒想到這輩子還有孫子的,宋暘穀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