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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4313 字 6個月前

來,他露麵之後,然後趁著不注意就走了。

小榮給攔住了,“去南京是不是?”

他罕見地聰明,姑太太跟他一起擠在後麵,沒有一個人願意坐在副駕駛,跟宋暘穀挨著的。

他家廚房傭人,下午就跟姑太太講了,宋暘穀之前要她做圓子,做了之後,又帶著走了。

後來又拿回來,沒有吃。

今天下午又做了。

姑太太跟小榮就嘀咕了,倆人一路無言,到南京城外的時候,從閱江樓路過的那一片,夜色漆黑的時候,聞著味道就不太對勁。

“燒什麼?”

姑太太往外看,一股子味道。

“死屍。”

小榮瞪大了眼睛,看著窗外,漆黑的像是煤山一樣的屍體,全是焦屍。

像是燒壞了的螞蟻窩一樣的。

姑太太捂著嘴,沒有想到,報紙上說的,是真的。

這是沒來得及處理的屍體,沒辦法,太多了。

宋暘穀看著江水裡,起起伏伏的漂浮物,那些都是浮屍,在狹窄處能堵塞江水。

日本人進城之後,畏懼自己人少,又擔心很多沒有來得及撤退的部隊,衝散了還有很多留在南京城外。

因此不敢來硬的,隻好進行誘哄,誘哄的最終目的,是直接消滅。

因此日本人假裝良善,引誘良民跟士兵解除武裝,進行大規模地遷移,遷移到城外去。

無知無覺地人解除了武裝之後,也解除了對城內日本人的威脅,就被分步驟地有計劃地,全部殺害了。

報紙上稱之為屠殺。

具體的數字跟具體的模式,沒有人知道,但是依舊有消息,有很敏[gǎn]的消息,還有照片,在證明日本人在南京進行了屠殺。

日本人不肯承認,一直在否認,但是來南京的人,都看見了,宋暘穀有通行證,還有身份,他托著小洪先生的福氣,小洪先生安排的很妥當。

所有人都跑著離開南京的時候,他是往南京去的,“這個坑,最少有上萬人,據說日本人光是把人的雙手綁起來連成一串,就花了一天一夜,然後留了幾十個人填土,等填土了之後,就把這些人站一排,射殺了。”

“不跑嗎?”

“跑哪裡去呢?”宋暘穀回答,長年累月的戰爭,南京為南北要塞,打仗打的人都嘛了,死的人裡麵很多是繳械投降的戰士,他們被欺騙了,最後一刻要反抗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那麼深的坑,已經爬不出來的。

“還有許多人被拉到長江邊,包圍起來射殺,從江麵上架起來機關槍,人一個接一個綁起來,然後澆汽油燒死。”

燒的半死的呢?

中槍半死的呢?

還能喘氣,還能掙紮著活著的呢?

也有,但是日本人殺紅眼了,殺的太多了,沒想到事情這x麼好操作,玩弄世界於股掌之間,他們做得自己覺得棒棒噠。

越做越覺得自己無敵,殺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明目張膽,以至於城郊的屍體都沒有人處理,那就去燒,燒不完的就扔長江裡麵去,總而言之,找不到證據,我就沒有殺過人。

他們確實敢做,卻不敢當。

所以一個民族,最重要的是看擔當,宋暘穀有時候也思考這樣的問題,扶桑也會思考這樣的問題,一戰失敗的德國的態度,跟日本人現在遮遮掩掩毀屍滅跡的態度,完全是不一樣的。

所以雖然日軍跟德軍的關係是盟友,但是德軍跟中國的關係,發展的很良好,一戰失敗的時候,德國是唯一一個給我們賠償的國家。

這個擔當,扶桑就覺得很到位。

她在南京城裡,據獄友說,這裡是剛建起來的,周邊的人都轉移過來了,成為一個次於北平的新的南方政治樞紐,日本人很得意。

他們把人騙到郊外殺光了,然後城內就覺得好管理了,開始挨家挨戶地盤點,再複查一遍,覺得不對勁的直接殺,覺得對勁的呢也不放過,男的也殺了,女的呢下場更慘淡許多。

孩子呢,看心情怎麼殺。

殺了一個月的中國人,來歡慶他們的入城。

直到他們的行徑在報道上初見端倪,初見報道,舉國嘩然。

日本人才收斂行徑,一副入城之後踏實肯乾的樣子,像模像樣地打著優待良民優待俘虜的幌子,開始對外宣傳,開始打開城門,內外流動起來。

南京,是他們的得意之作,他們癲狂的慶祝。

姑太太把東西放在茶館的後院,自己也站在二樓上麵看,看不見,什麼也看不見,高高的牆上架著鐵絲網,日本人從不單獨進出,總是隊列進出,怕單崩給人做了。

他們依然懼怕當初大撤退時候,數量巨大的中國士兵隱匿在城內。

怕他們手裡還有槍支彈藥,怕他們會反動反殺。

扶桑用籃子提著那個孩子,這樣胳膊會舒服一點兒,南方政府跟日本人達成協議,如今南京已經沒有了,南方政府已經遷移到重慶去。

大後方了已經是,如果重慶再往後退的話,不知道還能再退到哪裡去呢。

南方政府撥款,接收南京的孤兒,在南京成立了很多孤兒院,日本人並不阻攔。

扶桑看著這個孩子,這個孩子的包被上,他媽媽給寫的名字,劉國平!

她端詳著這個孩子的臉,總覺得有些熟悉,尤其是他的臉頰,很像一個人。

國平對著她笑,這個孩子很愛笑,愛看人,彆人看他,他就要笑,激動的時候,胳膊一動一動的。

扶桑沒有孩子,她還太年輕以至於沒有來得及思考過孩子的事情,就猝不及防地,給了自己這樣一個孩子。

不會帶,但是她喜歡他,他們兩個人一大一小,無依無靠地死裡逃生,從北平來到南京,她總記得那天晚上,那個大肚子的女人,如果她能活著,這個孩子以後她要還給她,希望她還活著。

如果不幸罹難,她以後要跟孩子說,你的媽媽是烈士,你的爸爸大概率也是個烈士,你是從日本人的地獄裡麵出生的英雄的兒女。

她不大會照顧他,有時候看他拉了尿了,也覺得臟,也忍著給收拾,但是後來發現,最重要的不是給孩子收拾乾淨,是吃的。

這個孩子很餓,有獄友悄悄地藏了米粉,給他兌著吃,但是吃完了。

物資還是很緊缺,看守的他們是南京原本的警察,會悄悄地背著日本人,給她帶吃的進來,她想請他辦事兒,“南京在籌備孤兒院,能不能送到那邊去,然後給我先生捎信兒。”

守衛不清楚她是誰,誰來了在這裡都一樣,雖然不受刑法,但是日本人哪天不願意了,發瘋了,就會拉著一批人去泄恨,各種以彆人的死亡為樂趣。

這些日子,有被拉出去虐殺的,是南京城之前的線人,頭顱現在還掛在院牆上,警告裡麵外麵的所有人。

所以看守的不敢,不敢,掏了半天掏出來一把炒米,“真的,不是我不願意,這麼一點孩子就關在裡麵,太可憐了些,隻是孤兒院那邊,我之前問過了,人滿為患。”

“您也知道,這些孩子能活著的比大人多點,早前的時候給家裡人都藏起來了,孤兒院都接收不了了,許多都得給送到外地去呢,重慶那邊也送去了很多,去了人家也不收了。”

扶桑笑了笑,看著自己手上的婚戒,她看了很久,等夜裡的時候,在換班前,把戒指摘下來,給看守的,“大叔,您是好心人,可憐可憐這個孩子,再這樣下去,他會病死的,這裡麵連熱水都沒有一口,他得吃奶,他能活著出生,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您拿著,看看誰能收的,換一點錢,先給養著,給我家裡人捎信兒,他們一定會來接的,您救救這個孩子吧。”

那個戒指,很貴很貴。

宋暘穀花了大價錢。

可是最後用的時候,扶桑覺得物超所值。

宋暘穀的戒指,給春杏當了信物,留在了北平。⊙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扶桑的戒指,給了看守的大叔,留在了南京。

那個孩子,最後還是給帶出去了。

半個月一換班,正好家裡去,看守的也大著膽子,知道關在裡麵的,沒有一個是壞人,路過門口的時候,日本人盤查,扶桑早早地給吃了安眠藥,喂藥的時候就掉眼淚。

心疼孩子啊。

生下來就給她帶著,帶了半個月,眼看著她帶不活了,她還要給喂藥吃,舍不得孩子,抱著親了又親。

還是給送走了,守衛把電話背下來,“確定了,家裡人來接,要是不來接,彆怪我心狠,我家裡自己孩子都養不活了,這孩子隻能扔了。”

“一定會,您多擔待。”

換班的盤查沒有想象之中那麼嚴,他指著孩子,“快不行了,我給扔了去。”

日本人也沒說什麼,到底是出去了。

出去了,他就犯愁上哪裡找電話去,這電話又怕給人監視了。

左右為難。

一步一步往家裡去,宋暘穀就跟著他一直到家,他這個人,就一直在外麵等著呢,這是第一個出來的中國人,之前的時候,他看都是隻進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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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玻璃渣子找糖吃

“戒指是誰的?”

宋暘穀舉著那個戒指, 看守的直接就愣了,南京現在的話,留下來的都是缺吃缺喝的, 他家裡的房子的話, 都已經平了, 沒辦法,□□燒日本人都挺會的。

尤其是南京城是攻堅戰, 攻堅戰打的日本人很吃力,他們那大炮飛機恨不得給你南京城都推平了。

這樣的南京城,有這樣的戒指在市麵上流通, 倒也正常,亂世什麼都不值錢, 但是這個戒指,茶館老板拿來給宋暘穀看的時候,“裡麵的人拿出來的, 寄賣。”

茶館自古以來就是各種來路人交換信息的情報處,政治處, 以及經濟交易平台, 租房子買房子的中介,買賣貨物的二道販子,甚至是賣兒弼女的老農民, 都能進來找個好主顧,甭管有錢沒錢的, 有錢的上樓雅座,沒錢的門外都有大茶壺, 您端著外麵歇歇腳, 或者裡麵靠牆站, 都行。

看守麵色抖動,害怕的不行,宋暘穀繼續說,“這是我太太的,你可以跟我說說,我不是壞人。”

他從口袋裡麵掏出來法幣,如今上海都在用法幣。

很保值。

厚厚的一遝子,就安靜地放在桌子上,燈碗沒有高台,隻有一個土碗,碗口有著狗咬一樣的殘缺,一股子莫名的味道,不知道什麼油,燒的拉起來一股子若有若無地黑煙,還有看不清的油膩。

在悶熱的夜色裡麵,安靜地燃燒著,他很英俊,但是英俊裡麵帶著許多頹廢,在他摘下帽子的時候,他第一次摘下來帽子,在南京,總是要遮蓋自己的。

那一雙眼睛,深深地凹陷進去,眼角有褶子了。

是的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