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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4245 字 6個月前

宋暘穀看扶桑今天順眼的很,沒想到她給自己說話撐場麵,覺得她也不是那麼沒有眼力勁兒了,“你今天中午乾的好,給你主子撐事兒了,那香水啊,什麼好東西,回頭我給你一盒子,咱們家裡就x有香水行,漢口那邊的店裡什麼東西都有。”

宋二爺供應兒子們,都是一船一船的往府裡進東西的,哪些是給大兒子的,哪些是二兒子的,清清楚楚的單子。

頗有老子在外麵跑破船,一心一意給兒子攢家底的意思在,宋暘穀總是好東西不少。

扶桑這人最會打蛇上杆兒,頭鐵的時候是真鐵,嘴甜的時候真的嘴甜,“嗨,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東家可著您這樣的滿京畿找,也找不出幾個比您好的,看您——”

長的多好——她第一個想到的是樣貌,從沒有覺得這個人的形象,如此清晰過,他不是那麼強壯卻身板挺拔,總帶著一股向上的氣勢,眼睛微微下垂,看人不看人的時候都深重。

她不好再深想深看,便盯著宋暘穀跟前那碗貢菜火腿,宋暘穀就很上勁兒的給她端過去,眉目含笑,像是兩個倒掛的月牙兒,“你繼續說——”

扶桑的舌頭轉個彎,有些不好意思,隻垂著臉,“您挺好的。”

宋暘穀拿著她當小兄弟看,罕見的誇她一句,“你也好,最起碼長的好。”

他不知道誇的是個女孩子,扶桑也罕見的想起來自己是個女孩子,眼睛抬起來的時候,裡麵包著一團彩色的煙花,“我也覺得我長的不差,我挺白。”

宋暘穀認真打量她,是白,白的在人群裡麵發光,她如今下座背對門口,陽光撲背有些熱,一層緋紅,英氣的五官也染上一點光柔,一層細細的絨毛在臉上,他突然覺得兩個人是有點不一樣的。

像是個女的——漂亮的像是個女的。

他想。

隻是心裡想,未曾說出口,怕扶桑罵他,但是他覺得扶桑長的好看,比翁格格好看許多,順眼。

從今天開始,他頂討厭女的,一個府裡的太太鬨的他不得安寧,一個翁格格也是討人嫌棄。

這兩位都是漂亮而明豔極了的人,也讓宋暘穀過早地知道,漂亮不漂亮跟人品沒有一點關係,他對漂亮這個詞兒從今以後特彆免疫。

就是一張臉,他有,扶桑也有,魚承恩也不醜。

“入端午時候,府裡去八寶山莊子上避毒月,你一起去。”

扶桑不大想去,她想回倒簸萁胡同看看家裡,“我想著——”

“有賞賜,派賞呢,給你家裡也送一份兒,那邊離著你家裡也近,左右你還能回去住一晚上。”

多好的事兒,扶桑就是為了那一筐粽子,也得點頭,“全聽您安排的。”

宋暘穀看她把話咽下去,他就知道,這人呢,什麼都可以,就是見錢眼開,好在他彆的沒有,錢多。

家底兒總是厚實的,他院子裡派節禮,向來是出了名豐厚,大太太派府裡的,他單獨出一份兒,賞扶桑一筐粽子,一筐鹹鴨蛋。

魚承恩又從庫房裡麵拿了好幾盒香水,緊著宋暘穀挑,“您看看,什麼味兒的都有,我不懂節氣,主子您給配一個。”

魚承恩笑眯眯地,他這人最大的一個優點,就是盼著宋暘穀好,教他高興,誰讓他高興了,他就願意捧著誰,宋暘穀永遠排他心裡第一位。

宋暘穀什麼都懂,什麼香配五月呢,他還會試香,貴的東西他都懂行兒,“這一盒子,白苔。”

扶桑其實聞著挺想要那個梔子花的,但是白苔也好,因為宋暘穀點評說冷香,“清爽、乾淨,夏天用正好。”

她還能說什麼?

她現在對宋暘穀有點崇拜,“您挑的一定好,我不懂。”

宋暘穀又拉著她說了一會兒香水,哪個暖香,哪個冷香,國人用的熏香是什麼,國外喜歡用的什麼香,他的知識是真的光,兩位老爺請的老師們都沒白請。

扶桑頭回貼近宋暘穀的生活,才知道什麼是含著金湯匙,“您用什麼香?”

“三爺不用香水,衣服被褥都是熏香的。”魚承恩眯著眼睛笑,這活兒他常乾,噴的香水不持久,不大均勻,有時候太濃有時候太淡。

宋暘穀見她愛不釋手,“都給你了,你拿家裡玩兒去,隻彆一個勁往身上抹。”

“唉,我知道,東家您放心吧。”扶桑利索謝他行禮,捧著幾個盒子都走了,裡麵十幾瓶呢。

她一個也不舍得打開塗,除了什麼宋暘穀說的那款白苔的,其餘的都拿著家裡給姑奶奶他用去吧,姑奶奶還沒婆家呢。

馬車滿滿當當的往黃桃斜街去,她現在成就感相當足,辦好差事兒了,主子高興,那可真的是太發達了,她現在打心眼裡向著宋暘穀了。

大太太棄用大師傅,她往後也不能是大太太的人了,她認宋暘穀是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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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都病了

車子停在門口, 她遠遠地看著幾個孩子趴在院兒裡看,這斜街外麵幾家是大雜院兒,裡麵有個獨院兒是唱戲的藝術家, 還有一個是讀書人家文先生的院兒, 還有榮師傅這樣帶著徒弟的人, 日子都還過得去。

這幾個孩子,看的是那樣的有煙火氣, 扶桑拿粽子給他們吃,拿起來才想起來是生的,“等煮熟了, 來家裡吃。”

她自己是吃過苦頭的人,其實心疼小孩兒, 她也沒大跟人玩過,看著孩子就稀罕,膽子大一點兒的, 是大雜院裡拉車大力叔家的兒子,神氣活現地, “我不去吃, 媽說了,那是太監屋子,不能去。”

說完他媽就跑出來, 拽著他耳朵,“瞎說什麼呢, 你哪裡來的話兒,教你爸爸知道了, 回來準保揍你一頓。”

對著扶桑不好意思, 走到跟前兒去, “您彆心裡去,這孩子我們少教了,不知道哪裡學來的臟話兒,榮師傅我們知道,是個好人,跟我們一樣,是個苦命人。”

當太監的,都是苦命人,多富貴的都教人看不起。

扶桑不在意這個,“沒事兒,您就是當我麵說了,我也不生氣,這人啊健全不健全的,不在那一點兒事兒上,心地善良又有一身本事,又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兒,就比什麼都強,在我眼裡啊,就是個君子,是個大丈夫。”

她甩開辮子,“來,您抬腳借一下道兒,我搬進去。”

大力媳婦兒精明又能乾,幫著她搭把手,小榮在屋子裡聽見了小力□□,羞得不出來。

等著扶桑進屋子裡,瞧他一眼,“聽見了?”

小榮摸眼淚呢,“鄰居們都笑話,背地裡不知道說怎麼樣的難聽,原先在府裡,好歹有差事,大家都是辦差的,誰也不能笑話誰。等著我不如去甘泉寺,那才是我們待著的地方。”

甘泉寺不大出名,最出名的就是收留了一些老太監,給他們一個屋頭遮風擋雨的,像是開辟了一個不跟人接觸的新世界,教這些人能有個地方養老送終,能不受彆人的嘲笑諷刺,也教人心裡向善,有個安穩處念經求佛。

小榮自備,覺得自己就是命不好,這輩子就是受罪,就是榮師傅,也是這樣想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扶桑抱著他,扶著他的肩膀用自己肩膀頭頂著,“你說的什麼話兒,我剛說的你可聽見了,師傅也聽見了,彆哭唧唧的,你是比彆人少什麼了沒有?就那點事兒不算什麼事兒,你隻管過好你的日子。”

“遠的不說,就近的,變法那會兒掉了多少腦袋,不過就是碗口大的疤,你這又不礙著什麼事兒,人最不能自苦的。當太監怎麼了?太監那也是一種職業,跟街麵上的臭巡警、拉黃包車賣糖人的,都是找飯轍的人。”

小榮就是給孩子笑話抹不開臉去,扶桑兩隻手撐床邊,腳丫子還來回晃蕩,她一雙大腳,“人活著看不出來,等死了才知道,留給大家夥兒是人性兒,是品格,說這人生前是個好人,是個善人,報紙上的訃告評論,也從不點評這些細枝末節。”

她覺得,這都是小事兒,生死之外,無大事。

榮師傅在房外聽半天,忍不住推門進來,“說得好!”

“這才是我的好徒弟,我什麼鹽沒吃過,什麼飯碗沒端過,咱們既然搬到民宅裡麵住了,咱們就活出個體麵來,比彆人還要臉麵才是,給大家夥兒都瞧瞧,也給咱們太監爭口氣。”

前朝的時候,太監名聲臭到家了,到如今也是沒翻過身來,提起來就跟小鬼一樣的,見不得人,外麵的人都覺得是妖魔鬼怪還不吉利,誰都能踩一腳笑話幾句,今兒起,這麵子得撐住了。

“走,咱們煮粽子去,今晚煮出來,分給鄰居們嘗嘗去,我明兒早上跟你一起去送,也算是咱們搬家招呼了。”

小榮燒火,扶桑在一邊兒讀洋文,嘰裡咕嚕,小榮一會兒看看火,一會兒看看那書,一個也不認識,他不打擾扶桑。

煮到半夜,這粽子可真不好熟,一大鍋得兩個小時起,最後上麵再放一層雞蛋鴨蛋的,就著粽子煮出來的青水兒,連帶著雞蛋x都有一股子香味兒。

倆人夜裡才睡起來,一早起來,便放在網兜裡麵,一兜子裡麵倆粽子倆鹹鴨蛋,還有倆煮雞蛋。

府裡麵的粽子,都比外麵大的多,特意用來送禮用的,裡麵包著八寶蜜棗兒。

扶桑一個下去就見飽了,從胡同口第一家就開始送,大雜院兒裡麵住的人多,她另方一份兒大的,“給大家夥嘗嘗,家裡剛來事情忙,我師傅身子骨不大好不常出來,家裡師兄照料著,有什麼事兒隻管招呼。”

拽著小榮出來,“這是小榮,我師兄,人老實本分,隻一個,好心眼兒乾活兒仔細,我在宋家辦差求學,這是府裡昨天派下來的粽子,給大家夥嘗嘗看,不要客氣。”

嘴皮子忒利索,這第一個院兒她進去,就有氣吞山河萬裡的架勢,那口氣是真的足啊。

她這人,護犢子,榮師傅以前也沒發現這孩子護犢子,看她挨家挨戶帶著小榮去認門兒,自己跟個山炮一樣在前頭擋著。

真潑辣。

比個女子都潑辣的架勢,小榮滿麵高興地回來,小筐裡麵人回禮了,沒有空著籃子的道理,菜乾也有,粽子也有。

他挨個看看,“街坊四鄰,都有人情味兒,先前就是說話不主意,我們伺候人慣了,一句話都要多尋思尋思,昨兒他們是有口無心。”

正說著,大力爸爸擰著小力耳朵進院子裡,“好小子,我竟不知道你這麼缺德,昨兒你說了什麼,我不揍你你得是我爸爸了。”

這是第一次人上門兒,見榮師傅大力還沒撒手呢,“榮師傅,您彆介意,這孩子我沒空在家管,野慣了,這孩子看你們來,欺生呢,要是再有下回,隻管跟我說,我揍他跟個饅頭一樣的臉!姥姥!”

手下是真使勁兒,小力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