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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4226 字 6個月前

沒想到宋暘穀附和點點頭,“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要是沒月銀,隻怕免費都不來學,都去鋪子裡做工去了,既然要給,我想著不如就給到位了,一心一意乾好了。”

說完就看扶桑這下垂眼的眼睛睜大了,裡麵來不及藏起來的驚奇,頓時覺得扶桑沒憋好屁,“你什麼眼?不要就摘下來當泡子!”

扶桑是沒想到他能如此有人情味道,“這月銀您給定的啊?您可真是好心人,能體諒我們的好主子。”

宋暘穀算是發現了,這人有奶就是娘,見錢眼開的貨,教訓她,“你不要光圖銀子,好好學才是,學的不好給攆出去了,也沒有銀子拿。”

倆人大概也意識到彼此是同學了,不能鬨的太僵硬了,都低氣兒緩和一下感情,扶桑這會兒格外的心%e8%83%b8開闊,她能想到的就是銀子,就是米麵豬肉,“好嘞,都聽您的,您是我東家,我這摁的手印寫的字兒,後麵二十年都是給家裡辦事兒的。”

宋大爺自然不能白培養這些人,現在不讓買人了,都是傭工,扶桑簽的這個,就是二十年的,要知道,舒充和年頭最好的時候,一個月的銀子也不過是三兩坐銀呢。

且往後,總歸是前途遠大,她要是學出來了,以後分派各處做買賣,這日子得多好啊。

誰不願意多出一份力氣呢,為著這家裡,為著這國家做點兒有用的事兒呢?

她這時候,一點也想不起來自己是個女的,真心實意誇宋暘穀一句,“您這樣的主兒最好,多體恤民生,不那麼總高高在上的。”

她今天發現這人一點優點!他有大太太沒有的優點!

宋暘穀想懟回去的,難道平時他不好?

忍了,尋思這才開班第一天,不跟這人一般計較,總共是個喜慶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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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少男心事

小榮看扶桑這一身打扮, 直咂摸嘴兒,“看這一身兒,真排場, 跟人家念洋學堂的人一個樣兒, 是個學生模樣。往後啊, 二師傅他們也不用跟咱們師傅掛勁兒拽列子了,有你一個啊, 比得過他們多少徒子徒孫。”

他心裡有氣,早先師傅在的時候還好,現如今才走幾天, 賬房那邊人就擠兌他們這邊兒的人,二師傅領著人派活兒, 自己對著太太跟哈兒狗一樣,都不待見他們的。

扶桑渾身一股子高興勁兒,她小時候模樣都忘了, 早不知道什麼是學生樣兒了,自己對著鏡子看的入神, 文質彬彬而儒雅神秀。

她沒跑過腿兒, 沒在太陽底下賣過一把子力氣,小榮給她縫了個書包,她背著就上學去了。

筆本都沒有, 臨走時候小榮想去賬房裡麵拿幾張的,挨了二師傅一頓呲噠, 他比親哥哥還要待著扶桑親近,對著二師傅就急眼了, “彆說是幾張草紙了, 您今兒這樣給我們沒臉, 可想著榮大師傅回來的時候,你要擺在哪裡去?”

二師傅微微一笑,他也是榮大師傅抬舉起來的,但是久居人下哪裡有心甘情願的,往日裡敬他幾分老資格,做這一行的最尊師敬長。

隻是他才乾自覺不差,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輪也輪得到他了,“你們怕是還不知道,山西起了鼠疫,榮師傅在京郊裡麵養病呢,怕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這府裡由我主事兒。”

山西鼠疫年前就出了,小範圍的傳播,山西巡撫立派兩名醫官前往,怕是時疫,結果去的人其中一個,沒幾天就感染去世了。

才知道是鼠疫,怕朝廷知道,又怕擴散出去,直接把地方圍起來不進不出。

外麵人不知情,春節人口又流動極大,等榮師傅回京的時候,京城已經上表了,所有山西來人員,一律隔離京郊,劉先生昨兒剛去了,榮師傅怕是也不大好。

說的兩個孩子臉色大變,小榮快要急哭,“你說什麼?鼠疫!”

時人談鼠疫兒色變,致死率奇高,宋遵理也未曾想到山西之地又起鼠疫,他為孫大人謀劃,“山西自古以來都是汗牛痛仆,十年九旱,土地貧瘠,晉人多經商而不讀書,這次鼠疫,山西巡撫查證上書是由商人從包頭轉運回來的土撥鼠皮草引起的,已致幾千人暴亡。”

軍機處孫大人憂心忡忡,“山西巡撫難辭其咎,發跡之初隱瞞不報,後又直接焚村殺人,引起民變釀成大禍。若山西不能平複,久旱加上疫病,隻怕人心惶恐,到處流竄,現需能臣前往主政,安撫民心,平複疫情。”

山西中原之地,鼠疫流散開來,年後晉商遊走各地,舉國上下都不能幸免,孫大人長歎一聲,“茲事體大!”

宋遵理出謀劃策,“我有一人舉薦——”

他心裡早已再三思量,“朝廷無可用之人,可重新啟用梁士典,原山東巡撫,拳亂後被朝廷棄用,現居餘姚老家當寓公!”

孫大人略一斟酌,不由拍手叫好,再合適不過了,“此人稱得上仁政能乾,謀略得當,早年對抗洋人,憑一己之力周全山東百萬民眾,可任山西巡撫。”

說完匆匆自後門出,宋遵理親送,路過圍房的時候見扶桑跟小榮跪在那裡。

孫大人稱奇,“跪在這裡乾什麼?”

主子罰人的,都是背著人在院裡罰人的。

小榮痛哭,“我們等老爺的,想求老爺送我們去京郊安平莊子上去,我們師傅從山西來染了病,怕是熬不過去了,有事弟子扶其牢,我們不願意他一個人在外頭孤苦伶仃去了。”

後麵宋遵理聽了嗬斥,“胡鬨,這人人命關天的大事兒,你們說去就能去的?這是疫病,是要過人的,你們年紀輕輕有這份心是好事,此事不允!”

扶桑兩人聽劉先生已死,去求大太太,大太太一百個不願意,要是去了搭上兩個好說,就怕要是偷摸再回來了,她跟這鼠疫是一點不想搭噶。

祁人對鼠疫的恐懼更深,提之色變。

扶桑心眼多點,她早上見孫大人從後門入,便知道宋遵理必定會到後門送人,便拉著小榮等在這裡。

想起來榮師傅的種種,也是淚如雨下,青石板上叩頭不住,“老爺,榮師傅年紀大了,天兒又冷,安平莊那樣的地方,無異於等死,也不過是這兩天的事情了。

我七歲入府,榮師傅手把手教著我撥算盤的,傳道授業解惑,我入府時家裡便囑咐過,尊師如父,您憐我一片心,送我去吧。

我自備傷藥打包袱去,榮師傅要是好了,我們等鼠疫沒了再回府來,要是沒熬過去,絕不怨天尤人,請您恩準!”

大冷天,倆半大孩子依偎在一起哭的跟淚人一樣,府裡圍觀的人,就連二師傅都忍不住眼熱,跟師傅們說,“榮師傅這輩子啊,值了。”

宋暘穀一把拽扶桑起來,心想這人傻的冒泡兒,他不知道心裡什麼滋味兒,“你快起來,不要胡鬨。”

扶桑不肯,拽著他的袖子,眼巴巴的看著他,聲音斷斷續續不成串,“三爺——求您了,求您!”

你幫我說句話,我這一輩子,原本身邊的人就少,孤寡刑克,身邊人一個一個地走,她未嘗不氣餒過,隻是要氣餒的時候,就像是這時候。

心裡無窮的意氣,我憑什麼不能跟老天爺爭一把?儘人事聽天命,不儘人事,怎麼甘心聽天命呢。

宋暘穀不知道是給氣的還是給她驚的,一把扯開他,背過身去,最後還是不忍,“伯父,教她去吧。”-思-兔-網-

宋遵理無法,“你一片赤子之心,榮師傅有你們也是他幾世修來的福氣了。罷了,說到底是我害了他跟劉先生,開府庫取藥,缺什麼一律從府裡開支,你好自為之吧。”

小榮拉著扶桑,x“要去也是我去,你身子骨不如我壯實,我本來就是無根的人,也不用覺得對不起祖宗了。”

扶桑打包包袱,她什麼都帶的全,“下麵人你帶好,我帶師傅回來去,你去庫房選藥去,多帶清熱去火下炎症的去,還有吃的喝的,安平莊活人都能餓死的地方。”

她這會兒不是剛才哭的不行的樣子了,“我也不怕,我家裡還有哥哥妹妹呢,再說了,我命硬,老天爺看我都得躲著點兒。”

得抓緊走。

宋暘穀拉著一張臉,一臉的不高興,還是那個不討人喜歡的樣子,扶桑大包小包的,自己戴著麵巾,隻露出來一雙眼睛,還有臉笑,她從沒有看這人這樣順眼過,“我的三爺,我這就走啦,就沒見您笑過,您多對我笑笑吧這時候。”

宋暘穀臉更臭了,我給你笑,我怕是看你出殯撒紙錢,又想著不吉利,覺得這人性子真軸,你在家裡好好念你的書不行,可是今兒屬實對她另眼相看了。

魚承恩提著兩個大盒子,給她塞到馬車上,頂沒有眼力勁兒,“馬車是不敢靠著近的,到地頭上得自己走一段兒,可得當心。”

他一肚子的話要對扶桑囑咐呢,宋暘穀插不上話兒,看魚承恩在那裡竟然抹起來眼淚,“你說,咱們雖然都在一個府裡,可是認識起來也就這麼幾天,見了麵就覺得合性兒。原本看你文弱又白淨的,像是個讀書人,沒想到你竟然是文天祥嶽飛一樣的人,我佩服你!”

他從來感性,扶桑想笑,心想這人跟他主子倒是很般配,一個像男人,一個像女人,壓在嗓子裡麵癢癢的,一陣咳嗽,她也還沒好利索。

下意識看宋暘穀,這是他罰的,魚承恩記性比她還好呢,“還咳嗽呢,這裡麵都是藥,寫的清楚明白,你可千萬記得吃,早知道我那時候勸著些了。”

越說越不像話,宋暘穀轉身就走了。

魚承恩一路小跑追過去,過門檻的時候還不舍眼回頭看,差點摔了,“我的爺,您慢點,小心腳下,這會兒得去上課了,咱們偷跑出來的,你說您也是的,都這時候了,說句軟話關心一句怎麼了,還不定能不能再見到了。”

宋暘穀真氣的牙疼,他轉身的時候就有些後悔,說句好話怎麼了,最後還是給人黑著臉,他心裡也有氣,氣她不知道愛惜自己非得去,那邊自有醫生熬藥,你去了有什麼用?

哭天搶地的,他求情也是一時之間給她說到心坎裡去了,沒想到這人如此重情義。

心裡也懊悔,這會兒人也走遠了,心一橫,大不了以後少了個同學。

魚承恩也不知道他怎麼又生氣了,好在習慣了,靠著牆根下麵拉著小板凳揣著手曬太陽,隻要主子好好讀書上進,他才享福呢,比宋暘穀都享福。

宋暘穀夜裡都苦讀到十一二點,魚承恩看到書就頭疼,好容易識字兒就為難他了,他烤火吃零嘴兒在隔間聽吆喝就行。

宋暘穀夜裡還要讀報,府裡各種新報紙都有,他這裡宋遵理是叫單獨送一份兒的,隻供他夜裡讀,早上是沒有功夫的,翻來翻去的,魚承恩都聽到了,縮著脖子進來也不敢吭聲。

貼牆角是他的專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