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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4222 字 6個月前

出真假來,要不是背後他把太太連著大師傅一起罵,魚承恩這會兒能當真!

“瞧,這是您的徒弟是吧,打量著可真是個伶俐人呢。什麼時候我也學學才好呢,不敢勞煩大師傅,隻跟您這徒弟學幾手,就夠我們兄弟用的了。”

說完,不等人回答,撩開袍子大刀闊斧的就走了x。

這果真是不和氣!

大爺宋遵理無子,升遷後的第一要事,就是把三個侄子從山東老家接來,有道是侄子門前站,不算絕戶漢不是?大爺親自督促學業,十分看著!

可是三個少爺打從山東老家裡來,跟府裡就不大和氣,這樣的不和氣,在家裡生意越做越大的時候,就已經到了界限分明的地步了。

家裡太太做的買賣,說乾淨也乾淨,說不乾淨呢,也是真的臟。可是這樣的世道,大家都這麼乾,就不能說臟了還是乾淨了,能賺錢就是好買賣。

誰想到家裡大少爺宋眺穀,打從知道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先跳起來看她就像是禍國妖民的禍害一樣,對這一位年紀相仿的繼伯母,冷硬且不留情麵。

他對著大老爺宋遵理還能繃住,對著大太太可就前仇舊怨太多了,不是一個路子上的人,且早就結怨了。

大師傅跟太太,在他們眼裡,就是助紂為虐,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而今又多了扶桑這樣一個小螞蚱罷了。

屋子裡麵暖氣暄天,大太太撐著腦袋氣的頭疼,臉上還帶著惱怒,一頂兒皮冠子在頭上,正中帽準一顆紅寶石,鴿子蛋一般大小,極其顯貴。

看大師傅進門便開始牢騷,“是我非得嫁進來的嗎?我也是大爺求娶進來的。那鄉下的女人是我不要的嗎?憑什麼對著我撒氣,有本事對著大爺撒氣去!”

她才二十歲,也是念過洋書的人,大爺現如今已經四十歲了,差著這麼一截兒,中間肯定有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小事兒。

宋家大爺宋遵理是個有雄才偉略的大人物,他十二歲的時候是第一批自費留洋的留學生,走之前呢,家裡想著傳宗接代才算成人,先給娶了個媳婦進門,不過現在留在老家裡守宅門。

大爺先在密歇根大學讀文學,後來覺得不管用,又轉到西點軍事學校讀軍事。

等到最後留學生都給遣送回來,朝廷也不大敢用留學生,不用又不大好,便扔到天津去了,辦辦教育搞搞小事兒。

這才回來跟山東老家裡太太過幾天日子,才一個月就覺得哪哪兒都不合適,說話也不到一起去,他自己去天津辦學。學校裡就遇見了現如今的太太,翁家的三小姐翁荔英,倆人情投意合,便成了現如今局麵。

她要說自己無辜,倒也真真假假,稍微打聽,能不知道家裡已經娶妻了嗎?

宋家二房三個少爺從小在老家長大,自然跟鄉下的那一位舊太太親近,鄉下那位也無生養,看侄兒當親生一般疼愛,你看,這原本就有前怨!

這都是無關緊要的瑣事兒,今早上吵架是為了彆的事兒,大太太撫著%e8%83%b8口,“明知道今兒要盤賬進賬,非得一早上來找我的不痛快,不過是請他出麵陪掌櫃的們說會兒話,夜裡擺席喝幾杯,也算是我們東家給的體麵!大爺今天又有公務走不開,不然哪裡要他去,誰知道他一聽便掀桌子走人了。”

“總歸不是我親生的,要是我親生的兒子,保管不能這麼對我。大師傅,我心裡的苦,您是知道的。”宋大太太抬手,看見手指上的紅寶石戒指才想起來正事兒,“這個就是你前些日子跟我提過的孩子,叫扶桑是吧?”

她抬手,摸了摸扶桑的帽子,“我記得你爸爸,是咱們正藍祁下麵的甲兵吧?你們家姑奶奶把你送到我嫂子那邊去,我嫂子又薦給我,現在看真是個機靈孩子。你有出息,給你家裡人在祁裡掙臉麵了。”

瞧瞧,這麼大的孩子都知道給家裡掙臉麵,那個混賬兒子倒是什麼也不懂!

“今兒你乾得好,我必定要跟哥哥說一說的,舒家出了個好小子!”

她雖然讀過洋書,但是還是覺得老祖宗的東西好,外國的東西也不是什麼都比咱們好的,她的思想開化了一些,全開化在那些賺錢的買賣上去了,其餘沒有開化的,還是照舊一個祁人的姑奶奶。

賬房自古以來,用的都是貼己親近的人,一怕你泄密,二怕你攜款潛逃,三是怕你背主兒。

大太太倒不至於多另眼相看一個半大小子,隻是跟她拉呱家常,“前些日子,科舉取消了,以後啊,便沒有什麼狀元進士了,你哥哥說是從學裡也出來了,私塾不讀了,想要在祁營裡麵補個差。”

“咱們的規矩你也知道,一個蘿卜一個坑,人口多了,哪裡那麼多的坑,多少人排隊等著的。”

大師傅微微動了動,看著扶桑,扶桑便笑臉兒抬大太太的話兒接,“我們一家子全靠佐領吃飯,您是佐領最疼愛的妹妹,我對您的心思跟家裡對佐領的心思是一樣的,多早晚的有事兒,您隻管吩咐,絕對沒有二話。”

“外麵的事情我幫不上忙,帶兵打仗的事兒我也乾不了,我哥哥全憑佐領安排,他要是乾得好就用他,乾不好再磨礪幾年也行,這都是佐領的恩情。我在內宅裡麵,隻管好好跟著師傅學,給太太您算好每一筆賬,不至於虧空一分錢!”

她說的斬釘截鐵,又大義凜然一般地表忠誠,隻說的大太太心花怒放,一個勁的說好,賽蜜的甜。真覺得那三個兒子要都是這樣,該多好啊,也不至於她背地裡給他們穿小鞋了。

大太太重新精神抖擻起來了,渾身散發著濃鬱的玫瑰香水味兒,便開始畫更大的餅,“現在各處都跟洋人學,學路、商路、政路的各路人馬,都覺得洋人的東西好。我跟老爺商量了,要賺洋人的錢,跟洋人做生意打交道,必定要習洋文,我們府裡要專設培訓班,規培人員,以後放到各大碼頭店鋪裡麵去重用。”

“你聰明又用功,我到時候要把你推薦給老爺,做生意要翻譯,我們做賬房的也要會財務才好。”

她自己的生意像是做的極好,但她看來都是不怎麼賺錢的買賣。要想賺大錢,還是要仔細琢磨琢磨的好。就比如宋二爺按照大爺的吩咐,變賣資產去上海辦廠,好家夥,那多少白花花的銀子進賬。

宋家兩房未分家!她欲染指,總是要避諱一下,省的人以為她要怎麼樣,先安插人手為要!

不然——按著這三個小兔崽子的心思,她現在都不用奢望靠著他們孝順,他們都能把她掃地出門!

不過幾句話一盞茶的功夫,主仆三人都喜氣洋洋的了,一行出來,往前麵去正式盤賬。

16.3好三爺

大少爺宋眺穀自然不去,下麵二少爺也推脫,三少爺還小呢。再說了,對三少爺的態度,大家都是慎之又慎的,他是宋家兩房裡麵,唯一嫡親的血脈,這是山東宋家肩祧兩房的少東家!

宋氏一脈,到了這一代,上下三代不過宋暘穀一個嫡親血脈了,他家裡世代豪紳,耕讀傳世,光山東西路的田骨田皮據說有上萬畝,半個西道都是他家裡的。

到宋遵理宋遵循兩兄弟這兒,更是把家族的榮光煥發地格外光亮。宋大爺少年便得誌,中年入京,恰好是聲名鵲起之時,自然前途無量。宋二爺事事以兄長為先,三年前攜巨資前往上海置產,現在也是小有名氣的實業家!

大概財氣勢氣過旺盛了,於後代子孫有礙。宋大爺兩地分居自然無後,宋二爺娶親三年也沒有,特地尋了大師請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回來便收養了兩個義子,又過六年,才得宋眺穀一個。

大爺看重子侄,規矩管的比二爺更嚴許多,什麼天文地理,生物化學,他覺得有用的東西,一股腦的都塞給孩子們,是個標準的務實派!

宋暘穀便時常苦讀,他是讀書最下功夫的,因為總也學不完。伏在桌案前看書,他學化學,拿著個肥皂配方在看,“你進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魚承恩打探消息回來,狗頭狗腦的在門外,他剛從前院兒裝了一肚子的新聞回來,要說吧,怕宋眺穀跟太太那起子人犯氣,大年節下的又要拽臉子,這會兒被宋暘穀嚇一激靈。

魚承恩心想自己得虧是在宋家老宅門口撿來的,多虧爹媽扔的是地方,不至於餓死凍死了,他時常這麼勸慰自己,瞧瞧,他的鞋子裡麵用的還是宋暘穀靴子上剩下的毛圈子呢。

因此,挨一點罵不算什麼,猶猶豫豫,進來先開始扯皮,“哎呦我的爺,前院兒我可去看了,院子裡麵四麵大條幾呢,一個賬房坐一麵兒,各帶著四個小徒弟兒,攏共十六把算盤會賬,算盤珠子打的跟下冰雹一樣。”

那叫一個十指翻飛,眼花繚亂啊!

“大師傅今天明擺著壓人的,他隻帶著那一個小徒弟,看重的很!倆人都是雙手打算盤,一人兩把!各掌櫃的一個勁叫好呢,趴在耳朵邊叫都不見那小徒弟眼皮子動一下的,真能耐!”

他有時候,特彆沒眼力見兒,想x起來扶桑雙手打算盤,那麼大的半大孩子,就覺得是我輩翹楚!

孩子有什麼錯兒,有也是大人挑唆的,扶桑像是他這樣天生的和氣人,能乾又上進!

正美著呢,腦門就砸過來一本書,他認得化學兩個字兒,刹那間跟鋸了嘴的葫蘆一樣,收聲了!宋暘穀化學學的差,看這個書脾氣總不好!

屋外又開始落雪,羽毛一樣的大,打掃院子裡的人叫苦,也隻能一遍一遍地掃成堆兒,等停了再鏟出去,不敢叫地麵上存雪。

“明白回話!”從屋簷下掃過,聽屋子裡麵嗬斥一聲,動靜便越發的小了,彎著腰趕緊過去。

宋暘穀氣的腦仁疼,斜著眼睛看魚承恩,“你再鬼扯,我就送著你去賬房裡麵給大師傅做兒子。”

“可不敢,”魚承恩心裡麵苦,覺得嘴裡麵也苦,他不敢再拖遝,“盤賬到晌午,共十二家,其中兩家旅店,四家浴室,四家果子鋪,還有四家——”

魚承恩頓了頓,話在嘴裡都燙嘴了也不敢一下吐出來,“是煙館子,還是掛著家裡油鹽店的名兒,叫日日順……哎呦,我的小爺,您可前萬彆生氣,氣壞了自己個兒不值當!”

說完,便壁虎一樣貼到牆角上去了,這會兒他恨不得把自己掛起來,這位太太真的是愛錢,能看得出來,覺得柴米油鹽的不賺錢,鼓勁兒要乾票大的。

夥著店鋪裡麵的掌櫃,還有府裡的賬房,做內外兩麵賬,外人看得是假賬,他趴在牆頭上聽著的是真賬。

去年不過是一家煙館,為此大少爺鬨到大老爺跟前去,今年又一鼓作氣地開了三家分店。

就算是京城貴地,也躲不過煙毒橫行。越是民不聊生,毒氣便越發烏煙瘴氣的把人都給吃的骨頭都不剩下,不說前門樓子那裡集結成片的館子,就是西城這一片兒高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