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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4257 字 6個月前

三子,各個人中龍鳳,”梁巡撫真是細致入微,又平易近人沒有架子,“去歲你家長子外出學武,我記得好像是魯南道學拳的吧?”

他像是聊家常,隻關心愛護孩子們,宋二爺斟酌再三,“他自己淘氣,不喜歡在家裡待著,隻想出去遊曆。我想著他年歲漸大,出去磨練一下也好,便和夥伴們在魯南一代遊曆,不日就回。”

是遊曆,不是學拳,如今朝廷對拳館模棱兩可,關了又禁,禁了又開。

如此謹慎,梁巡撫心中多有讚許,從進來觀人氣度,又看他神態,認定他是可靠之人,“有個事情,要你親自跑一趟,我們都是官麵上的人,實在棘手……”

等宋遵循回家已是入夜,庭中雙麵雕花影壁前有雙鶴銅燈落地,入二門內庭宇軒朗,一步一鶴,熒燈百盞。

偏廳有人傳回消息,說是魯東兩道鬨了亂子,宋遵循又想起來梁巡撫的話,隻一口氣給長子宋眺穀氣死,“這個逆子,家裡請的教習師傅不要,非要去鄉下找個師傅,我正好要去魯南一道,必要親自逮他回來不可。”

逆子!

家中三子,老大宋眺穀最不聽話,最跳脫,也最刺兒頭。家中家教規矩大,因此從小沒少受管,挨打挨罵最多。

老二宋映穀最懂事規矩,做事一板一眼有章法。

老小宋暘穀還沒到跟老子作對的年紀,混日裡隻知道跋扈淘氣,宋母格外偏袒愛護他,有求必應。

二爺宋遵循清早便走,梁巡撫在城門辭行,又推心置腹一番,“循翁是老成思變之人,魯南局勢複雜,還望妥善解決,協調安置為上策……”

兩人竊竊私語良久,宋遵循才出城東去,車行至半日,老兒子宋暘穀才從車廂內爬出來,對著宋遵循笑的憨態可掬,“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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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罪名

八九歲的樣子,略顯小兒憨態,此時笑的周全又妥帖,小辮子一絲不散,腦門青茬刺撓撓的,宋遵循看他一身藍色短打,又驚又歎他膽子大,張口就是教訓一通。

宋暘穀垂手傾聽,“父親說的是——”

“父親說的在理——”

“兒子的錯——”

“兒子知錯——”

左一聲好,右一聲是,麵色從容而氣度平靜,就是不提下車回去的事情,宋二爺心中鬱鬱,“你和兩個哥哥比,有一個天大的長處——”

宋暘穀虛心求教,“父親明示!”

“千層的鞋底做腮幫!”

千層的鞋底做腮幫子,臉皮厚!

宋暘穀坦然受之,好像被罵的不是他,依然笑的妥帖立得端正,“父親說的很是。”

心想兩位哥哥也比自己有一個天大的長處,便是四處曆練浮沉——腿長。

大哥宋眺穀打小騎馬射箭四處遊曆,哪兒熱鬨去哪兒闖蕩。二哥宋映穀能走的時候就耳濡目染做生意,跟著掌櫃的們上店跑集,哪裡有錢去哪裡見識。

他的腿好似比兩位哥哥都短一般的,隻能到方圓幾十裡,親戚朋友家做做客,稍遠一點的地方,父親是從來沒有使喚他去過的,母親也總是喜歡他在家中安坐。

人嘛,總要離經叛道一下。他研讀史書,覺得這個年紀也到了離經叛道的時候了,眼下這一出,不為過!

宋氏一族崇尚教育,對子女教育儘力成全。州府老宅設宋氏家館,宋暘穀出生起便開工布設,連青磚都是宋二爺督工燒製,屋檀均為雲貴排木,耗資不計。

有英文、算學、理化、史地課程,近日遠在天津的伯父又從天津延請體育老師、增設擊劍、籃球、足球等項目。

學的課程繁雜而類多,宋暘穀也總有不喜歡的時候,聽說宋遵循要南去出門,大哥又在南邊,不免心情低落,在母親跟前鬱鬱寡歡,很想跟隨父親前往魯南道。

宋二夫人總心疼他讀書枯燥辛苦,又看他頭回如此,便違逆丈夫打點行裝。

再由二子宋映穀給弟弟打好掩護,送到車廂裡麵去藏好,全家是不敢跟宋遵循直接提出這樣要求的。

宋遵循看小兒子麵不改色,豎子不可教也!又實在惱火他扔下家裡一眾老師耽誤學業,未免有不學無術,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嫌疑,便把他攆出車,跟車夫在車架子上找了個好位置給他好喝風。

風吹日曬,又是行車趕路,飯食全在車上跟著車夫一起吃,他自己知道犯錯,父親沒有把他攆回家裡去,必定是要秋後算賬的,不敢進車廂拿行禮裡麵母親準備的吃食。

跟著車夫吃用,車夫是自備的乾糧,捎帶著一瓶鬼子薑當路菜,車夫看他梗著脖子咽,玉米餅子就是這樣又剌嗓子又乾巴,咬下去一口散的滿嘴都是。

宋暘穀哪裡吃過這個,吃了一口便不吃了,拿著水壺慢慢喝。

車夫不敢勸,又怕他餓著,趁著休息的時候,去翻找摘了菇娘果來,“鄉下沒什麼好東西,您嘗嘗這個,野果子吃個新鮮,等晚上就到了。”

宋暘穀大概沒有這樣被人遞過吃食,愣了一下接過來,一時之間局促的兩隻手捧著,車夫也回過神來,草編了個鳥窩狀的小盤子,洗乾淨了回頭遞給他。

卻看宋暘穀睜大了眼睛看著自己,聽他問,“你會這個?”

車夫笑了笑,“小玩意兒不值功夫,家裡用的家夥事兒這些都是自己做的,等秋天的時候更好做,枯草多。您要是喜歡啊,回頭我做幾樣送到您院兒裡去,彆嫌棄。”

宋暘穀老氣的點點頭,自己側過身子去,一隻手捏著橙黃色的果子打量,帶著水珠子涼津津的,不由舉著在光下看,漿果皮薄,裡麵細微的脈絡延展,似乎看見水色湧動,定是鮮甜多汁。

慢慢放進嘴裡,咬破,果真汁液多,味平。

車夫餘光看他如此,放下心來,他是外跑的車把式,宋家人都坐過,隻有這一位三少爺未曾近麵見過,也沒有說過話,心中忐忑,看他略帶孩子氣,想是沒見過這些東西。

三少爺生出來那一年,府裡工錢多發了三個月,州府搭善棚十八座,布施粥米。長到八九歲,大少爺二少爺外麵行走的風生水起,隻x有三少爺一直在學舍。

車夫怕他吃苦不耐,如今路上一陣土一陣灰,縱然極力遮蓋,也未免他黑布八字鞋麵一層土,露出來的白襪子也是一層黃,沒想到他竟然不吭聲。

宋二爺聽外麵說話,又看著宋暘穀藏在車廂底下的行李露出來一角帽子,憐他母親一片愛子之心,看日頭西偏,光熱徐散喊他“進來——”

簾子一下掀開,逆光露出來一張浮有細土的臉,橘黃餘光籠罩他滿頭的青茬,“父親!”

宋二爺手動了動,到底沒給他戴上,隻指了指旁邊一頂小帽子,寡言而少語,“戴上。”

小子頭發少,最怕頭頂生涼。

宋暘穀便戴上帽子,此處人跡漸多,從山上翻下見一片大棗樹園。

隻見山林漸黯,暮色可親,棗樹新綠的枝椏上結出蠟白米花,浮有馨香。三五農人從小徑緣上而出,對著山林漫喊歸家,“家去了,天黑了……”

棗樹五年以上粗壯,一人多高,一株上麵四五根旁枝,被繩子拉開四散以免過高,均用木楔子釘在地上壓梢,地上散落著被修剪下來的嫩綠新芽。

應著吆喝,又有兩三人從園裡出來,手裡拿著黑色剪刀,比一般剪刀大許多,打量著這輛馬車,“誰家的親戚——”

宋暘穀便不出去,隻拉起來窗簾布往外看,沒想到被人打趣“去誰家裡?眼生呢,哪裡來的?”

他先去看宋遵循神色如常,宋暘穀便神色肅穆,一言不發。④思④兔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車夫看他們人多手拿鐵具,欲催著馬快走,忙打哈哈,“過路的,馬上就到了。”

恰好王乃寧抱著桑姐兒從棗樹下出來,拍了拍身上的葉子熱情招呼,“天晚了,要是不到地兒,家裡吃飯去,歇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趕路。”

說完又自報家門,走到大路中間才把桑姐兒放地上。

如此周到熱情,山東南路民風果真純樸,宋遵循對洋人越發忌憚,平日裡還不知道怎麼魚肉百姓的,才鬨出這樣大的亂子來,便讓宋暘穀出去婉謝。

宋暘穀站在車轅上肅立,怕下車行禮再爬上來不雅觀,他並沒有大哥那樣好的身手,隻好站在上麵了。

那麼大一點兒的人,規矩卻極好,咬字清晰而音準,官話說的極好,“多謝好意,親戚家中有要事,須連夜趕路。”

桑姐兒悶笑一聲,一邊擰著王乃寧的胳膊要他回神,“您彆看了,大善人,人都走遠了,你放心給人家裡去做客,人家不一定敢落腳呢,怕你是扈三娘開的店。”

黑!

王乃寧沒有交到新朋友,照舊春風滿麵,一邊掏出來工錢按照人頭派發,他是被老太太派來當監工的,“好馬,瞧見沒有,馬蹄兒蹭亮,上好的馬蹄鐵。”

他對家事農事以外的所有事情都有研究,都感興趣,笑話宋眺穀,“不大的人,像模像樣,規矩大的很,幾時給桑姐兒找個婆家,郎君要這樣的才好。”

他眼饞彆人的馬,老太太不給養馬,嫌棄沒有馬他都能跑幾十裡地到處浪蕩,有了馬更不著家。又嫌棄馬料費錢,不如養幾個騾子,套著能拉車,也能負重。

桑姐兒沒看見人長什麼樣子,隻看見一個藍色的背影,背後一條小辮子,帽子上一顆紅荔枝帽正,浮雕鱗紋,凸點微露白色,近蒂為口,她不懂什麼是牙雕,隻看那荔枝可愛巧妙。

“我不著急,幾時叔叔娶親才好,那時候自然有高頭大馬。”她沒心沒肺,王乃寧卻莫名羞澀,閉口不談自己婚事。

自有老太太做主,老太太做主,也得他先看看人才好,不然不願意!

倆人不著家,慢悠悠地晃著,路上逮鳥薅草,渾然的淘氣成一團,老太太給的錢有餘,倆人眼饞驢肉火燒兒,又去買驢肉火燒去了。

天黑不是終點,簡直是叔侄倆的保護色。

老太太拄著拐杖等到黑透,山頭離家裡三四裡地,走路慢一個時辰也該回來了,對著大奶奶牢騷,“鳥都知道回家,他們不知道家裡來,不如鳥兒呢。”

“咱們吃,不等他們,喊老大來吃飯。”老太太閉口不談自己多給了錢,老人疼麼兒,不給錢的話,也知道兒子早就家裡來了,沒有資本在外麵溜達。

大奶奶忙去灶上忙活,家裡隻有長工,細碎的夥計都是大奶奶操持的,小腳一點一點的,彎著腰把火熄了。

“我去喊老大去,你小心著點,彆留了火種子。”

“唉,媽,您慢點。”大奶奶忙起來扶著她起來,“要不還是我去吧,天黑看不清路。”

“我還沒老呢。”老太太執意要去。

她走路慢,拄著拐杖看地上的落杏心疼,想著明天開始紮幾個稻草人,樹上開始結果子了,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