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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麵對內憂外患。

謝忱才剛從太上皇手中倉促將這個爛攤子接過,便麵臨著一場戰事的考驗。

戰局吃緊,新帝繼位後還尚未祭告天地先祖,甚至,連中宮皇後都未曾冊立。

謝忱太子繼位,並沒有一同將儲妃冊立為後,卻也不曾另立一位皇後,這顯然於禮數不合。

不過,朝中眾臣都是從謝忱作為太子監國時過來的,也已經習慣他這一套作風。

但這也擋不住朝堂之中有人動了心思。

畢竟在新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儲妃就已經以陪伴沈昭儀的理由與太子長期分居,這種情況實在少見,難免讓人心生揣度,或許在這位年輕的新帝心中,皇後之位仍有變數。

在謝忱親征前,沈蜜兒這些天仍舊住在漪蘭殿。

這日,天子身邊的總管內侍束德帶著步輦來到漪蘭殿外。

麵對沈蜜兒,小束公公仍是一臉的謙卑恭敬,他一字不落地向她轉述,說是天子請她前去文華殿一趟。

文華殿,謝忱接見前朝官員處理政事的地方。

沈蜜兒並不是很想過去。

一是她不想麵對朝臣,二是因為…今日她恰好來了月信,近來入夏後天氣逐漸炎熱,她昨日吃多了冰酪,現下小腹微微酸疼,仍有些懶怠動彈。

於是沈蜜兒懷揣著謝忱忙起來就將她忘記的心願,又在殿內磨磨蹭蹭地耽擱了一會。

殿外卻響起一陣動靜,沈蜜兒開門一看,卻見束德已經將步輦請到她的寢殿外,一眾宮婢內侍正靜靜恭候在步輦旁邊——用不著她再多行一步路。

束德自覺辦事周到,他朝沈蜜兒揚起討好的笑容:

“娘娘,請吧。”

沈蜜兒暗歎一口氣。

但眼前的步輦卻又讓她覺得有些不對。

正黃華蓋,八人抬輦,在這皇宮裡,除了皇帝,也隻有太後與皇後才能乘坐這種規製的步輦了。

自從在行宮被人算計過後,沈蜜兒對這方麵就變得敏[gǎn]起來。

她這三種身份都不占,如何能乘坐這樣規格的步輦?

“小束公公,我乘這個步輦…這不合禮製。”她道。

束德臉上笑意不減,對她的態度依舊堪稱恭恭敬敬:“娘娘,這都是陛下的意思。”

“否則奴婢怎敢自作主張呢?”他催促道:“娘娘,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此時時值正午,沈蜜兒原本就有些不舒坦,被烈日一曬更加犯暈,她也懶怠再跟束德掰扯了。

其實束德說的也有道理,除非是想不開了,否則誰願意跟皇帝過不去?

有步輦的華蓋為沈蜜兒遮擋烈日,一路陰涼,轉眼間便到巍峨的前朝宮殿。

文華殿前,參與議事的官員都已散去,沈蜜兒不要人攙扶,徑自下了步輦,才剛站穩身子,一道熟悉的身影卻突然出現在她的視線——

是顧知頌。

第52章

沈蜜兒腳步定在原地。

顧知頌似乎是從文華殿走出來,與她的距離不遠不近,見她頓住,他也停下腳步。

他背脊挺拔,俊朗依舊,從遠處垂目望向她。

積石如玉,列鬆如翠。

沈蜜兒被顧知頌平靜的視線看得幾乎有些抬不起頭。

心裡五味雜陳。

她與顧知頌已經數月未見。

就在幾個月之前,他們之間仍是關係親密的未婚夫婦,她對顧知頌說——她會等他回來。

等顧知頌回來,一切都已經變了。

在太子彆宮,她與他相顧無言,後來顧知頌要帶她回姑蘇,她未能赴約。

這一次,她在一眾宮婢內侍簇擁下,與顧知頌在謝忱的文華殿前相遇。

沈蜜兒垂下眼睫。

她記起與顧知頌自岷州彆後在侯府重逢時,她曾對他說過世事無常。

現在她才方知何為世事無常。

對於顧知頌,沈蜜兒問心有愧,如果可以,她最希望一切都還沒發生過。

她不要與謝忱牽扯不清,不要牽扯進前朝後宮的是是非非,她會遵守與表哥的約定,同他成婚。

然而這世上的許多事情,並非她不見不想,就可以當作不存在。

沈蜜兒強逼著自己抬起視線,朝顧知頌望過去。

眼前人官職已經升任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身著三品紫袍服,腰束金玉蹀躞帶。

這身官袍將顧知頌的身姿襯得格外頎長俊秀,風采耀目。

然而當她與顧知頌視線相對,他的俊逸眉眼間卻似乎帶了一抹淡淡的頹寂。

“表兄…對不起。”

麵對顧知頌,沈蜜兒%e8%83%b8腔酸澀,似乎有什麼東西如鯁在喉。她已經努力調整過自己的音色,未料開口仍舊艱澀。

“還有,”她望了一眼他的衣飾,勉力牽起唇角,向他揚起一個笑容:“恭喜表兄。”

謝忱能夠在此之後,仿佛跟個沒事人一樣繼續擢升顧知頌的官職,這無疑讓她驚異於謝忱的臉皮之厚。

不過,沈蜜兒反過來想,若是顧知頌的仕途因她而受到影響,那反倒是對他的不公平。

表哥的官職升格,才華得以施展,她應當替他感到高興才是。

夏風襲來,微帶燥熱的暖風依次吹拂過兩人的衣角與發絲。

聽了沈蜜兒的言語,顧知頌下意識走近幾步,似乎是想要伸出手,替眼前人輕輕拂去她鬢邊碎發。

“蜜兒,不是你的錯。”

觸及沈蜜兒澄澈目光,他指節輕攥了兩下,到底還是收回了手。

“是我來得太晚了。”他輕道。

顧知頌說話時的音色一如往昔那般令人感到身心平靜,然而這一次,沈蜜兒卻仿佛在他的話語中聽到淡淡歎惜。

他與她之間的距離是合乎禮法的得體,不即不離,卻又咫尺天涯。

他看向她,眼底似乎有什麼情緒在翻湧,卻隻化作一句:

“娘娘,不管以後怎麼樣,我都會是你的表兄。”

聽聞顧知頌對她的稱呼,沈蜜兒呼吸一凝。

顧知頌並沒有如往常那般靜等她的回應。

話畢,他邁開腳步,與她擦身而過。

……

文華殿外的內侍通傳過後,又為沈蜜兒打開殿門,恭敬請她入內。

謝忱從奏疏間抬眼,殿外正午日光灑落在他的昳麗眉眼,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清雋淡然。

見到她,他眼底帶上點柔和,長指勾過她的手腕,將她引到他身側坐下。

謝忱他總是擅長蠱惑人心的。

掌心的溫度傳到她腕上,微涼繾綣,叫她難以忽略。

又來了。

沈蜜兒默然無語。

不隻是謝忱的觸碰叫她難以忽視,難以抗拒,光是謝忱他這個人本身,就已經在她的人生裡留下難以消磨的印記。

殿內的沉悶長久地無人打破。

謝忱目光看向她停留在他掌心的手腕。

沈蜜兒的手腕生得很漂亮,她的體態是天生的修長舒展,手腕也是細長白皙,腕骨微微突起,顯出一份清臒的倔強。

他斂下視線,望向桌案上,那一方小小的,被成堆公文奏疏掩蓋的雕花紫檀木盒。

剛要伸手去取,掌心卻被人壓下。

沈蜜兒將他的手掌覆下,兩人手掌交疊,然後她的%e5%90%bb覆上他的唇。

是難得一見的主動。

沈蜜兒的身姿柔韌,主動向人靠近時,像一朵任君采擷的嬌花。

唇瓣緊貼,謝忱似乎微微僵硬一瞬,隨後他的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

呼吸也變得灼熱,就連整肅宮殿內的氛圍都因兩人的親%e5%90%bb變得旖旎纏綿。

被束縛進男人熾熱的懷抱,謝忱身上清冽幽靜的氣息撲麵而來,幾乎要將她完全包容覆蓋。

沈蜜兒眼睫輕顫了顫,她身子向他貼近,掌心扣著他後腦,主動加深了這個%e5%90%bb。

是自暴自棄的,近乎獻祭的%e5%90%bb法。

仿佛能借這個親%e5%90%bb帶給她的窒息與愁悶,來抵消她心中的酸澀與歉疚。↑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多麼自欺欺人。

沈蜜兒閉起眼,不無絕望地想,為什麼她不能是一個傻瓜呢?

這樣她就能夠心安理得地,毫無顧忌地與謝忱一起墮落,沉淪——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飽受良心的詰問與自尊的搖擺。

唇齒糾纏到最後,她與謝忱各自的氣息都有些不穩。

謝忱攬在她後腰的掌心挪到她的腰側,然後一路往上。

感受到懷中人不易察覺的顫唞,他的動作頓住。

臉上似乎沾上了點濕意,他抬手一抹。

啪嗒。

又是一滴眼淚從上方砸在他鼻梁上。

沈蜜兒纖長的眼睫已經被眼淚水所沾濕。

謝忱不明所以。

他抬眼注視她。

片刻之後,謝忱眼底的神色逐漸恢複清明,眉眼冷下幾分。

“你遇見顧知頌了?”

比起問句,他的語氣更像是在陳述已經發生的事實——

是最令沈蜜兒生厭的漠然與倨傲,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讓他儘在掌握。

“陛下不是明知故問嗎?”

沈蜜兒蹙了蹙眉,麵對這樣的謝忱,她克製不住地變得有些氣急敗壞。

她站起身,後退一步,不假思索道:

“你故意把我叫過來,不就是想讓我見到表哥嗎?好讓我放棄不知所謂的幻想,讓我意識到,除了你身邊,我哪兒也不能去,從此隻有你能依靠,當個乖乖讓你寵愛的寵物。”

她用手背將臉上淚水拭去,努力淡下翻湧的情緒,也學著謝忱冷淡的語氣:

“畢竟什麼事都逃不過陛下你的眼睛。”

沈蜜兒說完,望向眼前人。

就見到謝忱臉色一點點冷下來。

他看了她片刻,隨後嗤笑:

“原來在你心裡我是這樣的人。”

謝忱側臉線條精致淩厲,他抿起唇冷下臉的時候,周身的氣息是鋒利的冷冽。

若是放在平時,她會選擇忍下來,不會硬往上撞,然而此刻,沈蜜兒情緒上湧,她突然不想再顧慮其他。

“不是嗎?”

她也冷下聲線,不想讓自己因為情緒起伏而顯得可笑。

“你不是一直派人看著我嗎?”

“你還蒙騙我,不顧我的意願,夜半進我的寢殿,”她抬眼直直看向謝忱,“你知不知道睜眼發現床榻邊多了個人有多嚇人?”

沈蜜兒抿緊了唇。

自沈昭儀出宮以後,她這段時間的憋屈無人訴說,更無法訴說。

謝忱並沒有短她一絲一毫的吃穿用度,反而供著她,哄著她,就連她的家人,他也願意施以恩德,讓她不得不承他的情。

在旁人眼中,她從一個偏遠州縣的農女,一躍而成榮恩侯府二房的長女,又在謝忱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攀附上了他。

她得到了許多令旁人難以企及的東西,然而從來沒有人問她想不想要。

身邊的宮人都口稱她為“娘娘”,現在就連顧知頌也這麼叫她。

但她究竟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