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紛紛打定主意,不管現下老夫人那邊怎麼樣,總之他們自己這不可先慢待了去。
沈蜜兒跟著沈向黎一路往侯府深處走,算是見識到了榮恩侯府的富麗堂皇,她看得目不暇接,滿目都是朱樓碧瓦、峻宇雕牆,豪奢卻又不顯庸俗,兩人路過的一處庭院,皆是幾步一景,既有假山奇石,又有小橋流水。
明明尚是暮春時節,小池塘中卻有蓮花綻放,雨打池塘,彆有一番意趣。
沈向黎見沈蜜兒看池塘看得入神,笑問她:“想起來了嗎?你小時候沒少在這裡玩水。”
沈蜜兒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她當然想起來了,她還害得沈向黎跟她一起落水呢。
沈向黎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羞窘,並沒有揭穿她小時候的頑劣,隻是引著她走過一條東西向的穿堂,又過了一道雕漆繪彩的垂花門,便到了侯府內院。
“那兒是老太太的院子。”
沈向黎給沈蜜兒指了處方向,見到沈蜜兒緊張起來的神色,不由莞爾,他接著道:“隻是祖母尚在養病,留了話說等家宴時再與你和安兒相見。”
沈蜜兒這才鬆快下來,不知為何,她方才一見到沈向黎指的那處院落,心中就莫名不自在起來。
“祖母當初對你是太過於嚴厲了些。”沈向黎見了沈蜜兒的反應,也挺心疼。
年少時,他隻以為是祖母對蜜兒要求高,所以才會處處嚴苛,後來,也是等他長大了,才明白當中緣故。
當初老太太對沈向黎的父親這個大兒子嚴厲,對小兒子,也就是沈向黎的二叔卻是百般慈愛,老太太有心想為疼愛的小兒子尋一位出身高貴的貴女為妻,沒成想小兒子隻是去了一趟江南,就一眼相中了沈蜜兒的母親。
沈蜜兒的母親出身商戶,父母亡故,隻能寄叔嫂籬下,沈向黎的二叔對她一見傾心,將其帶回長安,以性命相逼要與此女成親,老太太隻能暫且應下,卻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因為不喜沈蜜兒的母親,她連帶著厭上了沈蜜兒。
沈向黎不在府中時,年歲尚小的沈蜜兒沒少被老夫人尋著各種由頭,喊去院裡聆聽訓誨。
沈向黎皺了皺眉,心中對於祖母從前對沈蜜兒的做法十分不讚同,他想了想,安慰沈蜜兒道:
“不過,你不在府中的這些年,她老人家也已經改變了許多,不再像從前那般……固執。”
沈向黎輕握了握沈蜜兒單薄的肩頭,道:“若你往後從老夫人院裡聽到些什麼,彆往心裡去,若是府裡有人讓你受委屈,隻管同我說便是了。”
“嗯,蜜兒知曉了,長兄。”沈蜜兒聽了他的這一番話,微微點了點頭,麵上褪去了緊張神色,朝他燦爛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
沈向黎看向沈蜜兒的笑靨,沈蜜兒麵上是對他全身心信賴的神色。
他微微愣了下,心中同時湧起愧疚與欣喜兩種心緒,也同時注意到了沈蜜兒對他稱呼的改變,他感歎沈蜜兒的機靈,揉了揉沈蜜兒柔順的發頂,微笑道:“往後無人時你還是可以喊我‘哥’。”
兩人說話間,行過一道抄手遊廊,就見眼前的主屋懸掛“長榮堂”的牌匾,仆婦們遠遠見到沈向黎兄妹二人,早有人前去主屋報信,爭相為其二人撩起主屋簾籠。
沈向黎先行跨進主屋,替沈蜜兒向屋裡人介紹道:“娘,這便是蜜兒妹妹。”
沈向黎又看向母親身邊的小姑娘,笑道:“棠棠也在,見過你二姐姐吧。”
沈蜜兒也緊隨著進了主屋,隻見屋內陳設顯然比外間的豪奢氣派要低調不少,屋內上首處坐著一名保養得當的婦人,婦人身邊是一名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小姑娘白皙頸間帶著纏金瓔珞項圈,正黏著婦人的手臂膝間撒嬌。
沈向黎已向兩邊介紹過,便在回來的路途中,他也向沈蜜兒詳儘地介紹過侯府中的成員,既是為給她解悶,也是想她儘快熟悉家中情形,因此沈蜜兒也沒什麼不識得的了,那名貌美婦人是沈向黎的母親,她的大伯母蘭氏,而大伯母身邊那名被沈向黎喚作“棠棠”的,想必就是沈向黎一母同胞的三妹妹沈雲棠了。
蘭氏見他們進了屋,眼角露出和藹的微笑,立時想要起身,卻不料給身邊的沈雲棠纏住了。
沈雲棠不滿自己母親的注意力被人奪走,撅起嘴巴,扯著蘭氏的胳膊不讓她走開,蘭氏好氣又好笑地低斥了一聲:“棠棠!”
沈雲棠的小女兒撒嬌之態自然流露,毫不做作,看得沈蜜兒一時有些羨慕。
蘭氏好不容易將臂膀從小女兒的黏糊勁中解放出來,瞧見沈蜜兒望向她們時眼中流露出羨慕的神情,為人父母的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蘭氏想到故去的弟弟與弟妹,心中好大的不落忍,紅了眼圈。
蘭氏和善自然地打量起眼前的沈蜜兒,沈蜜兒的眼眉生得像自己丈夫故去的二弟,身段韻致卻像極了她那出身江南的弟妹。
眼前的沈蜜兒身著齊腰對襟織錦襦裙,外罩一件素絨鑲狐狸毛氅衣,小巧瘦削的下巴陷在大氅的白狐狸毛領中,越發襯得一雙盈盈大眼澄澈惹人憐愛。
“蜜兒,快坐。”蘭氏見沈蜜兒這實誠孩子還想著給她行禮,連忙將人攙到身邊坐下了,“這一路上累了,你長兄可有把你照顧好?”
蘭氏是個和藹可親的貌美婦人,與沈向黎一般,身上都有溫暖的氣息,沈蜜兒甚至在蘭氏身上瞧見了自己母親的影子。
沈蜜兒的鼻子有些泛酸,唇角卻不由自主地甜甜地揚起,眼神真誠地回道:“大伯母,長兄自然是極周到的。”
蘭氏見沈蜜兒話不多,卻多是真情流露,並不是那隻知搬弄唇舌、沒輕沒重之輩,越發覺得沈蜜兒符合她的調性,對沈蜜兒的心疼更多了幾分。
當年二弟憤然出走亡故,老太太驟悲之下,竟意指是沈蜜兒的母親害死了自己的小兒子,也是她這個做長嫂的沒有照顧到弟妹當時的悲憤心緒,才致使弟妹憤然攜沈蜜兒出走。
現下,弟妹伊人已逝,沈蜜兒與沈安兩個孩子流落在外吃苦多年,蘭氏自責之心愈盛,心中暗自決心,從此將沈蜜兒當做自己女兒般養。
於是她撫了撫沈蜜兒光潔的額角,低聲應道:“哎,好孩子!”
蘭氏轉而向身旁的下人道:“去府庫中將今歲我留下的那兩匹緞子拿出來,明日替二娘子量身裁衣。”
蘭氏端詳了眼沈蜜兒身上的衣裳,想來是沈向黎在路途中給沈蜜兒添置的,瞧著已是撿著名貴的料子買了,隻是路途中的成衣店到底沒什麼多好的,比他們侯府中平日裡的衣著麵料更是差得太遠。
沈蜜兒生得如此好容貌,合該穿戴些更好的衣裳首飾,方能與她相配。
她朝沈蜜兒含笑道:“如今快入夏了,蜜兒總該準備幾身衣裳替換著。”
“母親!那兩匹布料明明是留給我的!”
未等沈蜜兒說些什麼,蘭氏身邊的沈雲棠先不滿地跳將起來,朝蘭氏大聲道。
“棠棠!”蘭氏皺了皺眉,溫聲勸道:“當初已與你說明了,那兩匹緞子隻是暫放起來,並未寫你的名字。”
“更何況,你二姐姐初入府中,比你更需要這布料做兩身衣裳。”蘭氏朝沈向黎使了個眼色,繼續向沈雲棠耐心道:“等往後有了新緞子,也為你做兩身衣裳,你問你大哥哥,是不是這個理?”
沈向黎也有些無奈,他肅了神色,向沈雲棠道:“很是。”
“我不管!”沈雲棠捂起了耳朵,她見平日裡對她十分寬容的兩個親人,此刻卻因沈蜜兒的出現,變得全然的不向著她了,內心不由恐慌起來。
她憤憤地瞥了一眼沈蜜兒身上的衣裙,也並不是什麼名貴的貨色,長安城中隨便一家成衣店中都能拿出個十來件這樣的。
可令她不安的是,明明是這麼普通的衣裙,為什麼穿在沈蜜兒身上,就顯得這般好看呢?
沈雲棠她自己身上穿的可是城中近日來最時興的雙蝶散花石榴裙,這裙子在長安城的貴女中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怎麼瞧都壓過了沈蜜兒的穿戴,她不願承認自己不如沈蜜兒這個鄉野間來的莫名其妙的二姐姐,一時間口不擇言道:
“不過是個鄉間來的野丫頭,是不是府中小姐還未可知呢,憑什麼要我將緞子讓出去?”◇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沈雲棠!”
沈向黎聽罷,當即坐不住了,語氣嚴厲地直呼她的大名。
沈向黎將沈蜜兒這一雙姐弟帶回來,心中最擔憂的便是有人質疑沈蜜兒兩人的血脈,他也是實在沒想到,第一個說出這種話的居然是他的親妹妹,還是當著沈蜜兒的麵說的。
“我與母親平日裡真是對你寵溺太過,竟能說出如此不合禮數的話來。”
他下頜繃緊,向沈雲棠冷聲道:“回你屋裡去好好反省吧,不到晚膳前不要出來。”
第26章
沈雲棠話剛出口就有些後悔。
方才她脫口而出的這些話,是前些日子底下人嚼舌根時,偶然讓她聽來的。
沈雲棠也是一時腦熱嘴快,竟當著人的麵說了出來,她正心有惴惴,就被素來對她疼愛有加的沈向黎給斥責了一通。
見母親竟也沒有要幫著自己的意思,沈雲棠一時間悲上心頭,淚意上湧,又實在不想在沈蜜兒麵前丟臉,隻得用手背捂著眼睛,抽噎著邁著小碎步奔出了屋子。
沈向黎看了一眼沈雲棠跑出去的方向,朝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去看好三小姐,彆讓她傷著自己。”
下人連聲應是,連忙打起簾籠追沈雲棠去了。
本是沈蜜兒回府的日子,卻被沈雲棠鬨了這麼一通,蘭氏也是麵露無奈,忙向沈蜜兒道:“好孩子,你可千萬彆往心裡去。”
她擔憂沈雲棠方才說的這幾句話會令沈蜜兒才回府中,就與他們心生隔閡,蘭氏兩手輕輕抓起沈蜜兒的手掌,嗓音柔和地補充道:“你三妹妹她平日裡被驕縱慣了,才養成了口不擇言的壞毛病,其實棠棠她心底並不壞,大伯母會與她好好說的,讓她改日就來給你賠禮道歉。”
沈蜜兒的手被蘭氏握在手心,蘭氏的手心裡暖暖的,像極了她母親的溫度,沈蜜兒微微怔了一下,旋即向蘭氏淺淺地笑了,“大伯母,我沒事的。”
方才沈雲棠說的那些話,沈蜜兒其實並沒有多在意,更彆提會往心裡去了。
她打小就沒了父親,在小溪村,沈蜜兒她娘孤身一人帶著她和沈安獨自生活,村裡人又挺熱衷於議論閒話,沈蜜兒從小聽到的那些閒言碎語要比沈雲棠方才說的那些難聽得多。
最初沈蜜兒也會氣憤,有時候她跟對方的孩子打架打輸了,還會回去找母親哭訴,隻是後來當她意識到這隻會給自己和母親平添煩惱,也就漸漸地對這些議論麻木了。
不過,自她母親去世,沈蜜兒家在小溪村的資金狀況一落千丈後,村民們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