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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書瑾卻拒絕了,溫聲細語地讓他坐下來,拿了些治療傷痛的藥給他。那是她當初看見蕭矜總是麵對著危險,不知何時就會受傷,所以才想著買些外傷藥,以備不時之需。

蔣宿這一頓挨得不輕,哪怕是過了三天了,他的右眼仍腫得隻餘一條縫。

陸書瑾穩定了他的情緒,問他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蔣宿便將那日他在蕭府所遭遇的事說出來,雖然提及了季朔廷倒戈賈崔一事,但蔣宿也很快地辯解,認為是蕭矜不在城中,季朔廷孤立無援才會臨時倒戈,定然是出於什麼無可奈何的原因。

然而陸書瑾一聽這話,其實就立即明白了季朔廷的用意。

蕭矜的計劃一定正在進行,哪怕她根本不知道是什麼,他離開雲城隱匿身形,而季朔廷留下來穩住賈將軍,一人在暗一人在明,共同展開計劃。

如今蕭矜的父親和兄長據消息傳言死於北疆,他既要安頓好蕭府之中的人,又要麵臨著巨大的危險與賈將軍博弈,仿佛行走在懸崖邊上,稍有不慎便能被葉家賈崔一黨撕咬得鮮血淋漓。

而季朔廷身上的壓力也不小。季家原本一直都是站於中立,但現在三皇子戰死,餘下的黨羽和皇帝那則“不見屍身不傳遺詔”的聖旨與六皇子勢力鬥得極為激烈,季家顯然有意偏向六皇子,季朔廷要背叛整個季家與蕭矜同謀,他所麵臨的不僅僅是“不孝”的難關,還有無家族勢力支持的那種如履薄冰的艱難。

他向賈崔提出了陸書瑾,其實就是在向陸書瑾傳達一個消息。

他需要陸書瑾的幫助。

否則他不會如此將陸書瑾引入局中。

打發走了蔣宿之後,陸書瑾坐在房中沉思了許久,而後讓護衛前去養貓的人家之中,買來一隻半大的小貓。

是一隻身體雪白,尾巴漆黑的小貓,約莫有三個月大,極是瘦弱,叫起來聲音軟細,但性格極為乖順,陸書瑾將它抱在懷中的時候,它就一動不動地窩著,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四處看。

陸書瑾先前沒有養過貓,見它瘦弱,便給它準備了很多吃食,閒來無事便將它抱在懷中玩,也算是打發時間的好方法。

此後又過了幾日,蔣宿沒再上門,小宅院的大門也一直緊鎖,隻有護衛在必要的時候白日外出,其他時間所有人都呆在宅子中。

直到這一日,天都還沒亮,陸書瑾被叩門的聲音吵醒,護衛在門外低聲說:“公子,宅門外有動靜。”

雖說陸書瑾這些日子一直在等,整日習字看書,逗貓修花,從表麵看上去倒是優哉遊哉,但實際上她的情緒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等了多日,就等這一天。

她一聽到聲音立馬就起身,穿好衣袍簡單地束起長發,洗漱之後匆匆往外趕。

趕去大門時,幾個護衛正分兩邊而站,手按在腰間的刀上,麵容緊張地盯著門。

一聲怒吼從外麵傳來,相當清晰,“滾開!”

那是賈崔的聲音,陸書瑾記得很清楚。

“休想。”這聲音有些低,氣勢並不是很足,卻帶著一股堅定,陸書瑾聽後當即怔住。

這是蔣宿的聲音。

蔣宿自那日勸阻陸書瑾未果之後,一直處於焦頭爛額的狀態。

現在雲城的各個城門皆被嚴關把守,不準任何人的進出,陸書瑾若在這時候想要逃出城去就等同於自投羅網。

他知道陸書瑾說的是對的,即便是現在想走,也走不了。

蔣宿曾想過把陸書瑾藏起來。

但藏在蔣家,他爹自是第一個不允許,他現在每日出來都是偷偷逃出,若是再帶個人回去,定會被他爹掃地出門,而蔣宿又沒有多餘的銀錢能讓陸書瑾住在彆處,藏於隱蔽之地,更沒有厲害的隨從暗衛能夠支使。

他想了無數種方法,最後發現,他已是黔驢技窮。

在蔣宿的眼裡,陸書瑾是個很柔弱的書生,生得一副白嫩的臉蛋,說話時也總是慢聲細語,從未有任何粗魯的行為。

他挨了賈崔一頓打都半死不活,若是換做陸書瑾,恐怕隻挨了一拳頭就很難再爬起來。

蔣宿不可能就這樣放任陸書瑾落入賊人之手,他用自己僅有的一些銀錢買了柄開刃長劍,日落之後便守在陸書瑾的宅子門口,直到天色亮了之後才離開。

他什麼忙都幫不上,隻能抱著劍刃,靜靜為陸書瑾守著長夜。

賈崔果然找上門來。

這幾日的日夜顛倒,讓蔣宿看起來極為疲憊,又是一個不眠的長夜過後,蔣宿的眼睛裡充滿著紅血絲,他站起來時努力地想讓自己的氣勢看起來強勢一些,但說出口的話仍是有氣無力。

他看著賈崔,就回想起前幾日在將軍府挨打時骨頭斷裂般的疼痛和被施暴時的恐懼,心中已然開始顫唞。

但他卻不願退讓,用拙劣的演技隱藏自己的害怕,沉著聲緩慢地說:“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陸書瑾。”

賈崔一臉煩躁地看著麵前的少年,強壓著一陣陣怒意。

這還真是個稍微有些棘手的事兒。

賈崔雖說凶殘而愚莽,但卻能看明白前幾日季朔廷來到蕭府,是為了保這小子一條命的。

賈崔自然沒有前幾日在蕭府放了人,卻又轉頭在這裡殺了他的道理,單是季朔廷那邊便不好交差,如今的季家還是頗令人忌憚的,六皇子尚且惹不x起,更何況他一個小小將領。

且若是先殺了這小子,再強行帶走那個叫陸書瑾的人,若事情傳到季朔廷那裡,則會將他的急功近利擺在明麵上,接下來的事情離不了季葉兩家的配合,若是此時與他們產生隔閡,日後的事情便不好辦。

賈崔看著麵前的蔣宿,一時間進退兩難。

他合上了刀,心想著既然不能打人,打一頓又沒什麼事,隻要不打死就行了。

“你若再不讓開,彆怪我不客氣!”賈崔凶道。

蔣宿抽出上劍,橫在身前,一手伸直攔著門,充滿仇視,“你再往前走一步,我便砍你!”

若非他拿著劍的手一直顫唞,倒還真有幾分攝人的氣魄。

賈崔念著時間緊,又對蔣宿有著咬牙切齒的憤恨,一個大步上前,劈手就抓住了他的衣領,莽撞的力道像拖小雞崽似的將他拖到麵前來,幾個拳頭雷電般落下,毫不留情地砸在蔣宿的臉上。

蔣宿雖沒少跟同歲的少年茬架,但麵對著打仗的將軍時,他還是完全沒有反手之力,更不知道如何用劍。

拳頭落在臉上的時候痛得他幾乎是立即就溢出了淚,他甚至連反擊的膽量都沒有,隻得本能地鬆了劍,抱住自己的頭顱,想以此抵擋那重石砸下來似的拳頭。

賈崔一邊打一邊怒罵,“你這沒娘養的崽子,讓不讓開?”

站在門中的陸書瑾聽到動靜,心中猛地一驚,急忙去推門,一用力才發現這門不知道被蔣宿用什麼從外麵給栓上了,根本推不動。

“蔣宿!”陸書瑾揚聲大叫:“把門打開!”

蔣宿咬死牙關,不肯泄露一聲痛喊,用背抵著門,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雙腳像是化作了紮根百年的大樹,根須深深陷進地裡,不論賈崔如何毆打,他都不曾挪動半分。

一門之隔,蔣宿在外,死死地抵著門。

陸書瑾在內,雙手用力推門。

“你讓我出去啊!快開門!”陸書瑾急得雙眼發紅,嘶聲大喊。

“陸書瑾,”蔣宿從嗓子裡擠出這麼一句話,“回去……”

這微弱的聲音透過門縫飄進來,傳進陸書瑾的耳朵裡,像是密密麻麻的針刺在心頭上,痛苦強烈地襲來,讓陸書瑾拍著門發出無助地叫喊:“彆打了!彆打了啊!”※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蕭家幾個護衛見門實在推不開,便紛紛跑去翻牆頭,這場施暴若是再無人阻止,蔣宿會被活活打死。

正當幾人翻上牆頭時,一道帶著怒意的高聲突兀傳來,“住手!”

繼而十幾人快步衝進來,散在兩側,頓時就將本就不寬敞的小巷子變得極為擁擠,“唰”地一聲抽出了長劍,利刃對準了賈崔。

賈崔帶來的人見狀也匆忙抽刀應對,賈崔也收了手,右拳上滿是鮮血,他匆忙回頭,就看見季朔廷一身織金黑衣快步走來。

俊俏的麵容上沒有半點笑意,極為冷峻。

他看著賈崔,眸中掩起來的似乎是殺意,聲音冰冷,“賈將軍,天還沒亮就忙活起來了?”

賈崔暗道一聲晦氣,他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定然逃不過季家的眼線,本想著趁季朔廷趕過來之前帶走宅子裡的人,隻要他帶走了藏起來,隨便拷打逼問,自然能將蕭矜的下落給問出來。

卻沒想到他動作那麼快。

當然主要原因還是這個死打不怕的小子,浪費了他太多時間!

賈崔用袖子揩著拳頭上的血,笑了笑說:“我這不是看你這幾日都在忙,正好也探聽了陸書瑾的消息,所以才來瞧瞧的嗎?”

“賈將軍可真是儘職儘責,凡事都要親力親為是嗎?”季朔廷冷笑一聲,並未接他這個笑臉,隱隱之中竟有些要撕毀聯盟的意思,“看來將軍並不需要季家的援助,倒顯得我多餘獻力了。”

賈崔聽聞心說不好,立即說:“怎麼會!我是怕朔廷你整日忙的事太多,忘記了這一茬。”

季朔廷冷眸輕動,似笑非笑道:“好生厲害,想來我這不到弱冠之年的腦子,還及不上賈將軍記事清楚。”

賈崔自知沒有季朔廷嘴皮子利索,便不再就此事爭論,隻道:“年輕人的腦力自然是好的,不過有時候許多事忙起來容易忘卻,我閒來無事正好從這裡路過,順道把這事給辦了,誰想到這小子守在門前頗為倔強,不過既然你來了,那便由你來解決此事吧。”

他往後退了幾步,走到了邊上站著,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季朔廷收回寒冷的視線,落在蔣宿身上。

蔣宿的臉上全是血,想必是鼻子又給打破了,嘴裡也才往外滲血,爛泥一般坐在門前低著頭。

他尚有意識,抬起頭來露出一張鮮血泥濘的臉,去看季朔廷,然後費力地張嘴,“季哥……”

“蔣宿,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多可憐。”季朔廷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神情充滿漠然的嘲意,“你究竟在做什麼?”

蔣宿昏昏沉沉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回答:“我在保護陸書瑾。”

季朔廷嗤笑,“你這個軟弱無能的膽小鬼,還學彆人逞起英雄來了?”

蔣宿聽了之後,先是低下頭,久久地沉默,像是昏迷過去一樣。後來又抬起臉,直直地看向季朔廷,眼淚從他慘烈的眼眶中滑落,暈開了麵頰上的血。

他哭著,艱難地發出口齒不清的聲音:“我不是想逞英雄,我隻是想儘我所能保護朋友,隻是……想讓雲城回到從前的樣子。”

陸書瑾蹲在地上,頭抵著門,能夠清晰地聽到這句話的每一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