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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就坐在矮桌後頭,身著青色長衣,鋪展在地上,長發梳了個簡單的發髻,垂下來的發絲蓋在身上。

唯一讓陸書瑾驚訝的,是這女子的眼睛被黑綢布遮住,雖看不清全貌,但也能感覺出是個美人。

儘管秦蘭蘭的眼睛根本看不見,但陸書瑾還是禮節周全,對秦蘭蘭作揖,“鄙人陸書瑾,能夠見秦莊主一麵,實乃榮幸。”

秦蘭蘭一笑,就顯出來上了年紀的皺紋,聲音柔和道:“我知道,昨日蕭矜跟我提過,先做吧。”

陸書瑾走到矮桌的對麵坐下,婢女上前來,給她倒上熱茶,清淡的茶香慢慢飄出來。

“聽蕭矜那小子說,你平日裡酷愛讀書,是個一心向文的君子。”秦蘭蘭道。

“我沒什麼能力,做不成彆的事,但是讀書是天底下最輕鬆的事了,並沒有蕭少所說那般高潔。”陸書瑾說話時下意識笑了笑,而後很快反應過來,她看不見自己的笑容。

秦蘭蘭勾著唇角,“不錯,當初我念書時,也是抱著這樣的念頭。”

陸書瑾沉默了一瞬,忽而道:“我聽聞秦莊主曾在京城辦過隻收女子入學的私塾,便心生仰慕,想來向秦莊主了解曾經事跡。”

提及此,秦蘭蘭的笑容淡了一瞬,顯然是觸及到了她心底的陰霾之事,但她性子溫婉,並未表現出抵觸的情緒,說道:“你為何會好奇這些事?”

陸書瑾看著麵前這個溫和美麗的女人,一字一句道:“我想開辦女子書院,讓女子也能入學念書。”

“女子被當做玩物,貨品之事比比皆是,是權柄的犧牲品,是謀求利益的利用,是無法為自己抉擇的玩偶。”陸書瑾說:“朝堂需要的不是男人,而是天下能人,若是女子自小接受那些教育,未必低男人一等。”

秦蘭蘭抬了下手,身邊的婢女便去關上了門,房中靜下來。

秦蘭蘭沉聲道:“你想為天下女子立命,開創女子能夠入朝的新律?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陸某沒有那麼遠大的誌向,”陸書瑾垂下眼眸,輕聲道:“不過是想儘綿薄之力,為女子爭一席之地罷了。”

秦蘭蘭沒有接話,接下來就是長久的沉默。

陸書瑾也耐心等著。

不知兩人對坐了多久,秦蘭蘭才慢慢地開口道:“當年我尚年少,讀書多年而不得考取功名,滿腔才學得無所用,便動了為天下女子請命的心思,辦了私塾。”

“但此事遭到了朝中大臣們強烈反對,彈劾我父親的奏折數不勝數,但由於是私塾,皇上也並未乾涉。”秦蘭蘭聲音平緩道:“隻是此舉終究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得罪了太多人,導致我的夫遠死邊疆,而我也因此瞎了一雙眼,最後為了不讓父親受我的牽連,我隻得放棄了私塾,回到雲城。”

“蜉蝣豈能撼動大樹,有些事情咬咬牙挺一挺也能為之,而有些事情不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成功。”秦蘭蘭抬手摸了一下蒙著黑布的眼角,聲音充滿悵然,“我就是如此,為當年的衝動付出了代價,後半輩子再也不見光明。”

陸書瑾感受到一股無比龐大的力量壓上了她的脊梁,讓她差點整個人都垮下去。

秦蘭蘭是內閣大學士之女,學富五車,高門出身,隻是辦了個女子私塾竟就落得如此下場。

而家世背景那些東西陸書瑾全都沒有,她想開辦女子書院簡直難於登天,麵對的危險也非同小可。

秦蘭蘭問道:“聽了我的遭遇,你不害怕嗎?”

於是陸書瑾如實點頭,“害怕的。”

但她又道:“我其實並不知道日後我麵對危險時,是否還能堅持現在的想法,更不知我能在這條路上走多遠,或許我做不成任何事,或許我會在某一日害怕退縮,可此刻的我仍覺得還不是放棄的時候。”

“我想做的事情非一日能x成,此誌也非突然湧現,縱然我無法預測將來之事,至少當下我堅定且願意為此努力。”陸書瑾低下頭,目光落在麵前的杯子上,在滾燙的茶水裡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看到自己那雙無比漆黑的眼眸。

她是個出生再平凡不過的人,隻不過多讀了幾卷書,不敢說自己有什麼宏圖大誌,更不敢認為自己學識淵博,遠勝常人。

但正如蕭矜所言,塵世間每個人的一生都是在攀登大山,陸書瑾是千千萬萬攀登者之一,滄海一粟。

平凡卻不想平庸。

秦蘭蘭輕笑了一聲,溫柔地鼓勵道:“且將新火試新茶,詩歌趁年華。想做什麼便去做吧,若風華正茂之時都束手束腳畏畏縮縮,日後豈能成就大事?”

“最好的辦法,就是在新帝登基之時,上奏此法。舊律當廢,新律當出,若是你有那個能耐,就將一紙訴求上奏新帝,皇權才是最高權力,如若你能得到皇權支持,此事就成功了大半。”

“新帝……”陸書瑾喃喃道。

“很快了。”秦蘭蘭壓低聲音,緩聲道:“你是蕭矜的人,應當多少也能聽到消息,年末至此,京城那邊漸起動亂,用不了多久皇權就會易主。最好的辦法就是借蕭家為梯,但難題就在於你能否說服蕭大將軍。”

陸書瑾從前隻覺得自己的這個願望難以實現,現如今被秦蘭蘭一步步拆分了細說,才明白此事非一個“難”字能夠概括。

她從秦蘭蘭那裡離開之後,心底湧出滿滿的無力感,耷拉著眉眼,全然沒有看風景的興致。

回去之後就看到蔣宿仍拉著梁春堰說話,陸書瑾路過的時候聽了一耳朵,蔣宿在問他是驢跑得快還是騾子跑得快。

午膳隻有五個人吃,葉家倆兄妹加上梁春堰蔣宿,還有陸書瑾。

臨近夜幕時,天空落下一聲響雷。

天陰得很快,像是一場巨大的暴風雨襲來的前兆,滾滾黑雲像是壓在頭頂上,雷聲由遠及近,恍若野獸的低吼。

天色黯淡無光,房內點起了燈,陸書瑾推開窗子,寒風就一股腦地湧進來,徑直拍在臉上,她趕忙又將窗子關上。

要下雨了。

雷聲不斷,但雨卻一直沒落,直到夜色濃重,窗子屋頂才傳來雨滴的聲音,在短短幾個瞬息間就密集起來,雨聲直往耳朵裡鑽。

蕭矜回來的時候,整個身子差不多濕透,雨水順著他的麵容往下淌,他把糊在臉上的發絲往後撩,就見蔣宿坐在簷下看雨。

“蕭哥!”蔣宿高興地喊:“你回來了?”

蕭矜應了一聲,順嘴問道:“梁春堰呢?”

蔣宿忍不住咧著嘴笑,指了指門內,“在房裡呢,莫擔心,我看得緊。”

蕭矜想先去跟陸書瑾說兩句話,但身上濕透,寒風再一吹,鐵打的身子也是扛不住的,他就道:“我去後麵湯泉泡會兒,你給我送一壺酒進來。”

“好嘞。”蔣宿應道。

蕭矜朝陸書瑾的窗子看了一眼,抬步往後麵湯泉室裡去。

蔣宿去找下人拿了酒和杯子,剛出膳房,就看見梁春堰從屋中出來了,正撐著傘像是要外出的樣子。

正巧陸書瑾也開了門,正伸著脖子往外張望,也不知道是在看誰。

蔣宿趕忙過去,將酒壺往她手中一塞,說道:“蕭哥在後麵泡湯泉,你將酒送給他。”

然後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說:“我得跟著梁春堰。”

陸書瑾還來不及說什麼,蔣宿就風風火火地離開,擠去了梁春堰的傘下。

她低頭看了看酒壺,扭頭去房中尋了一圈,沒看到有傘,便冒著雨往後院處去。

為了少淋些雨,陸書瑾捧著酒壺一路小跑,幸而湯泉室離得並不遠,跑了一小段路就到了門口,推開了門擠身進去。

進去之後就看到兩邊的牆壁上掛著燈,並不明亮,映在地上灰蒙蒙的。

再往前還是一道門,這扇門小一些,隻能容兩人並肩,裡麵則是厚重的棉簾,掀開進去,一股濕熱的霧氣就撲麵而來。

湯泉是天然的,冒出的騰騰熱氣將整個室內烘得極其溫暖,很快就將陸書瑾身上的寒意驅逐。四方的牆壁上掛著的燈也因為這霧氣而顯得朦朧昏暗,地上是白玉石所鋪的地磚,倒映著光,看起來十分光滑。

她在霧氣中隱約看到前麵有一個方形的大池子,池邊靠著一個人,長發束起來卷落在岸上,露出半個白皙的脊背。■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蕭矜。”她喊了一聲,但沒人應。

這池子隻有一人,除了蕭矜沒有旁人,但不知為何,他不應聲。

“蕭矜。”陸書瑾又喊了一聲,將酒壺放在地上,說道:“你要的酒我放在這裡了,你自己來拿,我就先走了。”

她說完等了一會兒,見蕭矜一點反應都沒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猶豫片刻,還是轉身掀了簾子出去。

她在門外站了片刻,疑惑為何蕭矜不理睬她,這是完全沒有原因的。

陸書瑾皺著眉苦惱地往前走了幾步,忽而想到蕭矜是不是因為彆的什麼原因,泡在湯泉裡暈過去了?

若是如此,他在暈的過程中不慎滑落湯泉中該怎麼辦?

陸書瑾心裡惶惶不安,趕忙又轉身進去,就見蕭矜仍背對著門坐,一動不動。

她顧及不了那麼多,彎腰將酒壺杯子又撿起來,小心地往蕭矜那邊走去。

走得近了,就能清晰地看到蕭矜的肩胛和臂膀,長發隨意地鋪在地上,熱氣熏得他皮膚比平日裡要白許多。

“蕭矜。”陸書瑾緩步靠近,試探著喊他。

蕭矜還是沒有反應。

她將酒擺在岸邊,蹲下來去推他的肩膀,剛用力,蕭矜就整個人一滑,溜進了湯池之中。

這下可把陸書瑾嚇了個魂飛魄散,鞋子都沒脫,整個人就撲下了湯泉,還沒來得及探進池子裡摸索他,卻見他突然從池中站了起來,水聲嘩啦啦作響,從他的麵上洗涮而下。

蕭矜嗆了兩口水,一邊將水從麵上拂去,一邊咳得肺都快出來,轉頭一看陸書瑾竟然站在他麵前。

陸書瑾表情著急,身上的衣袍還好好地穿著,站著時湯泉水麵沒及她的腰腹之處,瞪著一雙眼睛看她。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你怎麼在這裡?是你把我推進水裡的?”

陸書瑾停頓了片刻,才說:“我方才一直喊你沒見你有反應,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過來想晃下你肩膀,剛一推你就自己滑進池中……”

她說著說著,沒控製住眼睛,往下一落,從他精瘦的%e8%83%b8膛一滑,就看到水麵落在蕭矜的腰際。

是穿了褲子的。

她趕忙撇開視線,不再去看。

“我方才睡著了。”蕭矜簡短地解釋。

陸書瑾的眼神跟帶了鉤子似的,隻往他身上一落,他的身體立即就被點燃了,看到什麼地方,什麼地方就燃起火。

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再加上麵前又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身體被溫暖的湯泉一泡,整個人就好像燒起來似的。

陸書瑾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