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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了他過河不拆橋,言出必執行的品質。

“你小住兩日,容我備一份回禮。”

河泥月棠是地安司長答應的,但當時沒說包郵。這一趟快遞費不便宜,他總要稍稍意思一下。

說是特意準備,其實就是讓管家去庫房找些北周有南虞無的特產,不多不少,不輕不重,就當個普通的朋友來往。

他才在家賴了一日,史維良便下帖子來催他點卯上班。

傅希言出發時還在向裴元瑾抱怨:“我怎麼覺得兜兜轉轉一圈,我們又回到了起點,就差虞姑姑、壽總管和虎傻兒了。哦,壽總管現在是壽長老了。”

正說著,天空投下一道陰影。

裴元瑾頭也不抬,以指為劍,朝上一點,就聽頭頂一聲情真意切的“哎呀”,陰影拍拍翅膀,又去彆的地方了。

傅希言看著傅貴貴離去的方向,搖頭道:“傻點也好,至少老實。”傅貴貴會飛以後,那可真是孫悟空大鬨天宮也沒它續航時間長。好在傅希言特意強調後,它知道不能跑出傅府,就一天天的窩裡橫。

傅希言掐著時間點卯,一眾同僚看到他,都是呆了一呆,好在他們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很快就收拾情緒,表麵上該乾嘛乾嘛去了,但傅希言還是能斷斷續續聽到他們在背後的議論。

諸如美貌、減肥這些的就不提了,更多人的疑惑是,堂堂天地鑒主,為何像他們一樣來都察院點卯?

“我堂堂天地鑒主為何還要點卯?”

傅希言也很疑惑。

史維良說:“發俸的時候,也是一項考據。”

傅希言:“……”

準時上下班,足數發薪水——聽起來好像沒毛病。他也說不出我不要薪水這種話,畢竟是自己勞動所得,拿去捐了也好,為何要便宜剝削者。

史維良遞給他一份資料,上麵密密麻麻的,寫滿了胡譽這一年來與人交往的記錄。最新的一條,是他表舅大老遠送來一條百年老參,托他給自己的兒子在衙門裡找一份差事。

傅希言說:“來往送禮都有紀錄?”

史維良說:“人情世故才有大文章。”

傅希言抬眼看著他,許久沒說話。

史維良看了他一眼,兩眼,三眼,終於問道:“你與四方商盟過從甚密?”

他把話敞開了說,反倒叫人安心。六管事雖然是為越王而來,但頂著陳家名義,若非抓住人嚴刑拷打,應該不會察覺正主兒。

傅希言說:“生意往來。”

史維良意味深長地說:“越王興師動眾,搜遍江川的河泥月棠可不是普通生意。”

傅希言:“……”

萬萬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之快。

但傅希言底氣十足。武王一條命,還換不得一朵花?

“讓南虞送奇花來北周……”傅希言說,“就算不是普通生意,也該是不虧本的劃算生意。”

史維良看著他,笑了笑道:“說的也是。利在北周,功在千秋。”

傅希言:“……”後麵半句,你是為了押韻吧?

“陛下日理萬機,不可能事事過目,像這樣的消息要先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過一遍,但凡大節不虧,就不必管。”

傅希言想:這不是滋長貪汙犯罪嘛。

“有彆的人管。”

傅希言:“……”

史維良見他捧著記錄半天沒動,道:“看完了?”

傅希言說:“看不完。我帶回去慢慢看?”

史維良乾咳一聲道:“這倒不必。記錄已經整理過了,胡譽交往諸人中,有兩人最為可疑。一個是財神賭坊的老板田妥,胡指揮使並不好賭,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實在不該與這樣一個人產生往來關係。另一個是容越的堂叔容諒。容越叛逃之後,容家便是鎬京的瘟疫,誰也不敢沾惹,胡譽與之交往,實在反常。你查查他們,看他們是否暗中勾結北地。”

傅希言將手頭的冊子放下:“查這個不難吧?”

史維良道:“都在京都巡檢使權責範圍內。”

“我現在相信你不是故意為難我了。”

傅希言拍拍冊子的封麵,轉身從房裡出去。

外麵的議論還在繼續,已經說到了儲仙宮。隔行如隔山的緣故,並不高聳的山峰,在他們嘴裡說出了欲與天公試比高的氣勢,白天仙霧繚繞,夜間群星閃耀,就差仙女載歌載舞。

傅希言從都察院調了一組人,然後去了財神賭坊。

鎬京賭坊不少,財神賭坊名字取得大氣,實際上開在小巷子裡,左右加起來就占了兩家鋪子,掀起簾子,就能聞到一股鴨屎般的腳臭味,熏得傅希言差點掉頭就走。

他在門口站得有點久,晌午的陽光照入賭坊,將許多人一下子從渾渾噩噩、衝昏頭腦的狀態中清醒了片刻。

當他們看到門口的人,又回到了渾渾噩噩、衝昏頭腦的狀態中去。

傅希言抬腳踢飛了一個裝摔倒想要揩油的老色胚,隨手操起一把凳子丟在賭桌上,莊家大怒:“你是什麼人?”

“讓你們老板田妥出來。”

傅希言揮揮袖,掃開兩個衝上來的打手。

莊家見勢不妙,果斷去了後麵,沒多久,就見一個樣貌平凡的中年人和和氣氣地走出來:“我就是田妥,不知公子是……”

“都察院辦案,問你一個人。”

田妥有些緊張:“誰?”

“陸小鳳。”

*

再是小心伺候,也留不住春意,時候到了,百花會謝。不久前還花團錦簇的園子,一轉眼,就飄飄零零稀稀疏疏。

今日是建宏帝恩準劉坦渡進宮見劉貴妃的日子。

後妃見家眷本該在殿裡,但劉貴妃偏偏選了花園,女官太監輪番勸說,也不肯改主意。後來女官偷偷向建宏帝彙報,得了個“準”字,這事兒才算定下。

“那宮殿陰氣森森的,坐在裡頭,像在商量後事,我不喜歡。今天這個日子還是我選的呢,黃道吉日,良辰吉時,諸事皆宜。”

在自家兄長麵前,劉貴妃放下了的嬌%e5%aa%9a柔弱、善解人意的麵具,仿佛又變回那個言談無忌的閨中少女,連言語都犀利起來。

劉坦渡定定地看著她。

她臉上的粉厚了,妝濃了,眼角的細紋多了,鬢角的白發也沒有拔乾淨,還留了一根在外麵。與入宮前相比,她憔悴了許多,滄桑了許多,但他還是很認真地看著,想要將她現在樣子,深深地刻在心底。

“這些小事,何妨順順陛下?”

劉貴妃歎氣道:“就是小事,我才敢任性。”

劉坦渡說:“我聽說後宮裡的事還是你在管?”

劉貴妃自嘲地笑道:“隻要我事事順上意,那便是我管著。”

“那就好。”他低下頭。那裡有個花盆,螞蟻在花盆邊沿爬行,他看得很認真,好似入了迷,但藏在袖子裡的拳頭緊握著,好似在醞釀著某種情緒。

劉貴妃突然問:“嫂嫂和侄子都走了?”

劉坦渡似乎鬆了口氣,抬頭說:“你都知道了?”

她笑了笑:“都知道了。最近關於你的消息突然多了起來。你知道的,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這宮裡都愛踩地捧高,想看我倒黴的人多了去了。”

劉坦渡說:“聽說你和十皇子走得很近?”

劉貴妃說:“我又沒孩子,他是個孩子,多少有個念想。對了,聽說煥兒和傅家二小姐的婚事沒成?”

劉坦渡說:“沒成。”

他修煉《補天啟後功》的後果,隻有劉彥盛和傅軒知道,劉貴妃蒙在鼓裡,自然認為劉煥是自己的親侄子。

她由衷歎息:“太可惜了。”

傅家在朝中的地位和勢力,隻能說略有潛力,不說與那些經營數代的世家相比,便是比起蒲久霖、史維良這樣身居高位的重臣相比,也略有不如。

但這些都是其次。⑩思⑩兔⑩網⑩文⑩檔⑩共⑩享⑩與⑩在⑩線⑩閱⑩讀⑩

傅家真正讓人在意的,還是朝廷之外的勢力。擁有正麵對撼皇者實力的儲仙宮和天地鑒,才是他們目前最大的底牌。

試問,誰能忽略一個隨時可能衝到家裡來,威脅自己生命的組織?

那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

劉貴妃有時候想到傅家,會悄悄地熱血沸騰,若是劉家得其相助,又何懼皇帝?

……可惜。可惜了。

劉坦渡看出她臉上的遺憾,有種將南境發生的一切都一股腦兒據實相告的衝動,然而話到嘴邊,終究還是忍住了。

他看著劉貴妃捧著凋謝得隻剩下半朵的月季,突然怒道:“我看你是昏了頭!”

劉貴妃捧著花的手微微一抖,扭頭看他。

劉坦渡手指指著她的鼻子,麵色微微發紅,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

劉貴妃很快平靜下來:“你送走嫂嫂和侄子,我就想到有著一天啦。”

劉坦渡一怔,她突然撲過來,他想躲,又不忍心躲。劉貴妃抱著他,哭著打他肩膀:“你把他們送走,誰還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你以為你和我吵一架,就能不連累我嗎?”

劉坦渡沉默了許久,鬆開了身側緊握的拳頭,低聲道:“好,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她生氣地說。

劉坦渡不是劉彥盛,劉貴妃發火的時候,他一向沒有辦法。

她抱著他,湊在他的耳邊,小聲說:“你放手去做,不用管我。”

劉坦渡身體一僵。

“我會想辦法活下來,即便不能,我們三兄妹在一起,也好。”她靠著他的肩膀,眼淚在流,嘴角卻在笑,“要給大哥報仇,彆放過仇人。”

劉坦渡說:“不一定有機會。”

“大哥不在了,二哥就是一家之主,二哥想要做的,便是妹妹要做的。”她拍拍的肩膀,然後推開他,嬌嗔道,“下次再罵我,我就不原諒你了。”

劉坦渡看著她,視線微微模糊著,可模糊的視線裡,劉貴妃眼角的細紋不見了,鬢角的白發不見了,花園裡的半朵花依舊是粉嫩嫩的一團,她也依舊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

田妥苦著臉坐在傅希言的麵前,賭坊裡的賬簿都已經攤出來了,依舊沒有找到那位“陸小鳳”。他忍不住懷疑:“真的有這麼個人嗎?”

傅希言翹著二郎腿:“他有一個朋友叫西門吹雪,喜歡穿白衣服,話少;還有個朋友叫花滿樓,是個瞎子,人很禮貌;還還有個朋友叫司空摘星,是個小偷……”

“大人,大人!”田妥忍不住打斷他的話,“不是我不配合,實在是您提的這三個名字都不像會來我們賭坊的。來我們賭坊的人,你看這些名字……”

王二麻。

張阿三。

李阿四。

……

田妥說:“就陸小鳳還有些可能。”

傅希言說:“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田妥心裡恨死“陸小鳳”了,上哪兒不好,便要上賭坊:“我說的都是實話,真沒有見過這些人。不信您自己看賬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