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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極起來:“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師一鳴說:“再等等。”

“等什麼?”

師一鳴站起身,雙手攏在袖子裡,溫和地說:“殺死饕餮蠱的那一刻,莫翛然會收到消息的。”

他講得這麼自然懇切,絲毫不知道剛才這句話對傅希言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

在傅希言的心中,莫翛然入贅天地鑒,必然是示弱的一方,天地鑒主是被欺罔視聽,才會同意這門婚事。可剛剛這句話,將兩者關係顛倒了過來。天地鑒主竟然忌憚莫翛然?

是莫翛然入贅後,發生了什麼事嗎?聯想他同意宋旗雲建立詭影組織,似乎也不無可能。

他偷瞄的動作實在明顯,師一鳴也無法無視:“你想問什麼?”

傅希言說:“您為何同意莫翛然和令嬡的婚事?”

這句話實在問得突兀,他已然做好師一鳴勃然大怒的準備,然而對方隻是幽幽歎了口氣,背著手往外走,路過屏風的時候,還回頭看了他一眼:“裡麵太悶了,出來透透氣。”

傅希言放下茶杯,小碎步跟上去。

師一鳴踏在青石板上,低頭看了看石板上的青苔:“為了參悟天鑒功法,我在這座茅草屋待了足足二十年,除了服侍的小童外,很少見人,等我漸漸無需進食,就讓旗雲將小童帶走了。”

傅希言大驚,無需進食,那不就是辟穀?

師一鳴走出籬笆,順著小道,走到山邊,看著下方繚繞的雲霧,以及被層層雲霧遮擋的山水景色,悵然道:“落英帶著莫翛然上山時,我的真元出了很大的問題。那時候,我若拒絕,山上將無一活口。”

直至今日,他依舊記得莫翛然看向自己的眼神,不是純然的冰冷,冰冷至少是一種溫度,可莫翛然完全沒有,又或者說,完全捉摸不透。他平靜平淡卻又犀利地盯著自己,仿佛將自己上上下下都看了個透徹,讓他數十年沒有波動的心湖,終究為他驚起了一絲波瀾。

傅希言聞言大驚失色。江湖人都以為莫翛然是為了獲得天地鑒庇護,才入贅的,可按照師一鳴的說法,莫翛然根本就是衝破了重重封鎖,偷了家啊!

見過母親留下的書信後,他雖然默認莫翛然是當世最危險的人,沒有之一,卻還是認為他並非無所不能。至少,還有儲仙宮主和天地鑒主在。他們一個將他逼得狼狽逃竄,一個給他撐起了一頂保護傘,都是更強大的存在,然而師一鳴親口推翻了他的認知。

“不要怪落英。她是個善良的孩子,是我沒有保護好她。”師一鳴接下來又丟下了個重磅炸彈,“才讓她被煉製成王傀。”

傅希言心臟猛然一顫,回過神來,發現頭皮仍在發麻。

他收到傀儡術三部曲之後,就通讀過一遍,《傀儡術大成》中記載了王傀。那是最高級的傀儡,不但能保有傀儡的理智思考,還能使對方的武功提升兩到三個境界!

他腦子裡閃過數個念頭。要知道親情這種東西是世間最難衡量的感情,有人大義滅親,也有人至死無悔,師一鳴會作何選擇?

又或者,莫翛然入主天地鑒這麼多年,其實已經是一種選擇了?

師一鳴似乎並未發現傅希言的暗暗警惕:“當日,我與莫翛然達成協議。他承諾不再做傷天害理的事,不再使用傀儡術。”

傅希言想起西湖邊,街道上翩翩起舞的兩個小紙人,以及互相撕裂對方腦袋的結局,剛剛恢複的頭皮忍不住又麻了。他忍不住告狀:“他用傀儡術了,沒有信守承諾。”

師一鳴說:“傀儡道宗屹立江湖,並不隻靠傀儡術。我與他的協議,最重要的還是前麵一句。”

這是在為莫翛然辯駁?

傅希言心裡七上八下。不知師一鳴單獨留下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若是為了地鑒,自己明明答應還給他,他又拒絕。

……

難道是為了莫翛然?

莫翛然最叫人懼怕的,是他的心計——心性加計謀。

傅希言暗道:該不會天地鑒主都被洗腦了吧?

但男神把自己單獨留下,應該是篤定他不會對自己做什麼。

傅希言猶豫不決,便道:“莫翛然心機深不可測,又擅長演戲,不可輕信。”回顧以往,全天下都在喊莫翛然大魔頭,可與對方相處至今,自己並未發現對方任何汙點。

殺鐵蓉容?

往大了說是為民除害,往小了說也是清理門戶。

數度救自己?

那算好人好事。

用小紙人恐嚇?

隻是惡作劇。

協助南虞皇宮防守?

可那次他放自己和裴元瑾離開了。

而新城局從頭到尾,他並未露麵。

……

若非他母親留下了書信,又有菲菲姨證明,他很可能會被對方表現迷惑。而那時候,一定是自己最危險的時候。

師一鳴苦笑:“我還曾奢望,他若能改邪歸正,安分守己,便是將華鎣山給了對方又如何。不過是一塊地罷了。”

何止一塊地,還有一個女兒!

可傅希言知道,師落英既然被煉製成了王傀,就沒有變回來的可能。莫翛然活著,她才能活,莫翛然死了,她也要跟著死。

而且比起一般沒有神智的傀儡,她還是有生活質量的。

如果他是一位父親……

傅希言沒有孩子,就隨手帶入了傅輔做這道選擇題,然後發現,他也無法保證自己不會妥協——至少親人還能活在這個世上。

傅希言說:“那你什麼時候發現他沒有安分守己?”

師一鳴說:“新城出事前,他和旗雲都出現在南虞皇宮。”

傅希言第一反應是,就算他出現在南虞皇宮也不能作為他參與了新城局的證據,但很快反應過來,他們又不是開堂審案,要什麼切實證據,莫翛然出現在南虞皇宮,已經證明了他的立場,這便夠了。

而且,當初北周內亂,他和宋旗雲又那麼巧合地雙雙出現在鎬京……

以他的視角看不懂他們與兩位皇帝進行了什麼交易合作,或是在背後推動了什麼局勢,可就憑傀儡道宗和詭影首領這兩個身份,湊在一起能乾人事就有鬼了!

傅希言說:“那您有什麼打算?”

師一鳴歎氣道:“拖了這麼多年,總要有個結局。”

*

華鎣山。

若不知情,這座與府君山齊名的武道寶地,其實與普通高山無異,一樣重巒疊嶂,鬱鬱蔥蔥。當一年最炎熱的時節過去,清風帶來初秋的涼意。道旁姹紫千紅的百日菊在風中搖曳,無聲地%e5%90%9f唱著盛放的尾聲。

與儲仙宮密布府君山的崗哨不同,華鎣山是敞開的,附近老百姓隨時可以上山拾柴、摘果子,這是師一鳴當初定下的規矩,他住在這裡,隻是住在這裡,不會因為今日來者不善,將人拒之門外,也不會因為對方身份高貴,就出門相迎。莫翛然入主後,也沒有做出改動,它依舊是一座山峰,你來任你來,你走任你走。

這邊是天地鑒與儲仙宮最大的不同,傅希言對天地鑒不了解,因此會責怪師一鳴在師長一職上的失職,可了解他的人,並不會為此感到意外。

儲仙宮主持正義,一向主動。傀儡道殘害無辜,他們就召集白道討伐。靈教屠戮百姓,他們就傾巢出動,阻止慘劇。

天地鑒則不然。

師一鳴更多意義上,扮演著武林仲裁者的角色。江湖人遇到難以決斷的糾紛,就會上華鎣山請師一鳴主持公道;若是遭遇冤屈,也會向華鎣山求助。

認真說來,天地鑒真正門人隻有四個半:師一鳴、師落英、宋旗雲、唐恭,半個莫翛然——師一鳴從未承認,但江湖默認。其餘的,都是自帶乾糧的門客,接一些天地鑒發布的任務,以此換取天地鑒主在武學上的指點。

師一鳴常年隱居巴山,莫翛然接管天地鑒,將交易擴展到各種靈寶、靈器、武學功法上,就此挽留了不少舊門客,吸引了不少新門客,使華鎣山並未比之前寥落。

同樣的山,同樣的熱鬨,卻已非當初的天地鑒。

裴元瑾將隨行諸人留在山下,獨自登峰。

他並未施展輕功,而是順著百姓常走的山路,一步步往上走,可途中,他遇到武者越來越多,那些人有的從山上下來,有的從林間冒出來,見到他之後,微微行了個禮,便默不吭聲地跟在了後麵。#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裴元瑾的臉或許不是舉世皆知,可他頭上的赤龍王,無人不曉。

等他登上天池時,身後密密麻麻跟著二三十號人。他們雖然不像儲仙宮人那般訓練有素,卻也保持著安靜,遠遠地看著他走到一間獨立小木屋前。

天池邊有兩座建築。

一座是莫翛然十幾年前新建的莊園,占地不大,卻極儘奢華,光是鑲嵌的玉石,加起來就是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數字。

而小木屋則是師一鳴當年的住所,他去了巴山後,便隻有師落英一個人住在這裡。

木屋旁邊掛了一塊小牌子,寫著“師宅”的字樣。

天地鑒門客皆知,儘管莫翛然與師落英是夫妻,但十幾年來,都是分開居住。大多數人甚至從未見過他們出現在同一個場景,連最熟悉的陌生人都算不上,隻能說是陌生的陌生人。

裴元瑾敲了敲門,須臾,裡麵傳來輕柔的女聲:“請問裴公子所為何來?”天地鑒這麼多門客都知道儲仙宮少主登山,她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找人。”

“找誰?”

“我的夫人。”

裡麵靜默了一會兒,便有人打開了木門,一個看起來約莫四五十歲,依舊維持著少女打扮的布衣女子從裡麵走出來。

她個子不高,身量極瘦,仿佛風吹就會倒,隻有一雙眼睛很明亮。她看著一個人時,總會讓對方產生自己在講什麼了不起的大事的錯覺。

裴元瑾行禮:“師姑娘。”

師落英還禮:“裴公子。”

師一鳴和裴雄極其實差了二十歲左右,但兩人一向平輩論交,裴元瑾和師落英作為他們的子女,這樣稱呼倒也沒什麼問題——除了,沒把莫翛然放在眼裡。

兩人雖是第一次見麵,語氣卻很隨意。

師落英說:“沒想到裴公子已經成親了,未曾道賀,實在失禮。”

裴元瑾說:“還未成親,到時候請姑娘來喝喜酒。”

“好。”師落英點點頭,“她來上山了嗎?需要我幫你找找嗎?”

裴元瑾掃了眼身後站著的人,點頭道:“有勞。”

師落英說:“我不便留你,你明日再來。”

裴元瑾便二話不說下山了。

他沒有告訴師落英自己的夫人是誰,師落英也沒有問,他和傅希言的事情本就不是秘密,天地鑒這麼多門客,自然有人知道。

第111章 首領是哪個(下)

夕陽是公平的。

那些夕陽晚照美景, 之所以美,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