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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客棧就是息摩崖下榻的客棧。

段謙顯然是來打探消息的,平安客棧和花月樓,無論傅希言接觸哪一個,當然他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何況是一前一後。他忍不住懷疑自己下的賭注是不是太大了?會不會血本無歸,還引狼入室?

裴元瑾表麵不動聲色,但心裡究竟怎麼想,段謙也看不太出來,隻能說,絕不算高興。

*

傅希言一回來,就感覺到了宅子裡的氣氛不太對勁,以往謹小慎微的仆役今日都大著膽子打量了他好幾眼,走到中庭,小樟竟然破格出來迎接。

他有些不安:“出什麼事了?”

小樟朝裡努了努嘴,然後給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傅希言:“……”能努嘴說明長了嘴,那怎麼就不能說一句話呢?!

涼亭裡已經擺好晚宴,段謙和裴元瑾正麵對麵端坐著。

傅希言本想私下裡先和裴元瑾溝通幾句,看到這陣勢,便知道段謙有些急了,隻好打消了先和裴元瑾串謀的主意,直接走了進去。

他剛坐下,就見段謙一臉幽怨地望著他,手裡的扇子都搖不動了,安安靜靜地放在桌上。

看在對方送秘籍送武器的份上,傅希言也不吊胃口,開門見山地說:“我見過息摩崖了。”

段謙果然來了勁:“你去見他做什麼?莫不是想要臨時反水?”

傅希言義正詞嚴地說:“段公子難道沒有聽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嗎?銀菲羽是銅芳玉的師妹,息摩崖一個師侄敢單槍匹馬跑來,難道你不好奇他的依仗是什麼嗎?”

段謙狐疑地看著他:“難道他會告訴你?”

傅希言說:“他不用告訴我,隻要讓我參與到行動中去,那我早晚都會知道的。”

段謙將信將疑:“你打算如何取信於他?”

“莫翛然四個徒弟,金銀交好,銅鐵交好,我若說自己是鐵蓉蓉的徒弟,你猜他會不會信我?”

段謙想:信你個鬼。鐵蓉蓉死在刑部大牢,想必與你脫不開關係,那息摩崖除非被豬油蒙了心,被雷電劈壞了頭,才會相信這種謊言。

“那結果如何?”他問歸問,心裡顯然是不抱希望的了。

“我負責查探花月樓,他行動時會通知我。”傅希言掏出玄武令牌,“這是他的給我的報酬,事成之後,他會向銅芳玉諫言,讓我擔任萬獸城的玄武君。”這態度,可說坦誠之至了。

段謙目瞪口呆,顯然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息摩崖怎麼會上這種豬都不信的狗當!早知道能這麼做,他就先下手為強了。

他自然不知道,傅希言早在幾個月前就在銅芳玉那裡埋下了伏筆。那時候的銅芳玉並不認為他能成什麼氣候,也隻是聊勝於無地埋下一顆暗子,能發芽最好,不能就算了。反正一個玄武君,說換就能換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懸偶子升任朱雀王之後,就急吼吼地寫信向息摩崖炫耀去了。

他自然不會說銅芳玉是有了玄武君,才順帶把他捎上,而是說有了他這個朱雀王,師父考慮好事成雙,才又增設了一個玄武君。而這位玄武君的身份,正是儲仙宮少夫人。

如此一來,息摩崖自然不會懷疑傅希言的身份。

個中內情,曲折複雜,饒是段謙智計百出,此時也隻能呆若木雞了。

傅希言掏出玄武令也是不得已,若是沒點證據震撼人心,以段謙的多疑,一定會抓著兩人對話互動不放,傅希言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不出。

段謙沒想到他暗中做了這麼多事,心中不免也有幾分感動:“其實這件事,你可以交給我去做。”

傅希言說:“我也沒有十全把握,怎好意思讓段公子冒險呢。”

息摩崖的凶殘,世人皆知,段謙不得不承認這件事的風險的確很高。

他問:“那麼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傅希言說:“一場完美的假死,演員、環境、道具、時機……每一樣都不可少,我們最好去實地考察一下。”

段謙疑心又起:“你的師父到底是哪一位?”

該不會真的是鐵蓉蓉吧?

想到這裡,他陡然一驚,若傅希言是鐵蓉蓉的徒弟,自己將他引入暨陽縣,那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傅希言說:“你不相信我,難道還不相信儲仙宮少主嗎?”

的確。

儲仙宮和傀儡道恩怨天下皆知,莫翛然入贅天地鑒之後,這份恩怨大部分都由萬獸城繼承了,當年裴雄極曾經放話,不許萬獸城的人踏入中原半步。

就是這句話,讓萬獸城的人每次出東行都跟做賊似的,不敢大張旗鼓,而他義母也才能奪得片刻喘熄。

也就是最近,天下局勢重新動蕩,北周南虞紛爭不斷,各大勢力粉墨登場,正邪善惡界限越來越模糊,妖魔鬼怪層出不窮,這萬獸城才敢明目張膽地出現。

他有時候甚至會想,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慫恿義母直接投效儲仙宮,反正他們這一脈是從來不拿人當傀儡的,想來罪罰較輕,也好過一天到晚受萬獸城的騷擾。

段謙麵頰緩和下來:“這件事我要問問義母。”

*

花月樓雖然在暨陽縣沒太大的名氣,但因為老板管得寬鬆,樓裡的姑娘也就沒什麼鬥誌,大家都得過且過,反倒營造出了一種與其他妓院截然不同的寬鬆範圍,吸引了一批固定客人。

每到夜裡,彆的青樓都是一群姑娘站在門口吆喝,隻有花月樓孤零零地放著幾盆花,等客人上門了,才有人匆匆忙忙從裡麵出來招呼。

不過傅希言和裴元瑾受到的待遇要好些。

主要是裴元瑾,剛一進門,傅希言大老遠就感受到了姑娘們從樓梯上大步狂奔的震感。

短跑冠軍氣喘籲籲地問:“這位公子,幾位啊?”

傅希言想:既然特定是“這位”公子,那還問什麼幾位呢?

裴元瑾看向傅希言。

傅希言說:“我們先看看有哪些包廂。”

通常而言,不管是酒樓還是妓院,都被不太歡迎這樣龜毛的客人,但裴元瑾的臉麵比天大,一向沒什麼人接手的工作今天差點搶破頭。

花月樓實在很大,光是一樓,除了大堂之外,還設了七八個包廂,二樓包廂數量差不多,但每個包廂的麵積更大。

傅希言原本還走在裴元瑾身邊,擠著擠著,就到後麵去了,要不是裴元瑾緊緊拉著他的手,兩人怕是要一個在門裡,一個在門外。

“公子,你們這是?”終於有姑娘發現他們倆手牽著手。

裴元瑾微微用力,將人拉到懷裡,輕輕摟住:“兩個人,安靜的包廂,一桌飯菜,不要人伺候。”

……

最貴的包廂,推窗能看到浦陽江。

傅希言淺嘗了一口,口感果然比燒酒綿柔,雖然少了入口辛辣的刺激感,卻回味悠長。同樣的鹽焗雞、梅菜扣肉,花月樓做得更加地道。

雞肉嫩而不油,扣肉香而不膩……傅希言和裴元瑾忍不住又展開了乾飯模式。

吃到八分飽,傅希言終於放慢速度,不再牛嚼牡丹,開始細嗅薔薇。

篤篤篤。

三下敲門聲。⑨本⑨作⑨品⑨由⑨思⑨兔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網⑨友⑨整⑨理⑨上⑨傳⑨

傅希言突然放下酒杯,喊了聲請進。

門輕柔地推開,走進來一對看不出年紀的男女。

女子容貌柔美,仿佛擁有十歲的皮膚,二十歲的青春,三十歲的風韻,四十歲的成熟……是極矛盾的綜合體。而站在她身邊的男子,身材高大硬[tǐng],半張臉藏在厚厚的胡子之中,隻露出一雙野獸般桀驁不馴的眼眸。

她輕笑著往裡走:“今日吃得可好?”

傅希言忍不住站起身:“好。”

女子眼含秋波,笑容滿麵地說:“來我花月樓喝酒不找姑娘的人可不多,今日的賬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找你們算了。”

傅希言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眼前女子有可能是她母親的好朋友,也許會知道很多關於他母親的事情,一旦腦子裡產生這種念頭,身體便忍不住會產生見長輩時的拘束。

“你們先吃著,我一會兒再來。老董,你陪陪他們。”

女子說著,就讓男子在桌邊坐下,自己轉身出去了。

門咿呀一聲關上,老董突然腦袋一低,整個人趴在了桌上,隨即,剛剛關上的門又開了,女子搖曳身姿進來,反手關上門,笑%e5%90%9f%e5%90%9f地看著傅希言:“你是小師妹的兒子吧,可以叫我菲菲姨。”

以為男子的樣貌實在唬人,所以傅希言自然而然地將他當做了一個了不得角色,可是看銀菲羽漫不經心地撥開他的腦袋,又像是路人甲。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銀菲羽摸摸男子的腦袋,歎氣:“近兩年的新寵,不知何時中了招,已經成為息摩崖的傀儡了。他們追殺了我這麼多次,每次都是一上來就打打殺殺,這次總算想到要用點腦子,可裡應外合這一招也太老土。這兩年我們的感情早已淡薄許多,眼見著就要分道揚鑣,他突然又對我黏糊起來,鬼都知道有問題。”

這段話裡既有兵法,又有感情學,實在高深,傅希言不知說什麼好。

“你母親呢?她怎麼放心你一個人跟著男人在外麵東奔西跑?”銀菲羽忍不住伸出手,想捏捏傅希言的小胖臉,但手剛伸了一半,就被裴元瑾的筷子打開。

銀菲羽側頭看他,目光炯炯有神地打量著他,歎氣道:“早知道儲仙宮有這樣的男人,我當初就不該跑,就讓裴雄極抓走,說不定我現在已經是你娘了。”

傅希言:“……”

萬萬沒想到,銀菲羽是這樣的銀菲羽。她又回過頭看傅希言:“你不是要見我嗎?為何不說話?難道是我太美,讓你不敢說話了?”

傅希言乾咳一聲:“你為何認為我是金芫秀的兒子?”

銀菲羽笑道:“你說你是鐵蓉蓉徒弟那一套,也就騙騙銅芳玉教出來的傻子和我那傻兒子。那是個瘋子,想讓她花時間花精力教徒弟,隻有一種可能,那人是她和莫翛然的孩子。”

莫翛然是她的師父,她竟然直呼名諱,言語間沒有絲毫尊重,不由令人好奇,畢竟傅希言了解中的鐵蓉蓉和銅芳玉都對莫翛然死心塌地。

他將疑惑問出口,銀菲羽微微斂容:“你見過莫翛然嗎?”

沒等到回答,她便自發地接下去:“我見過。玉樹臨風,風采奪人……都太片麵了。我這一生擁有過許多男人,卻無法為一個男人停留。因為時間一久,我就會覺得,他們不配。”

她拿起桌上的酒瓶,仰頭喝了一大口:“不過,莫翛然也不配。他擁有這世上大多數人向往的美好,獨獨缺一樣,這個男人沒有心的。在他眼裡,你,我,小師妹,師落英……都是一樣的,都不過是手中的棋子。你見過莫翛然嗎?”

這是她第二次問這個問題,而且停頓的時間更長,顯然希望他回答。

傅希言便點了點頭:“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