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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愣之後,麵露怒色:“少主此話何意?”

裴元瑾起身。他個頭本就高,站直後比沈伯友足足高出一個頭,儘管武功境界略低一籌,但此時居高臨下地看著對方,便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這位是儲仙宮駐臨安風部主管,與朝廷有幾分淵源,但並不會武功。雨部主管事是當地一位大財主,據說想尋個靠山,所以每年都花大筆銀子,硬生生地砸到了今日的地位;雷部主管事就更厲害了,綠林大盜,年紀大了不想過刀口%e8%88%94血的日子,想去靈教,靈教不肯收,就轉投到了我儲仙宮門下!”

天知道裴元瑾看到這些資料的時候,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

“你身為電部主管事,這些事情想必你應該早就知道了?”

沈伯友張了張嘴,想解釋,發現任何解釋都很蒼白無力。

督查各部本就是電部的職責。他身為臨安主管事,臨安各部主管事的升降情況本應經過他的審核,可他來南虞之後,隻有開始幾年裝模作樣的管一管,後來都丟給手下去做,裴元瑾說的這些情況,他是真的一個都沒有聽說過。

裴元瑾見他老臉黑中帶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又繼續道:“

我來臨安這麼久,也未見你來述職,是知而不見,而是壓根就不知道呢?”

沈伯友說:“我在山上閉關……”

裴元瑾冷淡地打斷他:“沈老應該記得宮中規矩,閉關要事先向總部報備,等到代理者到崗,才可閉關?”

沈伯友嘴裡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卻是一句話都接不上來。

第74章 無聲之反擊(中)

“既然如此, ”裴元瑾朝前走了一步,腳尖幾乎要頂到了沈伯友的鞋,冷靜到甚至有幾分冷酷地說, “我判沈老失職,沈老可有辯解?”

沈伯友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掠過許多景象——初入儲仙宮時的意氣風發, 與老友們並肩作戰時的瀟灑快意,後來遭遇冷落時的憤懣不甘,齊齊湧上心頭。

多少年了, 那些他以為隨著歲月流逝而逐漸放下情緒,原來一直都囤積在心裡,從來不曾真正釋懷!

他睜開眼睛,看著眼前冷峻的青年,似乎透過他的臉, 又見到了那位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絕世梟雄。曾經, 他是真心認為對方值得自己追隨一生。

可惜後來……

他頹然一笑, 搖頭道:“老夫無話可說。”

“沈老既然無話可說……”

裴元瑾剛說了八個字,壽南山便突然走進來,打斷道:“少主。沈老乃電部主管事, 縱有錯處,也該交由景羅大總管處置。”

景羅是主掌電部的總管。

然而沈伯友並不領情:“怎麼,怕老夫這條命臟了壽總管和裴少主的手嗎?”

壽南山苦笑道:“當年你若不是執意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了趙通衢, 現在應該是沈總管了。”

這話說下去, 便要牽扯出儲仙宮高層的陳年舊事。裴元瑾看了眼有些坐立不安的應赫,道:“你先去外麵等著。”

應赫如釋重負, 毫不猶豫地退了出去。不是他沒有好奇心, 而是他深知神仙打架, 凡人遭殃的道理。眼前這個陣容裡,當然隻有他算凡人。

沒有不相乾的人在場,沈伯友的狀態便放鬆了許多,對著壽南山冷笑道:“當日我若不將總管之位讓給趙通衢,他還有機會活嗎?”

壽南山一臉無語:“你一天到晚到底在瞎琢磨什麼!宮主和趙通衢有師徒之誼,儲仙宮上下誰人敢對他動手?”

沈伯友暗道:師徒之誼怎比得上父子之情!

但在裴元瑾麵前他並不想開這個口,說了好似在抱怨一般,年近古稀的沈伯友不想在後輩麵前丟人。

不過對於當初那筆陳年舊賬,裴元瑾知道得並不比沈伯友少。他甚至比沈伯友更敢揭開這道瘡疤:“當年我父親讓沈老當趙通衢的啟蒙師父,有兩個意思。一是看看這個孩子能不能擔當起儲仙宮未來的大任,二是希望沈老能夠扶持他。”

沈伯友沒想到他居然敢主動提起這件事,臉色變了變,心中那口鬱氣總算找到了宣泄處:“嗬嗬,可你的到來讓他改變了主意!”

他一直在心裡自比為廢太子的太子太師,認為自己後半生的鬱鬱不得誌都歸咎於裴雄極的出爾反爾,對裴元瑾這個造成一切轉折的罪魁禍首自然心中恨極。

然而裴元瑾不但沒有露出愧疚同情之色,反而冷冷地質問:“可這兩點你做到了嗎?”

沈伯友愣了下:“什麼意思?”

裴元瑾說:“趙通衢的父親為保護我父親戰死,所以我父親對他另眼相看,視若子侄。趙通衢為了坐實這個父子身份,逼迫其母親在丈夫屍骨未寒之際,獻%e5%aa%9a我父親。可惜我父親對自己兄弟的妻子根本沒有想法。他母親在我出世之後,便想帶著他改嫁他人,卻慘死途中,隻有他毫發無傷歸來……你還認為這樣的趙通衢能擔當起儲仙宮未來大任嗎?”

沈伯友愣住,隨即駁斥道:“休要血口噴人!他母親明明是被劫匪殺死的,那時候他才七歲!”

“是啊,他才七歲,卻已經學會了《聖燚功》第一層,”裴元瑾冷笑,“殺幾個根本不會武功的劫匪很難嗎?”

沈伯友辯解:“他當時去取水了,根本不在。”

裴元瑾說:“我父親後來去現場勘測過,兩地相隔不遠,其母死前還產生過激烈掙紮。他不可能聽不見,若是有心,就算沒救下母親,也能為母親報仇,手刃仇人,不至於等到我父親出手。”

沈伯友一時啞然,半晌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通衢崇拜自己的父親,不能接受母親改嫁,一時想岔了,也是難怪。”

裴元瑾盯著他,萬萬沒想到他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要為趙通衢開脫,說出這種連自己都不信的解釋,可見當年他被趙通衢耍得團團轉,不冤。

壽南山也沒想到其中還有這樣的故事:“那為什麼還讓他當總管?”這不是養虎為患嗎?

裴元瑾看著沈伯友,冷笑道:“那就要問沈老了。”

沈伯友漲紅了臉:“那時候宮主說要廢掉趙通衢的武功,我以為他是怕擋了自己兒子的路……”

裴元瑾冷著臉說:“所以聯合許多元老舊部,當著所有人的麵,逼著父親答應將他的總管之位留給趙通衢。”

壽南山說:“可以把趙通衢的所作所為說出來啊。”

裴元瑾說:“他母親已經死了,死無對證,那些都是父親的推測,不能算作證據。而且,趙通衢當年才七歲,質疑一個七歲的孩子,就算是我父親,也要承擔很大的壓力。當時儲仙宮初建,百廢待舉,父親不想造成分裂,不得不順著他的意應承下來。”

壽南山說:“那何必給雷部,雷部是兵權,不如給風部。”他是真心覺得自己這個風部好管理得很,也折騰不出浪花。

裴元瑾解釋:“風部執掌口目,趙通衢若是對這個動手腳,儲仙宮輕則變成瞎子,重則變成傻子;雨部執掌錢袋,自古財帛動人心,錢到了他手裡,人心就可能到了他手裡。隻有雷部雖然執掌人手,上麵卻還壓著電部,翻不出浪來。”

壽南山細細想了想,又覺得有道理:“不過趙通衢這些年可沒少折騰。”

裴元瑾想:裴雄極當年看趙通衢年紀小,沒有放在眼裡。沒想到他借著年紀小,心機深,對著長老們伏低做小,蟄伏多年,竟漸漸站穩腳跟,讓裴雄極和景羅都沒法名正言順地將人送走。再後來,自己成長起來了,父親就想把趙通衢這個曆史遺留問題交給他解決,用來磨礪心境。

沈伯友忍不住問:“他又做了什麼?”

壽南山現在看這位老友也是哪哪都不順眼了,覺得自己和這麼條糊塗蟲當朋友,實在有失身份。他沒好氣地說:“比你還是好一些的,至少手底下聚集了一批能夠興風作浪的人。”

沈伯友抿了抿唇,慘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廢話不必再說,少主要如何對付我,我都無話可說。”

裴元瑾說:“我來南虞,你為何沒有第一時間來述職?”●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聽他這麼問,原本一臉悲痛的沈伯友突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如果仔細分析,還能看出來他在瞪裴元瑾:“少主莫非忘了,之前曾命令屬下去金陵述職嗎?”

……

裴元瑾還真忘了。

那道命令好似是他去新城之前發的,之後他就直接從新城來臨安了,沒想到把沈伯友晾在金陵了。

不過少主畢竟是少主,就算少主錯了,那也是下麵的人理解不到位。裴元瑾毫無心理壓力地說:“你既然來遲了,便將之前幾日拖欠的工作都要補上,先將電部人手整頓一下,將能用的人的名單報上來。”

沈伯友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才深吸了口氣,道了聲“是”,緩緩退去了。

壽南山等他走後,小聲問:“還要用他?”

裴元瑾反問:“如今還有其他選擇嗎?”

壽南山想著沈伯友花白的頭發,也有幾分同情:“宮主當初為何不和沈老說清楚?他或許能聽進去。”

“他是吃了苦,才服了軟。你以為南虞這些年為什麼人手凋零?是趙通衢害怕他回來搶位置,把得用的都調走了。”

裴元瑾說著,將南虞這些年來人事升調記錄丟給壽南山。

壽南山一邊看一邊皺眉:“雷部就算了,風部雨部的人也敢動,他手伸得真長。”

裴元瑾冷冷地看著他。

壽南山頓時聲音降了下去。

為什麼趙通衢的手能伸入風部、雨部?

還不是因為虞素環和壽南山都不怎麼管事,而景羅雖然在裴雄極閉關時期,掌握著整個儲仙宮的運轉,但本身的境界離兵尊隻差臨門一腳,不得不每過一段時間,就要閉關幾日,壓製修為。

可以說,儲仙宮高層集體尚武的風氣造就了它快速崛起,卻也為未來留下了極大的隱患。如今,這些隱患便一一暴露出來。

裴元瑾揉了揉眉心,覺得父親留下的爛攤子何止磨礪心境,簡直可以磨滅心境。

“讓應赫進來吧。”

壽南山猶豫了下:“你還要繼續用他們嗎?”這個“們”自然還包含了雨部、雷部的主管事。

裴元瑾想了想:“暫且留用吧,日後再說。”

眼前下這個境況,並不適合大刀闊斧地修剪枝葉,何況,巡視分部這麼久,他也意識到宮內的升遷製度有問題。對武道有所追求的人其實不適合掌管具體事務,不然每過一段時間就要閉關,不僅對部門運作造成影響,也很容易讓外人鑽空子。

應赫進來時,態度比先前還要卑微。

從兩人剛剛的對話可以聽出來,少主對臨安各部主管事並不滿意,所以他現在也不敢做什麼升職加薪的春秋大夢了,能夠在這個位置上待下去,就已經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