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未見的壽武王。
裴元瑾對他的出現並不意外,隻是眼底剛剛的笑意很快隱沒了,淡淡地問:“壽總管馬失前蹄,該當何罪?”
壽南山還來不及敘舊,就被戳中傷處,低頭苦笑道:“金陵是靈教大本營,我縱有三頭六臂,也不能單槍匹馬闖入總壇救人啊。”
傅希言好奇:“譚不拘為何會被關到靈教總壇?”
壽南山見四周探究的目光越來越多,便道:“我們不如回船裡再詳談。”
他們三人回船艙,小桑去撈小舟,小樟去買熟肉溫酒,潛龍組則將整艘船守了個密不透風,船沿著秦淮河繼續前行。
秦淮的酒肉味道都極不錯。
傅希言啜了一口小酒,吃了一塊大肉,準備聽壽南山長篇大論說故事。
壽南山也不負所望,起了個十分普通的頭:“少主可還記得譚不拘失蹤前,在鎬京城裡做下的事?”
一般人遇到這種問題,大多會順便將譚不拘失蹤前做的事複述一遍,然而裴元瑾隻是淡淡道:“記得。”
但傅希言不知道啊,他好奇地問:“什麼事?”
裴元瑾這才低聲解釋道:“譚不拘是鎬京風部總管事,而風部當時在鎬京開了一家當鋪,在我抵達鎬京之前,又匆匆關了門。”
傅希言說:“這家當鋪不會剛好有‘白澤’的標記吧?”
壽南山立刻豎著大拇指讚歎:“少夫人果然料事如神。”
這馬屁拍得實在不算高明,可說話的人是武王,那高不高明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傅希言必須給麵子,要對這記馬屁表現
出極其愉悅的陶陶然,以示感激。
如此有來有往,默契渾然天成,兩人一段時間沒見,相處倒似更和諧了。
壽南山心中滿意,繼續說:“譚不拘執掌鎬京風部,對風部消息動態最是敏銳。白澤當鋪與錢莊暗中掌控情報網,自然會引起他的警覺,於是他假借開當鋪,加入了這張情報網。”
傅希言沒想到譚不拘竟然主動當了臥底:“那後來呢?”
壽南山說:“風部本身就擁有情報網,他開了當鋪之後,又有南虞諜網的各路情報自動送上門來,他如魚得水,沒多久,就被升職了。”
傅希言想了想:“不會剛好就在我們抵達鎬京之前吧?”
壽南山點頭:“就好在你們抵達鎬京之前。這件事本身就存在風險,譚不拘跟著對方走了以後,才知道當鋪的背後主謀是靈教,而對方也早已看穿了他的身份,是想通過他,放長線釣大魚,所以還特意給了他求救的機會。”
傅希言道:“釣到一位武王,也是大魚啊。”
壽南山苦笑:“可惜,我這條魚沒能與他們魚死網破。”
如此看來,形勢嚴峻。
傅希言看看他,又看看裴元瑾,斟酌言辭:“我年紀小,不懂就問問。武王都乾不了的事,我們……是不是還少點人啊?”
還是說儲仙宮大軍已經在路上了,正準備橫渡長江呢?
壽南山說:“是班姑娘想見見少主。她說了,隻要少主來,她就把譚不拘放了,不但把譚不拘放了,還奉上少夫人在南虞諜網做過的交易記錄。有了這個,北周皇帝就不好再誣陷您了。”
傅希言想:自己現在都是在逃巡檢使了,還在乎什麼誣陷不誣陷的。
裴元瑾說:“她為何要見我?”
這問題自然不是無的放矢,壽南山作為一個武王,在金陵城逗留這麼久,不可能什麼都沒乾。
壽南山說:“烏玄音常年留在臨安皇宮,如今靈教大部分事務已然交到了班輕語手中。班輕語年紀輕輕,野心勃勃,這次找你,很可能還是為了聯姻的事情。”
他看了傅希言一眼,見他沒心沒肺地吃著肉,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所以還是要抓緊時間把事情辦了,省的老是招人惦記。”
裴元瑾說:“如果沒有來南虞,我們現在已經回儲仙宮了。”
壽南山呆了呆:“回儲仙宮?難道你們已經……”
傅希言敷衍地抓著裴元瑾的手,在他麵前舉了一下,然後該吃吃,該喝喝。
壽南山又覺得有些不太像。
那些情竇初開的小情侶,或是新婚燕爾的小夫妻,哪個不是羞人答答的,哪像他們……
可說不像,看兩人時不時對上的眼神,又似乎是那麼一回事。
他畢竟是個單身武王,一切經驗都來自於觀察,多少缺乏一些主觀感受。
“你們到底到哪一步了?”他決定還是直接問出來。
傅希言說:“他已經見過我的家長了。”
壽南山想,這不是廢話嗎?都在你家住了這麼久。可“家長”這個詞,又和長輩有所區彆。他看向裴元瑾。
裴元瑾說:“回宮就完婚。”
壽南山立刻放下筷子:“讓船掉頭,直接回去。”
吃肉吃得正香的傅希言嚇得筷子掉了:“那譚不拘呢?”
“拘著吧。”哪怕他是譚老的兒子,壽南山也覺得他被抓得不是時候,有些不識相了。
傅希言勸他:“來都來了。”
壽南山很樂觀:“我們走了,靈教難道還敢殺
了他不成?養個幾年,等他們發現那小子除了吃吃喝喝,沒什麼彆的用處,光費錢了,自然就把人給放了。”
傅希言給了他一條悲觀的思路:“萬一班輕語知道婚訊,惱羞成怒,把人給殺了呢?”
壽南山歎了口氣:“那也隻能讓那小子在天上祝福少主和少夫人百年好合了。”
傅希言:“……”能遇到這樣的上司,譚不拘加入風部還真是三生有幸了。
船突然輕輕晃了一下,像是人在上麵跺了一下腳那樣刻意。
潛龍組的小杉進來說:“靈教的人來了。”
壽南山看看在座三個,自己職務最低,隻能主動起身道:“我去去就來。”
他在金陵逗留這麼久,靈教幾個常年在外行走的重要角色都是打過照麵的,比如今日來的這位,班輕語身邊最得力的人,靈教青蓮使者謝雲鈴。
壽南山懶洋洋地站在船艙門口:“謝使者有何見教?”
謝雲鈴朝他躬身行禮:“代教主聽說儲仙宮少主大駕光臨,特意命我妥善招待。我已經準備了秦淮河畔的觀河居,恭請少主移駕。”
壽南山說:“我來了這麼久,怎麼沒見你們騰出個觀河居,觀海居的?”
謝雲鈴道:“那自然是不同的。”
壽南山語塞。任他巧舌如簧,遇到謝雲鈴這種耿直人設,也隻能徒歎奈何,跺跺腳回去。
聽完壽南山回稟,裴元瑾皺眉:“我們沒有自己的住處嗎?”
壽南山苦笑道:“我也知道來了之後才知道,儲仙宮在金陵的分部已經被挪到新城去了。”
“此事總部知道嗎?”
“剛剛挪過去不久,報告應該已經送到總部了。”壽南山說,“據說新城離金陵不遠,是靈教自己建起來的,前前後後花了幾十年,如今已經快建好了,正在移民。”
傅希言說:“靈教好端端的,建一座城做什麼?”
壽南山說:“北地就有塢堡,這座新城大概就是靈教在南虞的塢堡吧。”↙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傅希言好奇:“皇帝這也能忍?”
靈教這不擺明著說,對不起,我要防著朝廷,或是不好意思,我覺得南虞遲早玩完,我得建個塢堡自保。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是皇帝愛聽的吧?
壽南山說:“新城開建久矣,具體要追溯南虞先皇登基那一年。南虞先皇和後來的攝政王兩人當時爭皇位爭得太凶,雖然先皇僥幸贏了,但元氣大傷,江山不穩,靈教投靠得正是時候,二話不說、六親不認、葷素不忌的的一通亂殺,不但壓住了心有不甘的攝政王,還把其餘蠢蠢欲動的亂臣賊子都嚇住了。有這麼大的功勞在,他們想要建一座新城,當時的先皇也很難拒絕。”
傅希言搖頭:“也不知道會不會是飲鴆止渴。”
壽南山道:“飲鴆止渴的可不止這一位……”
傅希言一聽,這就是有八卦啊,立馬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酒,準備好好洗耳恭聽一番,船到了。
觀河居就在秦淮河畔,不那麼喧鬨的位置。
灰瓦白牆,小而不簡,精致非常。
與繁奢的珍寶船相比,觀河居展現的是一種低調的雅致風格,房間主要靠花草、字畫點綴,然而看裴元瑾滿意的樣子就知道,這些字畫的價值更勝珠寶。
謝雲鈴將人帶到後,並不走,一雙美目一眨不眨地看著傅希言。
傅希言想:難道她是班輕語派來刺探情敵敵情的嗎?但未免有些過於明顯了。
不僅他這麼想,壽南山和裴元瑾也發現了,或者說,裴元瑾就是他們中間第一個發現的。
謝雲鈴感覺到來自裴元瑾的威壓,微微一怔,退後半步說:“我有件事藏在心中很久,一直想請教傅公子。”
傅希言說:“最好不要超出高中試題範圍。”
謝雲鈴把“高中”的“中”解讀為“中舉”的“中”,道:“與科舉無關。我想問傅公子,你找到《乾坤大挪移》《九陰真經》《小李飛刀》《長生訣》《柔柔拳》《還我漂漂拳》了嗎?”
從頭到尾,一字不錯,一字未差,比當事人還記得牢。
傅希言:“……”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在鎬京埋下的種子,竟然能在金陵發芽。
這都是多少年前的梗了。
見她念念不忘,他便信口胡說道:“這個,都是些不重要的功夫。”
她問:“有多不重要?”
傅希言想,練了乾坤大挪移能當明教教主呢,也不知你們靈教有沒有這門號令群雄的功夫。當然,實話是不能說的,說了後續問題更多,便隨口打發道:“乾坤大挪移呢,主要是搬運用的。九陰真經是散熱用的。小李飛刀,那個是變戲法用的。長生訣一般是老年人用來強身健體……總之,都是編出來。不過,這幾門功夫我也沒對彆人說過,你是怎麼知道的?那天在錢莊的人是你?”
謝雲鈴說:“那個錢莊是靈教下屬的一處分壇。”多餘的卻不肯說了。
傅希言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難以置信地喃喃:“靈教這麼無聊的嗎?”這麼小的事情也傳回總部?
壽南山說:“這也不足為奇。班輕語之前也在鎬京,我和她前後腳到的南虞。你的消息,她在鎬京的時候必然分外關注。”
傅希言想起夏雪濃走的時候,還特意提醒過他們班輕語也在鎬京的事,後來一直沒遇到人,便放到腦後了,又想起韋立命曾經說過詭影組織首腦的可疑人選,班輕語也是其中之一。
這位姑娘人還沒有出現,但處處可見她的影子,可見影響之大。如今他們直接來到對方的地頭,也不知對方會不會一不做二不休……
傅希言惆悵地看著裴元瑾:“你要是被抓走了,會自己跑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