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1 / 1)

“陛下有堯舜之賢,至聖至明,所作所為定有因由,臣妾不敢妄自揣測,隻是相信陛下。”

建宏帝身體前傾,摸著她的頭發道:“相信朕就對了。容賢妃是傀儡道魔女鐵蓉蓉,你知她素來忌憚太尉,為了斬除朕的臂助,竟將太尉煉製成王傀。若非俞雙喜舍身護駕,今日愛妃就見不到朕了。”

劉貴妃難辨真假,可她知道,這時候“相信”是唯一的選擇。她忙收起眼淚,直起身子,輕輕掩住建宏帝的嘴巴:“臣妾不許陛下胡說。陛下乃九五之尊,真命天子,定會萬壽無疆。”

建宏帝扶著她坐到自己身邊:“愛妃不必擔憂,這件事朕事先與你二哥通過氣。你二哥劉坦渡送江陵知府進京的人手安置在太尉府,就是為了以防萬一。但昨夜不知為何,朕遇刺時,他們並沒有出現。後來才知道,是被太尉借故調出府去了。你二哥的人找你打聽,並非懷疑朕,而是怕朕疑他。但劉太尉也是受害者,朕痛心疾首,怎會疑劉家?”

劉貴妃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伏在他的懷裡:“陛下,這兩日真是嚇死臣妾了。”

建宏帝抱著她,輕聲道:“朕對外說刺殺的是俞雙喜,救駕的是你大哥,就是為了保住你們劉家。彥盛走了,你還有二哥,今後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劉貴妃急忙道:“陛下皇恩浩蕩,臣妾不勝感激,隻是我大哥畢竟犯了錯,陛下還是將二哥召回鎬京吧,劉家此時也要留個頂門立戶的人。”

不管什麼原因,劉太尉都是刺殺了皇帝。就算皇帝不怪罪,難道還能容忍劉坦渡領兵在外?她主動提出,既是遞出一個台階,讓劉家體麵下台,同時也表達劉家絕無擁兵自重的不臣之心。

建宏帝拍拍她的後背:“南虞虎視眈眈,朕有坦渡才能心安啊。”

劉貴妃道:“二哥在南境多年,也未能完全收服兵將,怕是有負陛下所望。”

建宏帝對她刮目相看。興許是劉太尉死了,劉家留在鎬京的人裡隻有她能在皇帝麵前說上話,故而這“天真嬌羞的少女”便遭逢家變,迅速“成熟”了起來。

建宏帝樂見其成:“坦渡乃朕最好朋友的弟弟,豈能叫他為難?收攏兵將之事,朕自有打算。”

劉貴妃見他“情真意切”,急忙擦掉淚珠,笑靨如花:“難得陛下還信他。”

建宏帝似笑非笑道:“北周南虞劃江而治。坦渡背靠北周,對付南虞,是最利之劍,若投效南虞,背刺北周,一條長江天塹就斬斷了南虞的補給,這時他才是真正孤懸在外,四麵楚歌。”

劉貴妃駭然下跪:“我二哥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大哥也是受奸人所害!”這句話等於認同了皇帝對劉彥盛的說法與處置。

她如今就是劉家在鎬京的耳目,有她蓋棺定論,劉坦渡那邊就不會再起波瀾。

建宏帝大悅:“朕自然明白劉家的忠心。你和太尉都是朕信任的人。你應該知道如何才令你二哥和劉家最好。”

劉太尉忠君,救駕犧牲;劉將軍愛國,堅守邊境。留在鎬京的劉家人裡雖然沒了高官,卻還有一位貴妃在宮中策應,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段賢臣輔佐明君,明君愛惜賢臣的美談。

劉貴妃心中雪亮,知道這是劉家眼前最好的出路。

“臣妾明白,定然督促二哥厲兵秣馬,早日助陛下一統天下!”

*

厲兵秣馬,一統天下。

離開珠鏡殿,建宏帝望著皇宮上方的天空,眼前雲開日出,風光月霽,處處叫人稱心如意。

然而,所有的雄心壯誌在他看到清思殿內閒閒地玩著投壺的背影時,瞬間消失殆儘。他垂眸,隱藏起眼中的得意與興奮,斂容道:“莫宗主也喜歡投壺?”

戴著金色麵具的莫翛然隨手一揮,將壺推到牆角,然後將手中的箭一把投擲出去,看著它們齊齊入壺,才搖頭道:“不喜歡。”

建宏帝道:“不知莫宗主所為何來?”

他閒聊般地開口:“俞雙喜死了,以刺客之名。”

“朕不得已而為之。劉彥盛的弟弟駐守邊疆,朕不得不安撫。”

“無妨。天地鑒這樣的門客多如牛毛。”

此言不虛。天地鑒入室弟子極少,莫翛然當家後,廣收門客,以武功秘籍和天材地寶為籌碼,驅使他們辦事。

建宏帝識趣地說:“朕很快便會命人將第三批天材地寶送往華鎣山。”

莫翛然不語。

建宏帝又道:“還有傅家,朕已經下旨處理了。”

莫翛然側過頭來,認真地看著他:“都殺了嗎?”

“已下令抓人。先把他們關押起來,交由刑部來審,正好那胖子已經在刑部大牢留好房間了。”他自覺說了句逗趣的話,可殿內的氣氛似乎變得越發沉悶,“之後會坐實他們私通南虞的罪名。”

莫翛然點頭:“很好。”

雖然他嘴巴上說“好”,可建宏帝還是覺得氣氛有些不太對。當猜忌從心底滋生,那種令人喘不過氣的壓抑便又回來了。

莫翛然輕輕瞟了他一眼,抬步往外走,將近門口才停下來,對著門,背向他,淡然道:“我想要一樣東西。”

建宏帝腦中轉過千百種揣測:“請說。”

“劉彥盛的屍體。”

“什麼?”答案出乎建宏帝所料。

莫翛然似乎並不意外自己造成的震驚效果:“我已自取。”

建宏帝一時啞然。不知該不該謝謝他的自覺。畢竟,要他親手把自己曾經的朋友、臣子、大舅子的屍體像貨物一樣交給彆人,還是難過心底的那一關。

“你的那招摧心十六,徒有其表,隻能騙騙刑部的仵作。隻要知道‘紫氣東來’真氣的玄妙,便不難看出破綻。”莫翛然微微側頭,借著門外的陽光,欣賞建宏帝瞬間發青的臉。

建宏帝沉聲道:“莫宗主這是何意?”

莫翛然道:“我以你的名義,將劉彥盛的屍體送往南境。不知會不會比傅家先抵達?”說著,長腿一邁,如仙人禦風一般,飄然遠去。

建宏帝看著他離去的方向,那裡依舊是一片晴空,但落在他眼裡,卻比遮雲蔽日更加陰暗。

看來自己的陽奉陰違、私信籌謀,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劉彥盛的屍體,是莫翛然給他的警告——不用喊打喊殺,隻是對著他的七寸,輕輕地一按,就叫他驚恐難當。

他與劉坦渡之所以還能君臣相得,一大關鍵是劉坦渡不知道劉彥盛變成王傀後還有意識,也不知道劉彥盛死在自己的手裡。

可這兩點,莫翛然都知道,劉彥盛的屍體就是證據。根本不必多費唇舌,自己一旦使用“紫氣東來”的武功,莫翛然就可以將王傀和“紫氣東來”的奧秘告訴劉坦渡,屆時,自己就是他鐵板釘釘的殺兄仇人!

他對劉貴妃分析過,劉坦渡若造反,必然以失敗而告終,卻沒有告訴她,劉坦渡造反就算失敗,也會對北周造成巨創!

想到這裡,他幾乎要嘔出血來。

苦心籌謀數十年,殫精竭慮,步步為營,他以為終可將北疆南境收入囊中,卻不料,莫翛然隻是信手一子,就將自己引入必死之地。

這樣的破局能力,該說不愧是教出鐵蓉蓉這個瘋女人的傀儡道宗主嗎?

從意氣風發到重斂鋒芒,建宏帝隻用了半天,他很快就適應了。不過是隱忍,忍了這麼多年,忍過這麼多人,不差再多忍一個。

何況莫翛然的這一聲警告,自己受得並不冤。

天地鑒!

儲仙宮!

他深吸一口氣,邁出大門,對張阿穀說:“將清思殿重新鎖了,去延英殿吧。”

*

自從牢房開了一道縫,傅希言的牢獄生涯就打開了一扇新世界大門。他起先還乖巧地隻在自家一畝三分地麵前晃悠,晃悠得久了,膽子就大了,開始帶著獄卒巡視牢房——順便嘮嗑。

牢房裡還關著其他受南虞諜網案牽連的大臣。同是天涯淪落人,一番訴苦,竟發現有好幾個都是上了魏崗這廝的狗當!

其中以翰林院侍讀裴德光的遭遇最讓人同情。

“我每次去都是問孤本的下落啊!不信的話,可以去我家裡看,我都搜集了好幾本了。這事柳學士也是知道的。”裴德光委屈得眼眶都紅了,“我用南虞諜網搜尋遺珠,也是為我北周做貢獻啊。”

他看向蹲在外麵的傅希言:“傅大人你說是不是啊?”

然而傅希言的關注點完全不在他說了什麼,而是新奇地說:“你也姓裴哎。”

裴德光一臉莫名其妙:“我是姓裴,這怎麼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傅希言搖頭:“但你的名字不大好聽。”裴德光,賠得光,實在不大吉利。

裴德光不悅道:“德被四方,光被四表,有何不好?”

傅希言說:“你和裴元瑾這個名字比比。”

裴德光搖頭晃腦:“瑾瑜,美玉也……”

傅希言還等他多誇誇呢,誰知說一句就卡住了,不由覺得這翰林院侍讀實在有些名不副實。他拍拍衣服,正要站起來,就見裴德光與他的獄友們都驚恐地指著他的後方。

實在不能怪他們大驚小怪,實在是傅希言在牢房的戰績驚人——一個京都府尹,一個後宮娘娘,一個失蹤,一個陣亡。他們原先聽到傳言,還有些將信將疑,如今看他背後出現的人,便想起那句——空%e7%a9%b4來風,未必無因!

傅希言轉頭,就見裴元瑾蒙著塊毫無誠意的麵巾站在他身後。

“來探監啊。來,上我哪兒坐坐。”傅希言十分熱情好客,帶著他準備往自己的牢房裡走。

裴德光等人頓時鬆了口氣,紛紛朝他拱手告彆。

裴元瑾看了裴德光他們一眼。

裴德光麵麵相覷,怎麼說呢,能在官途上有所成就的,就沒一個是傻的。裴德光當下就“哎呀”一聲,自動“昏了過去”。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效仿。

……這是作甚?

傅希言還一頭霧水,腰帶已經被裴元瑾提在手中,拎著往外掠去。

兩邊景色飛逝。

兩人瞬間出現在刑部牢房的外麵。

廖商正帶著捕快和一個劍眉星目的青年說話,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視若無睹地轉過去,繼續和那青年交流。

傅希言小聲問:“什麼情況?”

裴元瑾道:“你們家要跑路了。”

“啊?”

“全家一起跑,就差一個你。”

第52章 遙遠的旅途(上)

舉家落跑這麼刺激的嗎?

傅希言有些不敢相信, 但裴少主親自出馬,也沒有他抗議的份兒,直接被提著越過高山大海……倒也沒有這麼遠, 隻是一路被拎到了香奧達的店鋪後門。

那裡停著一輛普普通通的舊馬車, 掌櫃和夥計正把香皂一箱箱地往車上搬。

裴元瑾道:“其他人已經出城了, 我們坐著這輛馬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