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和領帶,也不開燈,有氣無力地走進沈非秩臥室。
他匆匆洗完澡,熟練地從衣櫃裡拿下一件白襯衫套上,仰倒在床上。
襯衫貼在他身上顯小,不怎麼合身,一看衣服的主人就不是他,想必穿著不會舒服。
顧碎洲本人卻感覺不到,衣服搭在身上的瞬間,常年擰起的眉頭都疏散開。
他閉上眼睛,許久沒動靜,看上去好像睡著了。
但不一會兒,那雙透徹冰冷的眼忽然睜開,在黑暗中坐起來,從床頭櫃拿出一把小木刀。
不同於某人的小木刀,這把小木刀雖然醜陋,卻非常尖銳。
顧碎洲就著滿屋漆黑,擼起袖口露出手臂,內側貼近血管動脈的位置,縱橫著無數道傷痕印記,很是駭人。
他覺不到痛一樣,在昨天還沒徹底愈合的傷口之上,一刀刀穩穩當當又刻下幾個數字。
【1642】
距離2023年12月5日已經過去了1642天。
也是沈非秩離開的第1642天。
第44章
第二天, 顧碎洲是被徐盅拽起來的。
“顧總,開會要遲到了。”
顧碎洲眼睛還沒睜開,煩躁地踢了踢被子:“又開會?昨天晚上剛開完, 今天又要開什麼?”
徐盅道:“是露維·蒂斯琪女士那邊的研究資金分配。公司給研究的資金他們又吵起來了。”
露維·蒂斯琪,W.N研究所的所長。
這個名字之前都很低調, 直到23年年末藺子濯和顧莨事件翻盤,她忽然冒出來,憑一己之力拉著兩人所有的學生為他們立申冤狀, 把那兩人的名聲推向高峰。
顧碎洲那會兒才知道, W.N那個蘿莉所長是顧莨最得意的學生,為了翻案付出了大筆財力和時間。
所以他對這人的要求和態度都還不錯。
但顧碎洲的起床氣天王老子來了也不頂用, 滿臉不耐掀起眼皮, 眼中全是戾氣和暴躁。
四年前他用藺子濯和顧莨的遺產投資創業了一家和研究所同名的公司,為的就是把W.N研究所的所屬權握得更牢。
自從當年藺子濯和顧莨的案子翻了, 又有不少權貴世家來巴結他,他借著這些關係東山再起並不是難事。
現在, 公司已經成功進入了星際前200強。
顧碎洲按著太陽%e7%a9%b4坐起來, 看到手臂上還留有血痕的數字疤痕愣了一下, 隨後很快反應過來:“找到沈非秩了嗎?”
徐盅很無奈:“顧總, 您都找了快五年了, 但藍星真的沒有這號人物,沈家也沒有一個小兒子。那幾個重名的你也否認了, 我們實在是——”
“好了,這話你說了很多遍了。”顧碎洲懨懨打斷, 對他後麵要說的話了然於心, 沒精打采起身換衣服。
那天沈非秩離開後, 沒多久全世界的人就好像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 包括萊狗,包括盧倩。
甚至他自己都對這個名字恍惚了一瞬。
他慌張地用刀在手臂上刻下沈非秩的名字,但那疤痕很快就很消失,跟中了什麼巫術一樣。
一切關於沈非秩存在過的痕跡都在悄然無聲消失,顧碎洲走投無路,想出了一個極端的方法——
他用電椅讓自己的身體本能和大腦都強行記住了那天的存在,然後每天都在手臂上刻下距離那天過去了多久。
這樣一想到那天,就會連帶著一起想到沈非秩了。
電椅很痛,痛到他數次心跳暫停被徐盅推進搶救室,醫院都快成了他的日常打卡點。
一般人用的電壓放在他身上沒有效果,他隻能一次次加強電流,終於把那天深深刻在腦海中。
他用了整整一年接受沈非秩消失的事實,剩下三年多,每天都在記憶。
就是沒人記得沈非秩,他還是用大量人力物力財力搜索這個“不存在的人”,萊狗和徐盅都說他瘋了,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多麼清醒。
顧碎洲吐出口氣,帶上半截木雕的掛墜:“走吧。”
……
“這就是你說的好方法?”
沈非秩抱著胳膊站在W.N公司門口,語氣冷得掉渣。
C2心虛地縮了縮脖子:“這,我們也沒辦法啊,你離開了快五年,我們總得想個辦法不露餡吧?”
主星的存在不能暴露,否則很有可能會引起小世界的暴/亂。
沈非秩手指煩躁地毫無節奏敲胳膊:“所以你就乾脆讓人忘記我的存在?那我現在回來了怎麼辦?”
C2挺直腰杆:“他們會自然忽視那幾年,以為你被W.N派出去出差了,然後毫無阻礙接受你的存在!放心,我們最擅長邏輯自洽了!”
沈非秩:“……”
忽然覺得主星也不是很靠譜。
C2小心翼翼道:“那你現在……要回去上班嗎?還是去找你的小美人?”
沈非秩挑了下眉:“你知道顧碎洲?”
C2神秘兮兮笑了:“怎麼能不知道?”
沈非秩轉身朝他們現在住的彆墅走去:“不著急。先看看我不在的這幾年都有什麼變化吧,年紀輕輕,不能跟不上時代了。”
C2撇撇嘴:“你要是想看我可以直接給你文件的。”
他口中的文件,當然就是小世界的“劇情”。
說到這個,沈非秩忽然想起來:“所以如果我沒回來,那個取代我身份的管理者,後麵人生就和我看到的劇情一樣?”
“是的。”C2點點頭,“那版結局你想知道嗎?”
“說說吧。”沈非秩有點好奇那個劇情裡,顧碎洲後麵還會不會出現。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C2撓撓頭,“就是你的小朋友後麵暴走複仇瘋魔了,利用‘沈非秩’對他的死心塌地,直接把沈家全家和當年涉事人員全搞死了,包括‘沈非秩’自己。”
沈非秩:“……”
還真是那小子能乾出來的事。
他沒忍住,輕笑了一聲:“不錯。”
殺人放火的操作是不錯?C2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變態:“那你想不想知道你的結局?”
“不用。”沈非秩淡然拒絕,“知道了就沒什麼意思了。對了,主星之前說補償我,我還有個要求。”
“你說。”
“你離開後,把我這個世界的資料全部銷毀。”
C2震驚:“為什麼?!”
“你們對我們的人生了若指掌,我覺得很冒犯。”沈非秩說,“有問題?”
C2癟癟嘴:“……知道了,我會處理的。”
沈非秩滿意地點點頭,在路過商業廣告牌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
C2好奇,順著他視線看過去——
就見到一張豔麗的臉。
他驚訝:“好美!這人誰?”
沈非秩略長的劉海遮住眼睛,叫人看不清神情:“你剛剛不是說了他的名字嗎?”
C2隻知道世界人物名稱劇情,並不知道他們的長相,聞言驚呼:“顧碎洲?”
“嗯。”沈非秩抬起手,五指在廣告牌那人的眼睛上點了點,自言自語道,“長變了。”
頭發比以前長了,五官也比以前更大氣明豔,如果說以前的顧碎洲是漂亮精致,那現在就是放開的玫瑰,美得攝人心魄。
但是沒以前可愛了。
以前的小兔崽子很會裝模作樣,在誰麵前都是人畜無害的小白兔。
這張照片上卻一點笑意都找不到,冷得快趕上他了。
沈非秩心中歎口氣,想到身後W.N輝煌的大樓,又想到逐漸高端的研究所,不免有些感慨。
做了這麼多,僅僅隻用了四年,肯定很累吧。
他忽然有些愧疚。
沒好好看著那孩子長大,還是沒能做好答應顧莨的事。
“在他眼裡……我也是出差了四年?”
C2隨口道:“應該吧,彆擔心,他們肯定能為你的離開找到合適理由。”┅思┅兔┅網┅
沈非秩沒吭聲。
總覺得不管顧碎洲找到什麼理由,他都沒法正常麵對自己離開的事實。
不是他自戀,實在是那小子對他的依賴有點過多了。
沈非秩忽然開始考慮要不要逐漸放養,總不能那家夥以後找對象,自己還得又當爹又當媽吧。
C2沒注意他複雜的心情變化,餘光瞥到市區一家裝修奇特花裡胡哨的建築,興奮指了指:“沈非秩!!我們去那裡玩好不好?”
沈非秩被打斷沉悶,順勢望過去,眉頭一擰:“那裡不是你玩的地方。”
“為什麼?!”C2不服。
沈非秩木然:“那是酒吧。”
“那就更要去了!”C2沒有退縮的意思,“之前看資料就說藍星的酒吧很迷人,今晚我一定要去看看!沈非秩,陪我去嘛~~”
沈非秩對此毫無興致:“不去。”
“沈非秩!!”C2死死抓著他袖口,“陪我去!陪我去陪我去!陪我去我就幫你查當年的事,好不好?”
沈非秩猶豫了。
是的,他到現在都還在懷疑,那年的事不僅僅是沈家和藺隋做的那麼簡單。
這兩人比起主謀,更像是一個被推著行走的工具,他們後麵究竟是誰在謀劃這一切,都還沒有真相大白。
想到顧碎洲,他勉強點了下頭:“行。”
“好耶!!”C2開心得跳了起來,“我們去買衣服!”
兩人開開心心往商場走,完全沒注意到在他們進入商場大門後,路過的一個高挑男人。
男人有著和廣告牌上一樣的臉。
飛起的門簾不小心和顧碎洲的頭發擦了個邊,顧碎洲不悅側頭,剛巧看到進去的那人腳上一雙休閒板鞋。
他忽然想起,這款以前他也有一雙,還是沈非秩給他買的。
就是被踩了個腳印,當時沒擦,後來也沒顧得上擦。
到現在還被保存在鞋盒裡。
那人誰?也配跟他有同款?
顧碎洲不悅地招來身後的人:“萊狗,裡麵那人,你去把他鞋……”
說到一半,他可能忽然發現了自己的幼稚和無理取鬨,又悻悻閉嘴:“算了。”
萊阿普頓滿臉茫然:“老顧,你……這周再去看看心理醫生?我幫你預約。”
很多人都覺得他瘋了,強行給他配了心理醫生。
顧碎洲很抗拒:“不,不要。”
他越想越煩:“今晚陪我去酒吧。”
夜裡十二點開始,是屬於藍星一區有錢人真正的娛樂時間。
C2通過不正當手段帶了不少錢來旅遊,沈非秩自己本身賬號也有很多錢,再高檔的酒吧對他們來說也能消費得起。
當晚,沈非秩穿著新買的襯衫,和一身朋克風的C2坐在了吧台前。
在滿大廳牛鬼蛇神般的妝容打扮中,沈非秩一個白襯衫灰休閒褲的人顯得格格不入。
臉色臭得也是格格不入。
“沈非秩!彆跟個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