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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痛覺讓自己醒來,但無濟於事。

她看到怨川都被魔族的血染紅了,赤紅河川一路流到魔域下層,直到儘頭。

最開始她流連的怨川儘頭河灘之上,橫著無數腐爛的殘破軀體,她當年用心布置下的碑林也被毀了,為了讓魔域不留活口,他們將那些魔獸的墳也鏟開看了。

赤紅的血水流淌到碑林的最深處,在碑林之前,坐著一個高大身影。

是……阿凇嗎?浮南這才想起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看到他,如果他在,魔域應該不會這樣,他去哪裡了呢,他不會已經重傷了吧?

浮南想,是的,阿凇除非已經死了或者重傷,不然不可能拋棄魔域。

所以,碑林儘頭守著她最開始孕育她的那叢蒼耳的人,是阿凇嗎?

浮南不忍心看他被逼到絕路的模樣,但……她的意識還是被拉扯著朝那裡飄。

“不……我不想看到這樣的他。”浮南緊閉雙眼說。

但直直闖入她腦海裡的人,是守在蒼耳之前的鬱洲,他已戰至力竭,隻能蜷縮在這世界的儘頭。

鬱洲眼睜睜地看著怨川赤紅的血水將這叢蒼耳浸沒,仿佛烈火將青嫩的枝頭灼燒。

滾滾卷著的火光將枝頭綴著的最後一枚蒼耳吞噬,鬱洲要救下那小刺球,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卻被火海吞噬。

血與火將浮南脆弱的心防擊潰。

她奔入最後的火海之中,無助問道:“凇……阿凇呢?”

她如此呼喚,眼前果然出現了阿凇所在的場景。

浮南看著殿中糾纏在一起的身影,心跳停了一瞬,她親眼看到,她的阿凇,她親自救回的阿凇,魔域所有魔族的阿凇……他從後將一位女子緊緊擁抱著。

那女子站立在門前,收起的雙肩纖弱,有些熟悉,青絲垂落,她的雙肩顫唞著。

浮南看到阿凇身後有一道巨大的傷口綻開,擁有幽冥之體的他竟然無法自愈。

“你,不要這樣。”熟悉的聲音響起,浮南瞪大雙眼。

那女子睜開阿凇的擁抱,轉過身來,如月清冷絕色的一張臉映入她眼簾。

“你是邪惡的魔族,我不會接受你的愛意。”孟寧冷靜地沉聲說道。

“不……他不是真正的魔族……”浮南還在傻傻相信著阿凇曾經說過的謊言。

“你是魔族,因愛我變得如此虛弱,就連守護魔域的力量都沒有了,這樣你就甘心了嗎?”孟寧不解地看著阿凇。

她朝他笑:“不過……幸好你愛我,不然我們正道沒辦法如此快攻破魔域。”

“你的愛,對正義來說,是有用處的。”孟寧將阿凇推開。

他往後退去的身影浴血,無法愈合的幽冥之體被烈火燃燒,阿凇無情無欲的眸在此時此刻竟然有了絕望的情緒。

阿凇的眼中沒有浮南,而浮南在虛空注視著他,在看到阿凇那雙絕望雙眸的時候,她口中堵著的鬱結之氣再無法紓解,她低下頭去,乾嘔了一聲,喉間吐出鮮血來。

浮南的%e8%83%b8口極疼,在她的眼中閃過無數畫麵,阿凇為了她斬下自己的一手一足,阿凇將魔域無數城池的權力象征拱手奉上,阿凇是魔,他騙了她,他呼喚誰的名字就會將誰殺死,他愛上孟寧,為她癡狂。

他身上……浮南次次掙紮在垂死邊緣,遁入死亡又在春日複活,她奉上自己四十餘身血肉才澆灌喂養出的幽冥之體因為這可笑的愛意崩塌,他本該堅不可摧,但此時一道小小的傷痕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浮南看到他與她相攜走在泛著粉紫色澤的夕陽下,看到他們住在簡單的人類屋子裡,孟寧朝阿凇笑,而阿凇的心怦怦跳,孟寧鬨了脾氣,孤零零站在雪地中,阿凇去哄她,他將她擁入懷中,動作還不甚熟練,她的麵頰僵硬地撞在他的%e8%83%b8膛上。

這些畫麵鮮活真實,美好得仿佛話本子裡描繪的畫麵,他們就像是故事裡的男女主角——不,阿凇不是主角,孟寧另有所愛,他隻是一個可笑的反派,拱手奉上自己醜陋的愛意,卻被她當成工具狠狠拋棄。

最後,他追愛而去,拋棄魔域,無數個令人絕望的畫麵在浮南眼前上演。

未來之事如走馬燈,浮南記性好,她抓住了她所有能記住的細節。

但是,在她腦海揮之不去的還是阿凇與孟寧的所有故事,他無法自拔地愛上了她,甚至忽視了自己魔族的身份,他因愛變得虛弱,就像羅真。

他怎麼可以……這樣呢?浮南想,他的幽冥之體也有她的一份,他怎麼就如此糟蹋呢,魔域所有的魔族的如此信任他,他為何要拋棄他們,甚至是……拋棄她?

所以,她最後的結局呢?浮南虛幻的身影仿佛孤魂野鬼,穿過魔宮的殘垣斷壁,她來到魔宮正中心,自己的居所之前。

入了殿中,她看到自己在殿中死死拍著門,殿外被下了防護陣法——是死前的茉茉所下,她保護了她。

浮南看到,未來夢境裡的自己死死拍著門,她無法衝破茉茉布下的陣法,她將木門拍破了,凸出的木頭茬子將她自己的掌心紮得鮮血淋漓,最後門外茉茉的淒慘叫聲響起,她側過身用自己的身體去撞門,肩膀與手臂也受了傷,但還是走不出。

未來的浮南在嘗試衝出去的時候,口中還在不住喊著阿凇的名字,臨死之前,她還想著阿凇會來救她,會對整個魔域負責。

最後,那手執金印的修士擊破茉茉布下的防禦陣法,那金印擊中未來浮南的後心。

在未來浮南即將死去的前一瞬間,她似乎能看到虛空裡的浮南。

她那雙溫馴的、善良的眸在此時的浮南看來,無比脆弱可笑。

“這些……都是真的。”未來浮南對浮南說,她纖細的聲音仿佛繃緊的絲線,終於斷開。

她閉上眼,浮南也失去所有視野,一切歸於死寂,浮南的身影沉在混沌之中。

有無儘的悲傷與不可言說的怨恨化作巨大利爪,將她的身軀攥緊,她呼吸不能,氣血上湧,仿佛被網到水麵上的魚。

這隻是夢,她告訴自己。

浮南死死閉上雙眼,她的眼角有淚水滑落。

這一滴淚,從夢境滴落到現實,浮南感覺一陣失重感傳來,猛地睜開了雙眼。

她在白日入睡,於夜裡醒來。

屋內還是平靜,垂下的紗幔柔軟如水,臥在她懷裡的畏畏呼呼大睡,窗外月色灑落,靜謐安詳。

浮南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壓著,她愣了許久才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麵頰,她摸到了自己眼角灑落的淚意。

意識回籠,夢境裡的無數細節在她腦海裡重新播放,除了那些魔域滅亡的畫麵,浮南記憶最深的就是阿凇與孟寧相處的所有畫麵,這些畫麵栩栩如生,仿佛在告訴她,這些事情一定會發生,仿佛是既定的事實。

浮南在床上扭過頭去,將自己的腦袋埋在枕間,她的淚水不住落著,攥緊了手邊的被子。

怎麼可以……這樣呢?她哭到呼吸困難,隻能翻身坐起,大口呼吸著。

畏畏爬到她身上,這魔獸詫異地看著她眼角的淚水,有些張皇失措。

或許是畏畏按慌亂的金色眼睛在夜色裡亮著,太過灼人,浮南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麵上的淚水擦乾淨。

她爬下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脖喝了,希望能讓自己冷靜一點。

但是,無可磨滅的畫麵湧上她的思緒,她想起在未來怨川都被染紅,從紅的河川裡引來的水,怎麼可能是清澈的?

她的舌尖在口腔裡攪動,夢境給她的衝擊過大,影響了現實,讓她產生幻覺。

浮南低頭看去,感覺自己眼前杯子裡的水都成了血。

茶杯從她手中落下,墜地碎裂,溫熱的茶水濺在她赤著的足背上,浮南往後退了幾步,腳卻踩上碎瓷,鑽心的疼。

她因疼痛跌坐在地,夢境裡的畫麵又湧上腦海,最後定格在阿凇執意抱著孟寧的畫麵上。

浮南被這些畫麵擊潰了,意識再次陷入混沌,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臥在她肩頭的畏畏扭著身子,看到了她足底下蜿蜒而出的鮮血,它嚇得身子都變大幾分,直直往外竄去。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網①友①整①理①上①傳①

它叫人去了。

浮南蘇醒過來的時候,足上已經纏好了繃帶,清晨的陽光灑落,明%e5%aa%9a美好。

茉茉守在她床前,一見她醒來便撲了過去,從浮南這個視角看來,現在的茉茉像是未來身子斷了半截的她。

她忍不住朝後退去,茉茉隻將她的被子蓋好,連忙說道:“南姑娘,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大半夜起來喝個水都能摔了,你怎麼踩到碎瓷就暈倒了?我們過來的時候都擔心死了。”

“我……我做了個夢!”浮南抓住茉茉的手,她想要將夢中發生的事告訴茉茉。

但她的手抓住茉茉的手背,身子還有力,卻發不出聲音來。

浮南無力地張了張唇,她發現自己無法將夢中之事說出,這是未來之事,或許已經觸碰了某種禁忌,若是說出,可能會影響未來的發展。

她瞪大眼,眸中流露出無助的情緒。

茉茉拍拍她的手背:“南姑娘,是噩夢嗎?你很少做夢的,如果今日來太疲憊了,就暫且先歇著,不要去學宮那邊做事了,也少說點鬼故事給畏畏說,你說笑話給它聽,它也會怕的。”

浮南呆呆地點頭,這何止是噩夢,簡直是絕望的旋渦。

她無法表達,心口堵著些凝滯的情緒,紓解不出。

浮南招招手,讓茉茉取來銅盆,她半撐身子,對著銅盆乾嘔了好幾下,但她吐不出什麼東西,倒是腹腔翻江倒海地絞著。

她繼續咳,乾嘔咳嗽的力道之大,連血絲都咳了出來。

茉茉這才察覺不對勁,連忙將浮南放回床上,到外麵叫人去了。

浮南又昏迷過去,她睡了醒,醒了睡,渾渾噩噩了好幾日,夢境裡的記下的場景一次次在腦海裡重複。

在意識模糊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床前一直守著一個人,身影很高大,不像是茉茉,他沉沉的影子罩下來,讓她安心許多,冥冥之中似乎也給她傳遞了一點力量。

她在半夢半醒的時候,朝那身影伸出手,一雙冰冷的大掌將她的手捉住了。

浮南感覺自己又在做夢了,她下意識地喚:“阿凇。”

“嗯。”黑暗裡,低沉的聲音傳來,他攥著她的手,力道更緊了。

浮南的意識沉了下去,她感覺有人俯身緊緊抱住了她。

這或許也是夢,她想,但她還是因這個懷抱感到無比的安心,他像是沉默的港灣。

但是,在那夢中,連這港灣也崩塌了。

直到最後,浮南才緩過來,接受了這個夢境。

它或許是假的,隻是她自己看到孟寧內心不安,因此而生的夢魘。

但是……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象力呢,再怎麼樣,她也不會詛咒茉茉他們死啊……

若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