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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在他心上重重敲著,無法釋懷。

他在想,他為什麼會讓何微將那整句話說出。

在他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他就應該直接將他殺了。

浮南睡到了下午才起來,昨夜發生的事她根本不知。

她到了學宮,開始自己一天的工作,蘇一塵抱著厚厚一疊待處理的文書走入殿內。

“糊南姑娘。”蘇一塵認真看著自己眼前的文書,忽地開口,仿佛準備分享什麼絕世大秘密。

“怎麼啦?”浮南沒糾結他數百年都沒變過的口音,她隻是抬起眼,認真看著蘇一塵,等待著他的回答。

她總是這樣好,對所有人都擺出一副認真傾聽的姿態,極有耐心。

“之前在咱們學宮做事的何先生,昨晚死了。”蘇一塵悄聲說道。

“何微?”浮南喚出了他的全名,“他怎麼……阿凇不是重新重用他了嗎?”

“不知道啊,是尊上親手殺的,他的屍首從通訊地宮裡被抬了出去。”蘇一塵趕忙答道。

他又壓低了聲線:“糊南姑娘,這事是那邊熟悉的魔族告訴我的,不知尊上有沒有對你說。”

“沒有。”浮南呆愣愣地搖頭。

“他應該是又犯錯了吧。”浮南知道何微是一位很有個性的魔族,“阿凇殺他,自然有他的理由。”

“是呢。”蘇一塵分享完八卦,繼續工作了。

“我也繼續這裡這邊魔族貴族的名單了。”浮南翻開自己麵前的書頁。

現在阿凇對殘餘的魔域貴族呈包圍之勢,浮南不希望他殺太多魔族,就提前要了名單過來,看看能不能勸降一部分。

阿凇可以把他們都殺了,但他知道浮南的計劃之後,還是暫緩了攻勢。

浮南得到的這份名單很老,記錄的數據都是幾百上千年的,但勝在詳細,就連死了的、離開的魔域貴族都有記錄。

她一邊翻閱著,一邊挑出一些有可能勸降的魔族名字打了勾。

再往後翻,許多魔域貴族的名字就黯淡下去,這代表著他們已經死了,又或者已經離開魔域上層。

浮南翻到倒數幾頁的時候,忽然瞥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羅真。

她一愣,心想沒有這麼巧吧,但這份名冊裡的名字旁還有畫像。

除去後來羅真臉上的胡子,這畫像確實是羅真沒有錯。

羅真……原來是魔域上層的貴族嗎?浮南忽然想起記憶裡有誰對她說的話,說是魔族因恨而墮,因此不生情愛,若生愛,便會失去存在的基礎,修為崩塌,那人還說魔域上層有個魔域貴族愛上了什麼人,修為一路倒退,流落到魔域下層,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真可憐。

浮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實在是想不起來是誰跟她說過這句話了,這個信息仿佛無根的浮萍,就這麼漂泊在她的腦海裡。

但她知道,這句話沒說錯。

羅真確實是因為愛情,流落到魔域下層的。

但是……他說他沒有妻子。

阿凇也說他沒有。

他們都……騙了她?

浮南翻動書頁的手頓住,她沒想到阿凇竟然會在這種小事上欺騙他。

她輕歎一口氣,並未言語。

蘇一塵好奇問道:“糊南姑娘,怎麼歎氣了?”

“沒什麼。”浮南笑笑,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她沒必要再和阿凇提起。

他騙了她,又怎麼樣呢,她隻能這麼歎口氣,魔域是欺騙和虛偽的土壤,就算阿凇是人,也會被影響。

而且她不是也騙他了嗎?

浮南這麼安慰自己,她繼續翻書,一直工作到夜幕降臨。

她與蘇一塵將東西整理好,她讓蘇一塵先回去:“蘇先生,我今晚在學宮休息。”

蘇一塵點點頭說好,他走出殿外,腳步卻又縮了回來。

“怎麼回來了,有什麼東西忘了嗎?”浮南柔聲喚他。

“不是……不是……尊上……”蘇一塵結結巴巴地說道。

他往側旁讓去,阿凇朝浮南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第40章 四十枚刺

浮南還在低頭呆呆看著羅真的那頁, 他年輕時意氣風發的模樣映在她的腦海中。

她是在魔域下層遇見羅真的,那時候的他已經算得上落魄,手裡拿著的煙杆子敲在滿是青苔的牆上, 這……就是魔族有了感情之後的模樣嗎,生長在邪惡土壤上的生命, 遇見了感情, 就像不見天日的地鼠看見了天光, 焚毀自身。

阿凇靠近的時候, 浮南將麵前的名冊飛快合上了, 她不希望阿凇知道她了解到了一絲真相。

她怕阿凇解釋起來太費勁, 詞不達意, 也怕他根本不解釋。

這幾天阿凇經常來尋找她,所以浮南的心情好了許多, 她仰頭,對他笑笑:“阿凇, 你怎麼來了?”

她將自己麵前的書頁封皮按著,輕笑著說道:“你看, 我還在忙著呢。”

阿凇將桌上的名冊拿起來, 丟到蘇一塵懷裡去:“你來。”

蘇一塵得了他的命令, 大喜過望,連聲答應, 這些魔族根本不怕阿凇的命令, 他們隻怕阿凇不信任、不重用他們,他們對阿凇有著一種莫名其妙的狂熱崇拜。

浮南輕笑出聲:“我來就好了,阿凇, 若閒著無事, 可以在這裡陪著我。”

阿凇一言不發, 隻是將她的手腕握住了,領著她往外走去。

浮南的手指動了動,沒有掙脫,她低頭去看阿凇的手,那晚她包紮的繃帶還在,他手背上的淤痕蔓延到手腕上,想來這傷還沒好。

她心疼了,細細的眉蹙起。

走到殿外,阿凇鬆開了手,浮南的手自然滑落,他將自己受傷的手藏到袖子裡去。

“回去有換藥嗎?”浮南柔聲問。

阿凇搖頭。

“我給你換。”浮南下意識靠了過去。

阿凇側身躲開,他是有意不讓這傷口愈合的,不然以他經曆四十八轉輪回的幽冥之體,這點傷可以在瞬息之間愈合。

他需要感受一些疼痛,讓自己冷靜下來。

見阿凇躲開,浮南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她小聲說:“不需要的話,也要記得去醫館看看。”

有的時候,她稱得上囉嗦,對於當事人來說分明隻是一件小事,她總是會翻來覆去說上很久。

這是浮南的壞習慣,以前她囉嗦的時候,傾聽的對象奄奄一息,無力來阻止她,後來遇見了阿凇,不管她再囉嗦,阿凇都會耐心聽著,並且給出回應。

長此以往,浮南也不覺得自己這樣會惹人厭煩,她繼續絮絮叨叨地對阿凇說需要用什麼藥。

阿凇靜靜聽著,等到浮南自己說累了,她那雙澄澈眼眸盯著他,專注認真,說出的話語也含著溫暖的笑意:“阿凇,你都記住了嗎?”

“嗯。”他應,還點了點頭。

“所以你來尋我,是要做什麼?”浮南覺得阿凇親近她是有原因的,或許是要她做些什麼。

“劍。”阿凇的聲音淡淡。

“我的劍?”浮南笑了笑,她將隱藏在自己隨身錦囊裡的破舊鐵劍取了出來。

這麼多年來,浮南一直用的是這把鐵劍,因為這把劍不是魔族的武器,與浮南的功法並不相衝。

後來阿凇擁有了幾乎整個魔域,也找不出什麼武器適合她使用,就算魔域裡流落了人界修士的武器,但那些武器煞氣也重,浮南壓製不住這些武器的煞氣。

所以,浮南就湊合著用她自己這把撿到的鐵劍,不過,陪著阿凇這麼多年,她也沒什麼戰鬥的機會,能夠威脅到她的敵人不會給她拔劍的機會,更何況,到現在幾乎沒有什麼人敢傷害她的生命了。⑩思⑩兔⑩網⑩文⑩檔⑩共⑩享⑩與⑩在⑩線⑩閱⑩讀⑩

阿凇接過了浮南遞出的鐵劍,他的指尖拂過劍身上鏽蝕的痕跡,浮南看著他泛著青紫的手,顫著聲喚:“阿凇,小心手。”

他搖了搖頭,將鐵劍收回鞘中。

“不要用這個了。”阿凇說,他的嗓音好聽,仿佛海浪般拂過浮南的耳側,“我再給你一把。”

浮南跟著他往前走去,她好奇問道:“阿凇,你在魔域裡找到適合我用的武器了?”

她沒想到阿凇竟然還會記得這個,他不應該在意她的。

阿凇搖頭。

浮南自嘲地笑笑,心想果然如此,想來他是覺得這把鐵劍太破,上不得台麵,要沒收了它。

“魔域尋不到你的武器。”阿凇領著浮南走進一處大殿之中,“我今日學了些武器鍛造之法,可以給你鍛造一把新的劍。”

“啊……”浮南微訝,她觀察著殿內的冶煉爐,在那被燒得發紅的冶煉爐側旁,堆著許多靈材,想來是鍛造武器所用。

阿凇竟然學了這個嗎?

人類武器的鍛造方法,他能學會嗎,他修煉了魔功,應該無法理解以人類功法為基礎的鍛造之術了。

阿凇將側旁一塊亮得發白的純銀金屬取了過來,這靈材世間難尋,就這麼被他堆在角落。

他學習鍛造武器之術已經很多年了,但都沒有什麼進展,他是魔,永遠無法理解人類的東西。

但他還是學了,從自己使用的弓箭開始練習,最開始鍛造出的羽箭都歪歪扭扭,到最後總算有了點形狀。

人類長劍的鍛造,他也學了很久,但始終沒什麼領悟,即便他用了最好的材料,但鍛造出的劍身上還是染著詭異的黑色魔紋——他隻能鍛造出上好的絕世魔兵,但無法為浮南鍛造出一把普普通通的……鐵劍。

浮南必須要有一把新武器了,阿凇摒棄腦海裡的所有雜念,腦海裡冒出的就是這個念頭。

太多人想要殺薛亡了,不論她是或不是,但隻要何微那晚說出的消息傳出去,她就會成為人界討伐的目標。

他不確定自己能否完全保護住她,所以,她應當有一些護身的手段。

阿凇在鍛造爐前低下頭,看著坐在一旁的浮南。

浮南認真打量著這裡的一切,眼眸亮晶晶的,泛著可愛的、溫柔的光,她問:“阿凇,你真厲害,連鍛造之術也學會了。”

阿凇點了點頭。

“可以在劍柄上雕點什麼東西嗎?”浮南湊過來問道。

阿凇現在其實連一個完整的劍身都鍛造不出來,但他還是答應了,他問:“要什麼花紋?”

“要……”浮南考慮著。

阿凇問:“蒼耳嗎,會刺手。”

“蒼耳不用,雕……雪淞吧。”浮南笑著看他,“是你給我鍛造的,你總要留下些痕跡。”

“嗯。”阿凇低眸將手裡的純銀金屬投入冶煉爐中。

浮南托腮看著他,笑眯眯地說:“謝謝。”

阿凇又點了點頭。

“其實,我隻要留在魔域不出去,應該是安全的。”浮南又開始她的碎碎念了。

“你的幽冥經修煉,已經修煉過四十七轉了,再兩次輪回,你就魔功大成,來到其他魔族從未抵達過的至高之